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人!大好人一生平安!”衣裳破烂的小男孩叩头感激道。

    “芸娘子!”沈聿欢快地跑过来:“今夜茶馆散席这般早?”

    “没有,今夜没什么兴致,想早些回去。”

    “我不是有意不辞而别的,实在是事发突然。”沈聿见她面色如常,他猜不出她的心思,只知要第一时间及时汇报解释:“舅舅在铺中与客人起了争执,打了一架,所以我前几日赶着回去调和矛盾,没来得及同芸娘子说,芸娘子可是......恼了?”

    楚芸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我为何要恼?”

    沈聿一噎,神情黯淡了几分,扯了扯唇勉强笑着。

    也对,她不在意,自是不会恼。

    “我料到你有急事要处理,毕竟你可是有把柄在我手里。”楚芸张牙舞爪地冲他握紧拳:“敢不告而别试试?全给你抖搂出去。”

    沈聿眸眼微顿,随即轻嗤,笑意直达眼底。

    “不过方才那般施舍好意可不兴再做了,而今蜀地很多乞丐绝大多数都是来自贩卖派会,你这样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他们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不断地抓流民,砍他们的手脚,丢他们出来乞讨。”

    “我知道,可还是有真正家境困难,不得已出来乞讨的。”沈聿侧眸望向早已成了一个黑点的小乞丐:“况且,纵是贩卖派会,他若没讨着钱回去,轻则饿肚子,重则断手脚。我既能帮,便帮罢。至于切断根源之事,那是官府的责务。”

    楚芸愣住,为他这番说辞所动容。

    “芸娘子,今日在下确是来告别的。”

    “要去瓷都了。”

    “嗯。”沈聿眉眼明亮,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平添了几分少年公子哥的飒气:“等赚够了钱财,就来娶你。”

    楚芸交叠着两手在胸前,迎上他的目光:“等你赚够了钱财,那是何时?”

    俊朗的柳叶眉怔了一怔:“你......没驳我?”

    “我为何要驳你?你嘛......”楚芸上下打量他,眉目倩兮,透着狡黠的灵动:“值得优先考虑。”

    沈聿欣喜若狂,但很快又被压住:“我的身世,你不害怕吗?”

    “不会啊,可能我也是个赌徒罢。”

    沈聿情不自禁握起她的手,华灯绮丽,他眼里的情意绵长:“芸娘子。”

    “诶,你别高兴得太早。”楚芸抽回手:“女子的年华何等珍贵,我才不会在等人中蹉跎岁月。倘若你迟迟未归,我亦觅得良人,我楚芸断不会等你。”

    沈聿面露难色:“芸娘子,我需要时间,人人谣传私窑粗制滥造,远不及官窑,不堪重任,我意欲振兴私窑,让那群做官的看看,民间亦是有很多天资禀赋之辈。”

    “我知你处境,但你也得为我考虑。你且去闯荡,等做到了,再来说这此话罢,我爹娘断不会把我嫁予一个妄言小子。”楚芸正言:“还有,我亦要求你不可纳妾,今生今生只娶我一人,你可能做到?”

    “这点我能!”沈聿斩钉截铁,又道:“我将那事倾诉于你,本也是为了以此为诺,献上把柄,得你心安。”

    楚芸的眸色微微闪动,心口不由得为之牵动,橘调柔光照落在乌黑卷翘的长睫,在瞳孔与眼窝处倾斜地打下一片光影。

    难怪皆言情爱叫人丧失理智,楚芸从未像今日这般,像极了一个真正的赌徒:“那就三年,沈聿,我最多等你三年。”

    她的嗓音郑重其事,又隐约藏着丝丝缕缕的自厌,但内心的细小希冀火苗在这一瞬无限放大,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席卷而来,将其余的思绪尽数掩埋。

    “好。”沈聿弯起唇角,他拉过楚芸的手,将金累丝点翠嵌珠镯戴入凝脂皓腕:“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舅舅说这镯子是外祖母传给阿娘的,我现在赠予你,全当是定情信物了,可好?”

    楚芸轻拨金镯:“嗯。”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楚府府邸,楚芸转身要走时,宽厚温暖的胸膛紧贴她的脊背,健硕结实的手臂从后环住她的腰肢,楚芸一个不设防,脚尖朝前微微踉跄,层叠飘逸的雪青色裙摆轻轻荡漾,靠着他的力道才稳住身形,稍稍侧眸,她闻到了专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清清爽爽,余尾又夹杂着不容忽视的淡淡暖香。

    沈聿那句“等我”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倘若真的没缘分,他也认了,总不能耽误了她罢。

    “阿芸,我会想你。”

    楚芸心情明媚地回到楚府,看门仆人们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的贪玩晚归,几乎回回卡着老爷设的门禁时刻,见她兴致大好的样子,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没忍住问了句:“今夜小姐可玩得尽兴?”

    “小姐我那日不尽兴。”

    “小姐怎的不带小少爷一同出府?也好融洽姐弟情意。”

    “他那么闷,哪会愿意出门?”

    “小姐不问怎知他不愿?我瞧着小少爷挺喜欢小姐的,听闻书院的夫子格外看重咱们家小少爷,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才人,想来咱少爷日后必定是个有出息的,指不定能当上个大官呢。”那老仆说得眉飞色舞,对上楚芸的眼,颇为语重心长:“小姐,同自家幼弟处好关系,只会有好处,日后小姐婚嫁,万一哪不顺心了,娘家有人撑腰,何人敢惹您不悦?”

    楚芸认同地点头,若有所思。

    倒也是,不问怎知他不愿出门?往后沈聿不在,若是她一个人耍觉得无趣了,多个楚麟不就有意思多了。

    楚芸拿定主意,决意去问候问候这个便宜弟弟。

    楚芸不曾去过楚麟的院落,只听婶母说将人安置在念春堂,于是打灯走过竹圃,又沿着彩石虎皮墙往里走,轻搭门环正要敲,这才意识到院门竟没上锁。

    她的手搭在院门上正要用力推,突然间,只听“砰”得一阵玉瓷碎裂声响起,紧接着桌椅重物撞击,发出沉闷的倒地声。

    楚芸微怔。

    “楚麟?”随着吱嘎一声院门开,云青色的翘头履轻盈迈过门槛,楚芸目光一扫,随即视线紧盯着窗棂内透出的那抹涧石蓝,幽幽的光芒,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醒目,她不由得又提高音量:“楚麟,你怎么了?”

    涧石蓝三尾躁动地扫落屋内的陈设,在听到院中传来的人声后,楚清柏陡然被拉回了神,他单手捂着胸口处,一手撑着床面,手背上的青筋狰狞突兀,嘴角的鲜血滴落,洇红了他的食指指尖。

    他大口喘着气,绒绒兽耳半垂,猩红的兽瞳渐渐褪成原本的涧石蓝色,眼里的痛苦挣扎却迟迟未消散。

    那些血腥的画面映入脑海,刻骨的锥心刺痛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整个妖犹如坠入冰窖,手指至今仍在发颤。

    不过是突破小小月白四段罢了,竟害得他险些走火入魔。

    楚清柏擦去嘴角的血迹,望向站在他门前踌躇的黑影,两指轻拨,溢出点点灵息,须臾间,血迹消失殆尽,物什归位,地上只余下破碎的瓷片。

    楚芸犹豫着抬起手臂,房门同一瞬由内打开,皎洁的月色映洒在少年的清隽面容上,衬得那双桃花眸越发清冷。

    “你屋里方才怎么这么大动静?”

    “没什么,打碎了一个花瓶。”

    “岂止一个花瓶,我分明听到......”她瞥向楚清柏的屋内,发现地上确实一些碎瓷片。

    楚芸正纳闷着,直到看见床幔下凌乱的床褥,脸上顿时发热,她的目光在楚麟褶乱的衣襟和眼角那抹不太自然的红停留片刻,立马闪躲开视线。

    楚清柏有点不明所以,听她干巴巴开口,才察觉她想歪了。

    “下次,我叫阿娘给你买个屏风罢,往后娶了新妇,更得注意点隐私。”

    楚清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急道:“你误会了。”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阿姐能理解,阿姐懂。”楚芸习惯性地要去拍他的肩,忽而想起什么,又讷讷收手,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笑得意味深长:“不过老弟啊,我看话本子里都说这事做多了伤身,你且悠着点啊。”

    “我都说你误会了。”楚清柏加重语气,满脸红晕,甩袖而立:“真不知你一个女娘家家的怎会说出这般羞人的话。”

    楚芸被他这副薄脸皮的模样逗乐:“行行行,不说就不说,但你老实交代,你时不时偷偷藏了什么?”

    “什么?”

    “我刚刚都看到亮光了。”

    楚清柏指尖微僵。

    楚芸一眼坚定:“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抓了好多萤火虫,还是蓝色的!”

    楚清柏暗暗松了口气,眸眼微转,对上某人凶萌之态,薄唇轻启:“你喜欢?”

    “当然了!蓝色的萤火虫多新鲜啊。”

    “那你去院中的紫绣球树下等我。”

    清丽的眸子灵动地溜转,晶莹水润的唇瓣染上了银月光泽:“嗯?小惊喜?”

    她一步跨下台阶,提着裙摆跑到紫绣球树下,欢快地原地踱了几步,闭上眼:“我准备好了!”

    楚清柏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慢悠悠走到仙鹤纹香木窗棂前,清瘦的手腕一转,成缕的涧石蓝灵波缠绕如烟,他低语念诀,顷刻间,灵波化为星星点点的亮光,顺着窗棂缝隙飘散而出。

    当“萤火虫”充斥了整个院落,楚清柏隔窗唤她:“楚芸,可以睁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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