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破庙后,一路加快脚程,路上饿了便拿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充饥,渴了便去附近的山溪中饮水,傍晚时分到达了离湖州最近的驿站。此处再往前走十五里便是湖州城了,这里是离潮州城最近的歇脚处,为着十几天后湖州武林大会的由头,这几天这驿站住满了五湖四海云集的能人异士,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任清乐和春住二人甫一踏进这家客栈的门,就被里面景象吓得心中一跳,但是面上仍不动声色。只见堂内坐着一红发男子,头发竖起,身形魁梧高大,满脸红胡子,浓眉蓝眼,背上背着一把偃月大长刀,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鬼脸,他时不时朗声一笑,整个客栈的窗户都要跟着震两下,红发男旁边坐着一矮个瘦削男子,也是红发,却模样迥异,下巴尖尖,眼睛虽小却极为有神,咕噜噜地转来转去打量着进来的客人,腰上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但用料似乎又不是普通油纸伞的样式。其他人分散在各个席位上,或低声交谈或大笑猜拳,均随身带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看上去都各有各的奇特之处,令人心生几分惧意。

    任清乐按住乱跳的心,走到柜台前,叫住正迎来送往的小二:“麻烦给一间僻静的客房,再点上几个招牌菜,一壶温酒,送到客房里来。”

    小二盯了眼前这个面容清秀,衣衫凌乱,发髻用白绸高束的男子半晌,又打量了下后面头发潦草,着青衣,面容生怯的年轻男子,继而一笑:“客官不好意思,客房眼前只剩一间了,算不上多僻静,您看看要不要住?”

    任清乐不语,从袖中捻出碎银两送到小二手中:“也罢,只是饭菜务必要上好的,酒要一壶温的,尽快送来。”

    小二掂了掂手中银两,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脸,转身带路:“好嘞,上房一间有请!”

    任清乐上楼梯之前回头扫视了一遍整个大厅,发现一个年轻男子一个人沉默地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与周围嘈杂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任清乐觉得此人身形有些眼熟,只是额前碎发挡住了脸。正欲细看,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凌厉眼神扫射了过来,任清乐抬头,与红发男子旁边尖脸猴腮男子目光相对,只见此人正盯着任清乐一行人,眼露精光,充满着打量的意味。任清乐赶忙收回目光,径直快速地上了楼。

    此时客人都在楼下用餐,客房中还算僻静,任清乐让春住叫小二送了热水上来,二人好好地洗漱了一番,热水也抚慰了二人连日疲惫的身心,狼吞虎咽完小二送上的饭菜,春住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感伤道:“小姐,咱们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我们之前在任府尽管委屈,却也没受过这样的苦。”任清乐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说了在外面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许再叫小姐,再提任府的事情,被别人听去了可有无尽的麻烦!”春住瞪大眼睛,忙不迭点头。任清乐放下手,冲春住笑了笑:“等咱们到了普陀山就好了。我听我娘之前说,那里不拘来的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只要潜心向学,一概收入门下,到时还有母亲的好友庇佑,安全的很。我们到时去了,在那里即便端茶送水待一辈子也行,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任清乐起身关好门窗:“再者说,咱们这次去湖州,不仅能看看武林大会的热闹,说不定也能见到我外祖一家人,咱们且去探探门道也好。”

    “无论如何,我不愿嫁给一个残废,过着一眼望到头,一生困于后宅中的日子,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只是苦了你和我一起受罪。”任清乐望向春住,眼神里似有歉疚。

    “公子不要这样说!我从生下来就无人照料,多亏主母把我接到你房里来,对我多加照顾,不然此刻我还不知有没有命活呢,跟着公子我心甘情愿,只是我看着公子金尊玉贵的长大,如今落得这样境遇,心里有些难受。”

    任清乐眼神温柔:“我从小习武,这些苦对我其实算不得什么。我逃出那所吃人的宅院,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快活。日后只有我自己能决定我自己的命运,再不会有人有权利干涉我了。”

    任清乐起身,将小二送来的酒尽数倒向窗外。“你先休息吧,我再运一会儿内功,有动静了随时喊你。”

    春住应下,乖巧地爬上床休息了。

    本身任清乐从不喝酒,只是当时她扫视了一圈见堂内人人饮酒,自己如今作男子打扮,却面容清秀不似男子,要一壶酒可能打消旁人的怀疑,只是这酒却不能喝,只得倒掉了事。

    任清乐盘腿打坐,慢慢运功调整内息。这几日忙于逃命,并没有时间练功,上次在破庙中与那人过招,才知道自己武功实在算不得上乘,只是十多年困于宅院,尽管自己有一定天赋,这些年中也有母亲当年为自己延请的师傅教学,时常也和春住比划几招,但终究不够精进,实战经验远远不够,日常对付几个喽啰便罢了,真遇上高手,连自保都勉强。如今只能愈发用功,才能保得一路平安,护住二人性命。任清乐运完内功,拿出母亲留给她的笔记,对着上面写下的天心拳法一招一式的练习,大约过了两三柱香的功夫,只听得外面嘈杂声起,势头渐大,隐隐要把房顶掀起。任清乐心生疑惑,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任清乐在门口细听了一会儿,发现似乎是楼下的争吵声,于是悄悄走到二楼走廊处往下看,想一探究竟。只见刚刚见了一面的红发男正面红耳赤地和他同伴争论着什么,简直快要打起来,旁的人有的退在角落看热闹,有的人时不时幸灾乐祸添油加醋两句,场面好不热闹。

    只听得那红发男子喊道:“快还回我的玉佩来!”

    被他冲着叫嚷的男子身着白衣,此刻正斜支着头喝酒,嘴角一抹微笑,彷佛被大骂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红发男子又大声嚷道:“拿了我的东西还敢坐这里喝酒?你当我祁雄是无胆耗子不成?”那白衣男子仍充耳不闻,无动于衷,甚至去拿桌上的酒壶又慢悠悠湛了一杯酒。

    祁雄勃然大怒,眼眶瞪得溜圆,已然喝多的脸越发涨红。他从背后大力抽出那把偃月刀,大喝一声,朝白衣男子劈去。在这危急之际,只见白衣男子一脚踢飞桌子,挡佳了祁雄的刀刃.那桌子也顺势裂成两半。白衣男子两腿一发力.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经松落至两丈后,表情风轻云淡,声音却传到了堂内每个人的耳朵中:“你说这玉佩是你的?可有证据?这上面什么

    花纹?”

    祁雄顿时愣在原地,手中的刀刃也僵在了空中。

    旁人看见动起了刀枪,早退到了一旁,在中问留出一大片空地来,而这时那与祁雄一道的瘦小红发男子却站上前来,直盯着白衣男子道:“你趁我阿兄饮酒谈笑,从他身上摸走玉佩,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想如何狡辩?我阿兄向来粗犷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我来替他说,这玉佩麒麟花纹,流苏绿色,上面还有一道刻痕。”听到此处,任清乐大惊,听这描述怎么像是自己从小携带的玉佩?可是怎会落在这人手里?

    她往腰问一模,果真玉佩不在了。

    楼下白衣男子朗声大笑:“这么说来,这玉佩倒真是你们的东西。”笑罢面容募地冷凝起来:“可是我怎么看见这玉佩是你从方才上楼那位小公子身上摸来的?”

    祁雄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那白衣男子叉道:“难道是你在人家进门前放到人家身上,进门后又特意取走?要不我们请那位公子下来对对质?。

    话到此处,看容们便都明白怎么回事了,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还在自己身上检查是否丢失物品。那矮小红发男子一看此事被发觉,自觉理亏,忙拉着祁雄退到一旁,低声道:“阿兄,为着一个玉佩,咱们不值得在这里暴露身份。后面的武林大会才是此行目的。”

    众人唏嘘着纷纷散去,那店小二拉着祁雄要他赔坏了的桌子钱,几人吵的难舍难分,那白衣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任清乐一开始就觉得那男子身影熟悉,在他开口后彻底知晓了他是谁,正是那日在破庙中与她过了数招的通缉犯。

    此刻她脑中思绪纷杂,一方面迷惑于为何他要帮自己夺回玉佩,一方面又想着该如何开口向那人索回这玉佩,正两相为难之际,身后有人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次任清乐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他身着白衣,头发在后脑勺简单束起,神采清朗,风骨俊秀。任清乐不免有些愣怔,这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和画像上不同,如今这样面对面看着,他笑的更深,面上的戏谑意味更浓,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像一脉春水般勾人,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春水更像暗地里结了冰。

    任清乐还未开口,他便道:“这是我与阁下第二次见面了。”说着,他拿出藏着的玉佩,交与任清乐:“上次在庙中我不知你身份,险些伤了你,如今算是还你一个人情。”

    “记着,江湖凶险,财不外露。”

    任清乐接过玉佩,向他抱拳作了个揖,低声道:“公子侠义之举,在下实在感激不尽,两次相聚也是有缘,在下秦乐,不知可否一闻公子尊姓大名?”

    半晌未听到回答,任清乐抬头看他,只见他正盯着自己,目光似在思索,有些迟疑。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淡淡一声:“申庭。”

    再回神时,已不见那人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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