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石蓝萤火虫飘落于院子的各个角落,猫儿眼尽是惊艳之色,她的瞳孔内倒映着院中的光景,美得好似夜空中的璀璨星河,有些藏匿于成簇绽放的绣球花中,映亮的紫色仿佛都添了几分妖冶魅惑。

    楚清柏站定于檐角下,她在看满院烂漫,而他在看她。

    一只萤火虫落在她的掌心,幽光照亮了娇俏的容颜,眉眼都浸透着欢喜。

    “楚麟,你哪里抓的啊?这也太美了!”

    “昨夜无眠,去后山走了几圈,有幸看见,于是捕了些回来。”楚清柏一本正经地瞎编。

    “下午睡不着叫我!”楚芸亢奋道:“这要是在山景映衬下一定更好看!”

    “嗯。”楚清柏朝她摊手:“轮到我了。”

    “啊?”楚芸一脸蒙圈。

    “礼物。明日就是六月十五,你今夜不是来送礼的?”楚清柏狐疑地盯着她,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神态,见她面色微愕,心底沉了半寸,等到楚芸心虚地看着他笑,楚清柏的心凉了个彻底。

    就知道会这样。

    “我,我明日要与师父去山村巡诊......”

    “罢了,当我自讨没趣。”楚清柏打断她,冷着眼扭头就要回屋。

    “诶诶诶!”楚芸拉住他:“你这孩子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生辰礼自是备了,只是日子稍微紧了点,我还没绣完。”

    楚清柏面色稍缓,眼眸闪动,头一回露出像稚童般希冀明亮的神色,只不过回头时藏了些,语气低低轻轻,像是试探,像是感动:“你亲自给我绣了物什?”

    楚芸看得那叫一个心疼,恨不得狂扇自己两个巴掌,收了人家钱居然转头就把生辰礼给忘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嘴上虽不说,第一个生辰礼自是暗暗期许着爱。

    “对,在给你做香囊,绣工费时,香料烧钱,所以还需要些日子。”楚芸笑得自信,实则有点打怵,她是会点女工,但真的不精啊,还是在京城时学的。

    楚清柏愣愣地看着她,嘴角忽而弯起,那双桃花眸水光潋滟,噙着笑意,由衷的,感激的,热忱的,欣喜的,以及一些楚清柏都没有参透的晦暗情愫。

    “不必太费神,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那怎么行?这可是阿姐送给你的第一个生辰礼。”楚芸冲他挥了挥手,放下大话,:“阿姐困了,等阿姐回来就送你,先回去了。等着罢,阿姐保准你会爱不释手。”

    思及与沈聿的对话,楚芸都不由得感慨。

    害,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也是个爱画饼的。

    楚芸正要拉过门扇,手腕被一记力道拉住。

    “楚芸,我有一事问你。”

    “什么事?”

    楚清柏正色:“你愿我走官道,还是商道?”

    楚芸怔了怔,这一刻,她感觉楚清柏的眼神像是具有一种穿透力,仿佛在曾几何时将她心中深埋之事掘出。

    “你怎么这样问?”

    楚清柏垂了垂眼,继而掀眸:“因为阿爹对我说楚府三代从商,想来商道思想根深蒂固,我不曾问过家中对仕途的看法,倘若你们不愿我与权贵交涉,我便不走官道。”

    楚芸身份敏感,楚清柏还当楚芸定会让他走商道,然而楚芸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为何不?士农工商,仕途最尊,商为末。这个朝代唯有紧握权势才能立足,若是能谋得高位,当然要争一争。”

    楚清柏盯着她默了半晌,应声点头。

    既然她会这样说,大抵是留有后手,况且当真有人敢动她,大不了他带人一走了之便是。

    楚芸哪里有什么后手,只不过她深谙官场运行,当官自然要上查三代,可他叔父人脉广,财力又是雄厚,打理这等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地方真要出了人才,地方官哪个不喜上眉梢的,极力巴结拉近关系不说,哪里还会去找茬?不论是中了秀才,还是中了举,倘若考了个状元,地方官都恨不得拿脸给人擦鞋面,到时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地方州府势力盘综虬结,新皇颇为忌惮,自是乐意中用寒门弟子,而且大魏近来前后受敌,边疆危机不断,形势剑拔弩张,三年前,由高山游牧民族结盟而成的匈奴大军,曾大举入侵大魏,此战匈奴虽未得逞,但大魏为此折损骁骑无数,劳民伤财,而今国库空虚,可谓是千疮百孔,战战兢兢,内部的腐败势力应时滋生,结党营私。百姓怨声载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12】。

    倘若楚清柏真有实才,倒也是大魏之幸。倒不是她有多爱这个朝代,只是真要国破家亡了,所有人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苦难境遇,包括她。所以即便只谈自身,她也希望这个朝代维持下去。

    当年之事已然沉淡,而且禁军是亲眼看见“楚太常之女”已死,这些年她的容貌抽条大变,也改了名,即便是再次回到京城,怕也无人再将她识出。所以楚芸并没有什么顾忌,况且待那时她大抵已成了婚,纵是不成婚,她也断不会再回那个伤心之地。

    楚芸夸下的海口,最后还是打了脸,本意是想绣一只凤凰,然而楚芸的走线不受控,绣工属实拉胯,歪歪扭扭。

    自巡诊回来后,楚芸第一时间找到了楚清柏,第一次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就是你绣了一月有余绣出来的?”

    楚芸摸了摸鼻子,理不直气壮:“对啊,看这凤羽,流光溢彩的,还有这眼神,桀骜不驯,多英气威风的凤凰!”

    “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走地鸡。”

    “你!这可是寓意涅槃重生的凤凰,预示着你未来会在仕途上大展宏图的凤凰!你居然这般诋毁它?”楚芸先发制人,握拳砸在他的臂膀上:“该打!”

    楚清柏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收下。

    楚芸见他颇为嫌弃的神情,原本还想着要不送点别的,然而翌日楚芸就见他把香囊系在腰上。

    “你不是说它是走地鸡吗?”楚芸拉住他的胳膊。

    楚清柏淡淡地瞥她:“好歹花了五十两白银,凑合着戴罢。”

    而楚清柏这一凑合,凑合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楚叔的茶庄逐渐有了起色;楚芸同师父办起了灵芝堂,应着她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楚芸并没有单独出去问诊过,在堂内给人把脉开药;楚麟则随夫子去了贡院,他早在第一年便过了院试,而今去参加三年一次的秋闱。

    一切都在循规蹈矩地进行着,日子平淡而惬意,楚芸很喜欢这种悠闲的慢节奏,而独独令她心忧的一点,便是婶母的催促。

    “你今年也近桃李之年了,也该寻个夫家了罢。”楚婶唉声叹气,她何尝不想让楚芸在身边多留几年,可附近的闲言碎语不断,人言可畏,亦是年华易老,楚婶愁心她把自己熬成老姑娘,往后可就不好相顶好的了。

    楚芸听这些话都要听起茧子了,只能温声安抚。

    其实不论等不等沈聿,楚芸都不认为这是值得挂在心上的事,女子又不是非得成婚,她家境优渥,又有一技之长,纵是不成婚,此生也当顺遂喜乐。

    沈聿这三年里给她寄过三幅画,楚芸这才知沈聿竟还擅长画作,一是她倚栏垂眸,美目倩兮。二是她置身于灯火通明处,细眉积翠黛,海棠粉交领半袖浅搭雪青间色褶裙,皓腕勾披帛,清娇生嫣。第三幅是她前几日收到了,这次送来并非单单画作,还有相思扣,以及一封长长的书信,诉说他这三年来的经历,口吻亲昵似情郎。

    落笔: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13】阿芸,我来娶你了。

    楚芸盯着那愈写愈发狂乱的字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隔着薄薄宣纸,便已感受到了写信人的欢喜若狂。

    她这三年来,其实一直都有打听瓷都那边的消息,当沈记的天青釉瓷从一开始的默默不闻,到后来名气不胫而走,楚芸都在为他感到高兴,她甚至还在樽瓷阁买到了沈记产的青釉刻花梅瓶,某日从叔父嘴里听到夸赞沈记青瓷时,她的内心莫名生出了一种自豪感,这一刻,楚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颗为之牵扯的芳心。

    这一天的到来在楚芸的意料之中,楚芸听闻今日来了位姑苏媒人,便知是沈聿请来的,听到名字时,心里彻底踏实了。她破天荒地欣然答应,倒是叫楚叔楚婶有点意外,楚芸并不避讳,坦然交代了她与沈聿之间的事。

    二老怒里含笑,楚婶轻拍她的手背:“你这孩子,瞒的倒是够深,害爹娘忧心这么久。”

    “他若没做出名堂,多说何益?”楚芸一口咬掉蜜饯,含含糊糊道。

    “真要那般,你当真能放下?”

    “为何不能?芸儿觉得成婚至少要旗鼓相当,他若没点本事,我为何要嫁予他?而且要讲究门当户对,他没有父母,家里一穷二白的,若是自身没能力,待我嫁过去,往后怕是日日为柴米油盐吵架,迟早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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