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海街的街角坐落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咖啡店,这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的,门头看起来有些年份了,按理说这种街尾的小破店生意向来是惨淡的,可偏偏这散漫的店顶着一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倔强,每日都锲而不舍地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引得敏锐的食客纷纷探访,时间久了,竟成了本地人的宝藏小店。

    这天,小店的门被匆匆推开,风餐露宿的大门经不起这般粗鲁的对待,嘎吱嘎吱的□□声扰乱了店里头的清净,惹得店里的客人纷纷回头。

    只见一位修长俊美的男子低着头快步走进店里,似乎对收银台处的店员说了些什么,便匆匆的消失在了后门。

    “程哥,刚刚那位是您朋友?”一位一脸胡子渣的客人趁着店员端咖啡的时候八卦地问了一句。

    “是一位熟客。”程离随口搭了一句,又冲客人礼貌地笑笑,便走了。

    片刻的躁动不过是午后无伤大雅的插曲,众人继续在活泼的爵士乐里低声说笑了起来,店员见没什么事了,便和坐在拐角的小圆桌旁的女人低声交流了几句后,也消失在了门后。

    进了这后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段狭窄的楼梯,爬过这段楼梯,便是一个私密舒适的小阁楼,而现在正悠哉的坐在阁楼上翘着修长的二郎腿的人,就是这咖啡店的幕后老板——慕也。

    慕也是淮海市的知名青年企业家,也不知这人有什么癖好,坐拥无数资产,名下房产酒楼数不胜数,自己却偏偏非得在这拐落里开间咖啡店,没事就爱往里头坐坐。

    “慕总,你今天抽什么风?这小店门头你也知道不禁折腾,你就不能轻开轻关吗?”程离嘴上称呼的客气,话说得确是一点也不客气,毕竟和自家老板熟了这么多年,私底下倒也不用他多讲究。

    “碰到很久以前认识的人跟过来了,不想见。”慕也也不和他计较,甚至还冲程离给了一个好看的笑,他这人天生长得俊俏,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可惜程离不是小姑娘,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程离跟慕也待的久,虽然没听自家老板说过什么,但也知道他有些纠缠不清的过去,这次估计又碰上了原来的债主又来无理取闹,扰了这位爷的闲情逸致,便没再多说什么:“知道了,待会跟上来了我来处理。”

    “嗯,再给我倒一杯热茶上来。”有些人虽然看起来心烦,但麻烦别人倒是得心应手。

    程离笑骂了一句,还是给他端了杯热茶,随后又去看店了。

    慕也抿了一口微烫的红茶,捏了捏眉心,八年未见,她似乎还是如骄阳似火般的明媚。

    可他,早已是在人情冷暖里摸爬滚打的妥协者了。

    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这里面的由头慕也自己也说不清。

    没过多久,许然便进了这家小店,她没有发觉到阁楼上窥视的目光,只是在环顾了四周后心中略显失望。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小店虽门头不大,但店里头榛果和焦糖混合的甜香让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收银台附近。

    “您好,请问需要喝些什么?”程离开启了接客模式,温和客套地微笑着等着对方浏览完菜单。

    或许是看对方在纠结,他又补充道:“其实我们店的桌角都有二维码,您可以先找座位坐下扫码点单。”

    “一杯卡布奇诺。”许然终于将目光从“草莓生巧蛋糕”售罄的牌子移开,选了一杯中规中矩的咖啡。

    “好的,在这喝还是打包。”

    “在这喝。”

    “草莓生巧蛋糕真的没了吗?”许然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这个因为制作工艺复杂,我们只能每天限量售卖,您可以改天来早些。”

    “好吧。”许然对此颇为遗憾。

    “好的,您先找个座位坐一会,等这边做好就给您送过去。”

    许然应了一声后,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又认真地环绕了四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今天一大早起来应付电器上门,忙活了好一阵子,决定出去转转透透风,街角的拐弯处看一个穿着大衣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身材极好,虽然没看清正脸,但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骗人,许然笃定的认为对方就是当年神秘的从她的世界失踪的慕也。

    许然打小父母感情不和,后来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再后来工作的时候为了还房贷疯狂赚钱,所以对逢年过节这种事其实并不会抱有多大的期待。

    但十八岁的除夕,是她过得最失望的一个除夕。

    那年,她刚从校考的修罗场赶回来,有些皱的外套上还沾了几滴颜料,她在寒风下瑟瑟发抖,眼里却是藏不住的雀跃。

    “马上就能和慕也一起看烟花了。”她在约定的地点等着迟迟未到的慕也,心里暗暗地期待着。

    第一朵烟花在众人的倒数与喝彩中绽放,可慕也还是不见踪影。

    “是我记错地方了吗?”

    “他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他为什么不回消息?”

    “或许他没带手机。”

    烟花不断地升起坠落,少女的心也在不断地起伏跳动。

    可最后一朵烟花也坠落了,她还是一个人站在原地。

    “或许他在努力的往这边赶过来,我再等等。”女孩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所有的人都散了,她仍旧一个人站在原地。

    她最后还是回去了,带着自己失落一并回去了。

    可更让人诧异的是,慕也就像是失踪了一般,他的家已经人去楼空,学校里也找不着他。

    许然向同学打听过他的下落,大家都是无所谓地摇摇头:“不知道。”

    也不怪别人,慕也在大家眼里一直家境富裕的性情中人,今天请假去国外比赛,明天请假和家人度假这种情节在他身上早就是家常便饭,一群忙碌的高三生根本无暇顾及这种闲散少爷的去向。

    说不准人家早已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逍遥自在着,也说不定她视若珍宝的约定早就被对方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她还是会仍不住的去想他。

    这一想,从高中毕业想到了大学开始,又从大学开始想到了大学毕业,时间教会了她淡忘,却没能让她学会放下。

    于是,站在大街上恍神的许然遵从了自己的本能,做了一个唐突的决定——追上去。

    就再追一次,就算是给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做个了结。

    没办法,她就是很想他,想问他为什么不来和她一起看烟花;她想问他为什么突然音讯全无;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实现梦想……

    可好不容易追上来了,他却不见了,刚刚那一切就像是一场真实的梦,梦散了,又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

    咖啡的香醇抚平了许然的烦闷,小店里的爵士乐像是起起伏伏的船只,让人有种自在开阔的感觉。

    许然发觉咖啡店的桌角边放了便签和笔,便抽了一张便签画了张速写,临走前,把这张随意的速写落在了桌上。

    出了咖啡店,许然又在周边的逛了逛,如今的淮海市已经是著名的旅游城市,观海街也徒增了很多文艺的小店,许然寻思着下午也没什么急事,便都去转了转。

    都说美术生的眼睛是尺,许然也不例外,她无意间发现观海街店面的房型其实是大差不差的,但那家咖啡店进去的时候里头的构造显然比其他店面狭小了很多,所以那个疑似是慕也的身影可能在那间咖啡店的未公开面积里头藏着。

    这一意外的发现让许然宽慰了不少,或许有一天,他们真的能在观海市的某个角落邂逅。

    这个下午大部分人都过得很惬意,只可怜程离,站在收银台绷紧神经盯了一下午,别说有什么可疑人物了,连阵可疑的风都没逮着。

    “罢了罢了,回头让老板给我加工资。”临近打烊,一身疲惫的程离边自言自语边伸了个懒腰。

    “你说什么?要自愿加班?”好巧不巧,慕也在阁楼里头出来了,听到程离的话,便起了逗逗自己下属的心思。

    “慕总,你不知道啊,我这一下午守在着守得好苦啊。”程离不想理会慕也无趣的玩笑,一边贫嘴一边收拾着桌面的残局,无意间发现了许然丢在桌上的速写,程离没当回事,正准备当废纸扔了,却被慕也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不管过了多久,慕也总能从一众作品中一眼看出许然的画,他虽然不太懂美术,但他永远懂许然——平静的疯癫,低调的张扬。

    纸片上还有行潦草的字迹“好想吃草莓生巧蛋糕啊啊啊啊啊啊!”

    一如既往不着调的认真着。

    他似乎被这小纸片逗笑了,程离看出了自家老板的不对劲,跳起来开始薅自家老板:“你小子有什么情况?下午躲的不会是桃花债吧?”

    慕也没有管自己这位没大没小的下属,只是一个人把纸片收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是很要好的老朋友。”

    “这么要好你躲什么?”程离继续揶揄着自家老板。

    慕也选择性屏蔽了程离的问题。

    “离,别给慕先生添麻烦了,你赶紧把店收拾干净,我们也早点回去。”一直坐在拐角圆桌的女人终于合上了书,对着程离说话。

    那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明眸皓齿,白璧无瑕,在墙角昏黄的灯光下莞尔一笑,有种清冷的疏离感。

    “慕先生,您别和我家程离计较,我行动不方便,在您这等程离只能一呆就是一天,程离还总拎不清轻重,真的是麻烦您了。”

    “哪有,孙夫人风华绝代,让鄙店蓬荜生辉。”慕也冲孙晓丽绅士地笑了笑,一番夸赞博得了美人的嫣然一笑。

    程离见自家夫人发话,便也不再闹腾,把店里头收拾干净了,又从后门那推出一架轮椅。

    他搂住孙晓丽的腰,另一只手拖住了她,将她轻轻的放在了轮椅上,孙晓丽就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猩红色的裙摆下空空荡荡。

    “走吧,我们回家。”程离轻柔的在孙晓丽的耳边说着,转头又和慕也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了。

    慕也点点头,目送着这对有情人消失在夜色,自己在店里又理了文件,关了电闸便也离开了。

    只是到了家,才发现自己那只不着家的狗又不知去那玩了,他沿着附近找了一圈,发现自家的狗在屋后的路灯下和许然玩得正欢。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慕也一边在心里头埋怨着自家狗没眼力见,一边招呼自家狗赶紧回来。

    “浪子!”在各种手势暗示下都无效的情况下,慕也无奈地喊了自家狗一声,没想到这白眼狼竟然只是正眼看了眼自己,便继续赖在许然那不走了。

    虽然这一喊对狗没什么冲击力,但却是在许然心里惊起千涛骇浪——慕也真的在淮海市,甚至还在老地方养了条狗。

    可是这遇见的太突然,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直勾勾盯着慕也。

    最后是慕也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道,平日里的情商在此刻乱走一盘散沙,只能没话找话般说道:“怎么是你?”

    这一问,彻底把许然给问蒙了。

    许然傍晚回家,在自家门口遇到了遇到了这只狗,体型不大,毛茸茸的像只小玩具,蹦蹦跳跳的很是活泼,还总爱歪着头看许然,许然蹲下来摸它的时候才发现,这狗的左眼不知怎的瞎了。

    许然看这只狗很干净,又带了项圈,估计是谁家找不到家的小狗,就想看看项圈上有没有联系方式之类的,结果发现项圈上有个小洞上挂着断了的金属环——大概这狗是把自己的身份牌和自己一并丢了。

    独眼小狗很懂得讨许然的欢心,让许然萌生了多陪小狗玩会的念头,便拿出新买的速写本和笔,坐在花坛边沿,一边画了几张小狗的钢笔画一边陪这小狗等主人。

    再后来,她画累了,狗在旁边也蹦累了,她就拆了包刚买的火腿逗小狗玩。

    浪子是个吃货,捕捉到许然准备投喂的动作,便一副谄媚的样子乖乖地坐在地上歪头吐着舌头,惹得许然心里徒增一片怜爱。

    “宝宝,你是哪家的小棉花糖呀?”许然正用着自己最温柔的语气拿火腿逗着它,没想到就遇上了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的慕也。”

    “怎么就不是我?我家就住这。”许然对慕也打断自己愉快的逗狗时间非常的不爽。

    当然,更不爽的是八年未见,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怎么是你?”

    没心没肺,薄情寡义。

    “你家住这?”慕也还是问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对啊。就在前面,我们高中的时候不就是邻居吗?”

    见慕也一副理亏的样子,许然自得地补上一刀:“慕先生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这一句阴阳怪气的问候无意间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只见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心照不宣地笑了。

    “真好呀,就和以前一样。”他们心里突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温存。

    “怎么搬回来了?”

    “大海能唤醒我的艺术细胞。”许然向来不爱和别人叙旧,尤其在对方很欠的时候,便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

    “还在画画?”

    “对啊,难道你不弹钢琴了?”

    “早就不弹了,没意思。”

    许然被他这一句堵得慌,只能“哦”了一声。

    她好像又不甘就这么结束谈话,只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那你呢?你高中的时候怎么又搬走了?”

    “家里忙,后来闲了点就又搬回来了。”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回事,实则全是含混不清的套话。

    时间不知不觉地在少男少女间砌上了一面生疏的墙。

    许然觉得自己心里头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终于放下了。

    “那我先走了,把你家小狗给照顾好,记得给它换个项圈。”许然知道没什么可聊的了,便摆摆手,和自己的老同学兼新邻居道了别。

    慕也抱起不情愿的浪子,看着许然的背影,方才把散作一团的情商给收拢起来,千言万语却仍找不到发泄口,只能顺着本能喊了声:“许然!”

    这一声喊得许然有些迷茫,慕也低沉的声线和记忆里不羁的少年重合了片刻又分离,她别过头有些期待地看着对方道:“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她只听到对方淡淡的说了句“别来无恙。”

    隔着夜色,许然看不清慕也的眉眼,只觉得此时穿着大衣抱着狗的人明明长高了很多,却似乎比记忆里也单薄了很多。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路灯下冲着对方笑着回了句:“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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