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锦城,主仆二人的神经都稍稍松懈了下来,没走官道,从小路上相携赶路。

    任清乐知道这门亲事陡生出这样大的变故,任权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与白家的约定无法兑现,白家势必要迁怒于他,只是任权将如何应对,早已与她无关。

    他作为父亲从未看重过自己这个女儿一分,自己又何必为留下的烂摊子而愧疚。

    不过为了免受白家迁怒,任权是一定要找到她的。此一趟离开锦城没有多久,为防事态生变,任权和白家的人找上门来,今日不能在驿馆歇宿,以免引起他人注意,只能随便找个荒郊野地落脚了。

    此时黑夜已降临,虽还未到伸手未见五指的地步,但是再不找歇脚点,怕是有未知的风险。

    任清乐告诉春见一路注意寻废屋以供落脚,话音刚落,树林掩映下,一座破庙出现在视野里。

    春见也看见了,兴奋道:“公子,前面有所废庙!咱们可在此过夜。”任清乐点头,二人一齐上前察看。

    这是一所废弃的寺庙,蛛网遍结,香火已断,佛像斑驳,四处积灰,地上只有几

    个破褥子,想来是偶尔有乞丐流民在此歇脚用的。

    春住正着急想进去打扫出地方供二人休息,任清乐拉住了她,轻声道:“先别急。”

    任清乐快速绕着破庙检查了一圈,没发现附近有可疑人等,旋即走上前扣了扣破庙的大门,灰尘扑簌簌往下落,门发出僵硬的“吱呀”一声。

    “在下同家仆远出探亲,途经此处,稍憩一晚,如有打扰之处,烦请诸位见谅!”任清乐在门前作了个揖。

    春住疑惑地看着任清乐,任清乐眉毛一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两人这才走进庙里。

    春住在破庙西北角打扫出了两人休息的铺位,二人放好包裹,原地坐下。

    任清乐低声道:“我们二人轮流值守,有动静随时叫醒,你先休息吧。”春住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跟着她学武多年,也有几分拳脚功夫在身,即便真有危险,也不至于束以待毙。

    春住只当她是谨慎起见,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今日风波迭起,惊心动魄,好不容易逃出来,她们几个都是从小养在深宅中的闺阁女子,实在应付不来这样的高强度的劳累和压力,打起精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任清乐便也困意袭来,意识有些模糊了。

    时值初春,冷意袭人,一阵寒风吹来,一下子吹醒了险些沉于睡梦中的任清乐,她心里一个激灵,向庙外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庙门已经被打开了。

    任清乐握紧手中的剑,这把寒清剑是母亲留给她的,母亲虽不善使剑,但是这把剑是请人重金锻造的,轻薄坚韧,削铁如泥。她从小便喜欢,一直用了许多年。

    庙门虽开,但是并未有人进来,任清乐正疑心是否是寒风作怪,一道剑影就在她眼前闪过,寒光映着月光笔直的落在了她肩头。

    任清乐大惊,立马闪身躲避,还来不及叫醒春住,后面的招式便接踵而至,任清乐拔剑勉力应对,与他在风摇灰落的破庙里过了十几招,剑风卷席着凛冽的冷意朝任清乐袭来,招法颇有凌厉之势。

    任清乐抵挡不住,渐渐落了下风,一个回身闪避之时,踩到了身后的包裹,趔趄了一下,对方的剑影划破了自己手臂的外衣,留下一道剑痕。任清乐心下慌乱,暗道自己刚逃出来,小命难道要交代在这破庙?

    她不知如何破局,正要大喊春住来支援之时,对方却忽然收剑,朝后退了几丈远。

    任清乐勉力站稳,只听得对面一声轻笑,声音带着些许戏谑,清冽的像初春刚化冻的冷泉:“阁下为何闯到我的地盘上来?”

    任清乐忙抱拳回礼:“在下不知此处已有人占定,只当是无主废庙,才无意闯入,我们本是探亲途中路过此地,天色尚晚并无住处,才在此落脚,实在无意冒犯。”

    对方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在月光下慢慢擦拭起他的剑:“你去探亲为何走此路?此地偏僻不通人行,又多有山匪,可不是寻常人会选择之路。”

    任清乐心中一紧,答道:“在下带着家仆从远方前去湖州探亲,因不识路,误打误撞才到了此地。”

    对方又是一声轻笑:“湖州?...”

    任清乐还来不及回答,只听得后方响动,原是春住醒了,正挣扎着起身看情况,任清乐忙打手势致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再转头看时,对面那人已收好剑走到庙门口了。

    “也罢,我今日来本就是来取东西的,也该走了,这破地方就留给你们吧。”任清乐正惊疑不定,那人又回头轻轻一笑,随即一跃而出,只留一道冷声在庙内。

    “阁下...后会有期...”

    任清乐这下借月光看清了此人面容,大惊。

    原来这人竟和白日在锦城内看见的通缉画像一模一样,他便是官府正在追拿的连犯多起人命官司的要犯!

    任清乐吓出一身冷汗,若刚刚那人不肯罢休,只怕自己此刻要成刀下亡魂了。

    也怪自己还是大意了,来的时候明明看见庙内有未落灰的破褥子,庙前的烛台上还有小半支未燃尽的蜡烛,想着可能是其他流民离开时留下的,便还是大着胆子住了进来。

    当时以为庙内可能藏了人,因此说了先前那番话,却没想到彼时庙里确实是空无一人的,这通缉犯应该是东躲西藏了一天才在深夜回到这里的。

    春住茫然惊慌,拉着任清乐:“公子,刚刚是什么人来了?”

    任清乐转身安抚了春住,告诉她刚刚发生了什么,春住听说那人竟然是杀了县令的通缉犯,吓得差点尖叫出来,被任清乐捂上了嘴。

    主仆二人惊魂未定,紧紧依偎着过了一个不眠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收拾行李离开了此处。

    二人离开破庙后,一路加快脚程,路上饿了便拿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充饥,渴了便去附近的山溪中饮水,傍晚时分到达了离湖州最近的驿站。

    此处再往前走十五里便是湖州城了,这里是离潮州城最近的歇脚处,为着十几天后湖州武林大会的由头,这几天这驿站住满了五湖四海云集的能人异士,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任清乐和春住二人甫一踏进这家客栈的门,就被里面景象吓得心中一跳,但是面上仍不动声色。

    只见堂内靠近柜台处坐着两人。左边一红发男子,头发竖起,身形魁梧高大,满脸红胡子,浓眉蓝眼,背上背着一把偃月大长刀,刀刃上有许多陈旧的刻痕,散发着一股戾气,刀柄上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鬼脸。

    他时不时朗声一笑,整个客栈的窗户都要跟着震两下。

    红发男旁边靠右坐着一矮个瘦削男子,也是红发,却模样迥异,下巴尖尖,眼睛虽小却极为有神,咕噜噜地转来转去打量着进来的客人。他腰上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但用料似乎又不是普通油纸伞的样式。

    其他人分散在各个席位上,或低声交谈或大笑猜拳,均随身带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看上去都各有各的奇特之处,令人心生几分惧意。

    任清乐按住乱跳的心,走到柜台前,叫住正迎来送往的小二:“麻烦给一间僻静的客房,再点上几个招牌菜,一壶温酒,送到客房里来。”

    小二盯了眼前这个面容清秀,衣衫凌乱,发髻用白绸高束的男子半晌,又打量了下后面头发潦草,着青衣,面容生怯的年轻男子,继而一笑:“客官不好意思,客房眼前只剩一间了,算不上多僻静,您看看要不要住?”

    任清乐不语,从袖中捻出碎银两送到小二手中:“也罢,只是饭菜务必要上好的,酒要一壶温的,尽快送来。”

    小二掂了掂手中银两,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脸,转身带路:“好嘞,上房一间有请!”

    任清乐上楼梯之前,感觉自己的衣襟被轻拽了一下,回头看时,那两红发男只背对着喝酒谈笑,并无任何异常。

    任清乐心中升起一些猜疑,正欲继续打量,那店小二轻拍了任清乐的肩膀。

    “公子,快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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