“你......怎么醒了?”

    许灵淳看了他一眼,忽而两手交叠,撅着嘴瞥开头:“不醒的话,你是有打算蒙混过关吗?”

    楚清柏愣了愣:“淳儿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发现你是妖吗?”

    楚清柏神情一噎,瞳孔微转,略显小心地问道:“你,不害怕吗?”

    “怕。”

    楚清柏眼神黯了黯。

    “可因为是你,倒也不害怕了。那夜你去了书房,我也跟着去了......”许灵淳正视他的眼睛,澄澈而明亮:“我记得你,你是我多年前救下的一只小兽,当年你不辞而别,让我好一阵找。”

    楚清柏眼底滑过了然。

    难怪......

    “对不起,我是南国姑苏的地方神,那时姑苏出了乱子,赶着离开,没来得及同你告别。”

    “南国的地方神?你怎的来了雪国?”

    楚清柏的眸色漆黑如墨,他对上许灵淳的眼,沉静的眼眸中宛若潜藏着深沉的情愫:“报恩。”

    许灵淳的脸颊后知后觉地泛红,她不自在地挪开了点视线,嗡声嗡脑地嘀咕:“我是问你那时怎的去了长淮县?”

    “长淮县附近的红栾山山神是我的故交,镇压墨宣的封印松动了,我前去帮忙,意外受了点伤,迷迷糊糊进了长淮县。”

    “墨宣是什么?”许灵淳疑惑。

    楚清柏的目光落向那些跳出池面的罗非鱼:“墨宣,施灵若泼茶晕墨,入体摄魂。摄的是妖鬼神的魂,若是以人为宿体,入体即亡,随后人变成鬼魂,墨宣控制鬼魂。这些罗非鱼的体内,正是被东条田岛强行注入了墨宣,而这些散鬼,便是食入罗非鱼的罗生村村民。”

    许灵淳顺着楚清柏的视线望去,看着那一缕缕往上升正在逐渐消散的青烟,心里边沉闷地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们经受不住这么强大的灵波,魂飞魄散了。东条田岛大可放他们回鬼界轮回,将墨宣封印在尸身上,而他不放,大抵是忧心他们的魂魄中还会残余墨宣,从而惹来鬼界的人。”

    许灵淳反应过来:“那化成你模样骗我出来的,想来便是被他操控的散鬼了。”

    “下次别再上当了,我若是将你一人留下,定会在你所处的地方设下结界,纵是大妖大鬼也不见得能闯入。”

    许灵淳乖乖点头,蹙着眉头问道:“他为什么要害这么多人啊?”

    “他妄图炼制出可以将墨宣驱散于体外的丹药,这样一来,若是来日墨宣当真镇压不住了,便也可以防患于未然。”

    许灵淳微愣,看着地上快要变干的鱼:“照这么说,他是为了大家?是个好人?”

    “未经允许剥夺他人性命,如何能算好人?明明可以去寻求更为妥善的破解之术,他偏偏选了最为血腥的一种,况且他灵力不济,丹学匮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妄自尊大,如何能算好人?”楚清柏俯下身来,掌心的涧石蓝灵息缠上大鱼,化为熊熊火焰,将其灼烧殆尽。

    “他的本心也不是为了世人,他享受万人追捧的感觉,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毕竟一个真正挂心世人的人,绝无可能玩弄人命。”

    许灵淳听得连连点头,眼眸亮晶晶地望着楚清柏:“郎君豁达明朗。对了,那个墨宣,很凶残吗?”

    说罢,许灵淳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白:“那个鱼鲊......”

    “无事,你的体内没有墨宣,许是你尝的那几块,只是寻常鱼肉。”

    “不是罗非鱼?”

    楚清柏的脑海闪过屋内碎了的食碟,脸不红心不跳:“不是。”

    许灵淳对楚清柏的话深信不疑,她小步挪到岸边,忍着腐臭,捂着嘴鼻,看着那几条跳上岸的罗非鱼。这些罗非鱼已经异化地面目全非,纵是离了水,鱼鳃还在翕动,若是侵入体内的墨宣再多些,指不定会长出鱼腿跑去集镇呢。

    “连自己的同类都残害,当真是可恨可恶。”许灵淳愤愤道。

    “回屋歇会吧,明日还要赶路。”

    “这些罗非鱼体内可是还有墨宣?若是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不会的,为夫会处理完再走。”

    “你来处理?可会受伤?”许灵淳担心道。

    冬日的夜风凛冽,楚清柏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指腹轻点她发红的鼻尖,温声道:“我不会受伤,倒是你,再吹下去怕是得染风寒了。”

    许灵淳笑意温婉,指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抱上了他的腰。

    寒风呼呼吹动他的雪缎麒麟纹狐毛大氅,狐毛下露出的脸蛋儿腼腆娇楚,柔声羞赧:“这样就不冷了。”

    腰间的力量微弱却令人难以忽视,温热的触感像是隔着衣物渗入体内了,化成酥麻的痒意,又似叫人微醺的清酒,染红了楚清柏的耳尖。他的视线躲藏了几下,最终还是遵循本心望了回去。

    云层微动,朦胧月光下相撞的视线缱绻而温柔。

    待许灵淳熟睡,楚清柏只身来到池边。

    涧石蓝的灵息搅弄池水,须臾间,污浊的池水变得清澈,让人一眼就窥见了沉在池底的尸身。

    泡到浮肿发白的尸身凌乱地交叠在池底,异化的罗非鱼无知无感地游动于池心。

    他方才之所以撒谎,自是不想恶心到许灵淳,不然以她的性子,怕是好几日都吃不下东西了。

    楚清柏垂眼看着这一张张脸,直到灵息搅起的漩涡飞疾旋转,生出的密集水泡模糊了人脸,十指凝出繁复咒术,只见一道苍蓝幽光以盘龙之势自地面而起,沿着他的周身他萦绕而上。

    池水如惊涛腾起巨浪,高溅而起的浪花将一条条罗非鱼脱离水面,地面的碎石微微震动,嘶拉扯动的风声在山洞回荡。

    绵长的时间无声消逝,苍蓝幽光散去,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碎亮,遍布开来,宛若无数在山间跃动的萤火虫。

    楚清柏闷哼了一声,望着再无生灵的池水,轻轻擦去嘴角的鲜血。

    残月映池,涟漪圈圈,不见异鱼,不见尸身,唯有陈澈。

    身份既已挑明,楚清柏也没必要掩饰,以灵力驱使马车,所乘之速,宛若御风。

    许灵淳看着模糊成斑驳绿片的景致,兴奋地连哇了几声,但欣赏了没多久,卷帘便被涧石蓝幽光封住。

    疾风掠过的寒气可不容小觑,任许灵淳怎么闹腾,楚清柏这次也没依她。只是见她撅着嘴怏怏的,心口像是某一处柔软塌陷了下来,只道待会送她一样东西,以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稚气未脱的小娘子果然就被哄好了,也不曾问问是什么,便开始乖乖地给他制春衣。好似纵是楚清柏诓她,纵是楚清柏送她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也无甚要紧。

    抵达桥舫镇时,又是一个暮夜,不同于罗生村,桥舫镇灯火通明,人烟喧嚣,繁盛热闹,隔着潺潺溪流,便感受到了鼎沸人声。

    “郎君,这里便是姑苏吗?好生热闹啊。”许灵淳眼里盈着亮光。

    “去姑苏还需半日,此处名为桥舫镇,南国四大富镇之一,因酒酿清冽馥郁,就连妖神之属也偏好于此。”

    许灵淳听明白了:“郎君可是要寻什么仙家?”

    “强大的法器不好找,但抵御小妖小怪的法器还是寻得到的。”楚清柏的乌睫半垂:“至少可以保证某人下回再碰上什么散鬼时,不会被区区障眼法给骗了去。”

    许灵淳体会到了他话语中的调侃:“郎君,你好像在嫌我无能。”

    “把好像去掉。”

    许灵淳:“.......”

    见眼前人气得要炸毛,楚清柏揉了揉她的发,笑意清浅:“逗你玩的。”

    “那我们上哪找法器呀?”

    “心月狐。”楚清柏解释道:“二十八宿之一,属东青龙。心宿为二十八星宿第五星,苍龙第五星,为龙小腹之精,全名心月狐。心宿之精属火,形如火狐,喜好游戏人间,常给人间相爱的人制造误会。”【2】

    楚清柏顿了顿,继续道:“心月狐隶属星宿仙神管辖,星宿仙神喜好集藏各类法器,他则喜好偷拿星宿仙神的法器。”

    许灵淳听得噗嗤一笑:“好生有意思的狐,可是这样它不会被仙神处罚吗?”

    “心月狐惯会撒娇讨仙神欢心,况且,心月狐也是个懂分寸的,要紧的法器不会碰,专拣着华而不实的法器耍玩,索性没闹出过什么事,星宿仙神也就由着它去了。”楚清柏补充道:“尽管是些华而不实的法器,但能被仙神挑中,自也不差,应付小妖小怪绰绰有余。”

    许灵淳重重地点头,问道:“可是郎君能识出心月狐吗?”

    “倒也见过一回,之前星宿仙神来世间驱墨宣,我曾远观过。一众神灵中,尾巴摇得最神气的便是心月狐。”

    许灵淳幻想着那幅画面,又不免生笑。

    “听上去心月狐似是个好生有趣的狐神呢。”许灵淳连夸心月狐两句,全然没注意到楚清柏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她的脑海忽而闪过什么,激动道:“噢!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听着这般耳熟,淳儿曾在一本古画集中见过心月狐的画像,那时还当只是怪谈,没曾想竟真的存在,只不过画集上的心月狐外形格外威武,高贵又傲气,不知本尊是不是也长得这般好看。”

    许灵淳说到后头语气慢慢减弱,因为尽管暮色下的光线昏暗,她还是察觉到楚清柏脸色有些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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