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血从虞娘的侧脸流淌到脖颈,让她看起来更加形同鬼魅,她扔下白潇,捂着耳朵怒不可遏地转过身,狞笑道:“本想一会再收拾你这蠢丫头,没想到你倒急着找死。”

    她正要下死手,却听岳菱寒声问道:“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为何在我走投无路时帮我?又为何教我修炼法门?”

    虞娘瞪视岳菱片刻,抱臂悠悠道:“好,既然相识一场,我便好歹让你死个明白。”

    她接着道:“你想多了,我可没想帮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没想到身体里竟然藏着株灵草,我教你修炼法门,由着你杀人进补,不过当你是个储存宝物的容器,等你积攒了足够的力量,我就会扒开你的肚子,取出灵草提升我的修为。”

    岳菱震惊地不自觉后退一步,颤声问道:“你怎么不一开始就夺走灵草自己修炼,却要让我来为你积攒妖力。”

    虞娘咯咯笑着,好像岳菱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有趣,她得意道:“这杀戮的恶业自然只能是你的,我若做得多了,又如何度过我的天劫呢。你一个不人不妖的东西,哪怕修到尽头又能如何,还不如为我所用,还能有点价值。”

    极尽恶毒的言语冲击着岳菱的脑子,她心绪激荡,身体的伤痛再次袭来,然而虞娘刺耳的声音依然在不断涌入她的耳朵。

    “没错!我都是骗你的,谁让你蠢,我说什么你都信。什么有了草木属妖丹就可以凝聚炼化妖力,不过是我随口编的瞎话,谁知道你修炼出了什么岔子才会被反噬。我实话告诉你,妖丹认主,你就算得了也不可能成为你的东西,只有将它毁了,吸取其中精元为己所用。”

    虞娘今日心情十分好,见岳菱痛苦地捂着耳朵蹲了下去,虞娘心情更是舒畅。她原本不想这么早就要了这丫头的命,但既然已经不能利用,那便没必要再等下去,省得夜长梦多。只等夺了灵草,她便将白潇这小子带回洞府慢慢享用。

    虞娘十指大张,欺身而上,一手掐住岳菱脖子,另一只手瞬间便要破开岳菱肚腹。

    岳菱脑中一片空白,她虚弱又无力,却本能地挣扎着,心有不甘。

    眼看虞娘五指已然触碰到岳菱衣衫,突然间,虞娘警觉转头,她身后原本靠坐在床榻边的白潇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稻草人偶躺在地上,稻草人身上结满了寒霜。

    虞娘心中惧意大起,她反应极快,陡然转身便要挟着岳菱夺门而出。谁知她刚动,烛光下昏暗的室内突然闪过几点微光,光影跃动间,数把水刃无声切过。眨眼的功夫,室内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光影都是幻觉,虞娘身形和脸上惊恐的表情却已定格。

    岳菱跌在地上,她张着嘴怔然看着虞娘丰腴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在地上碎裂成数块,血液喷溅,腥臭四溢。

    岳菱若有所感地转头去看,白潇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们身后,慢慢由虚变实。他胸腹处的伤口消失不见,连衣衫都完好无损,面色如常,根本不是刚才青白虚弱的模样。

    岳菱满腹疑问,正要说话,一道嘶哑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没想到你竟然会替身术。”

    岳菱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发现果然是地上的虞娘在说话,她头颅以下只剩下半截脖子,居然还可以如此悠闲地说话。

    白潇道:“这么长的岁月,自然学了些有用的东西。”

    虞娘低声笑起来,喑哑得如同老叟咳痰,她嘴角不断有血涌出,仍艰难道:“提前准备好了替身,你早就察觉到了吧?”

    白潇漠然道:“你在等机会,我也在等机会。这些天你一直躲在暗处窥伺,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将计就计,让你有机会接触岳菱,就是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虞娘轻叹口气,不再说话,她碎裂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骨肉逐渐化成一滩黑色的黏液。黏液蠕动着,露出中间一个散发着紫色微光的东西,那是她的妖丹,已被切成两半,正丝丝缕缕地消融在空气中。

    黑色黏液蠕动着凝聚成了一只黑色的大蝎子,大蝎子试探着向门口爬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白潇,见他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才快速爬了出去,很快便没了声音。

    一场打斗过后,屋里只剩下一地狼藉。白潇上前将岳菱扶起,让她靠坐在椅子上,又给她倒了一杯冷茶。

    岳菱接过茶盏,不满问道:“为什么放她逃走?斩草不除根,会遗祸无穷,你不会不明白。”

    白潇指节敲着桌面,轻声道:“反正她妖丹已散,只能重头开始修炼,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杀与不杀也没什么区别。她那一双儿女也非善茬,不过这次之后,她们也该知道收敛。”杀或不杀,这仇也早都结下了,难道他要去杀光那一窝蝎子才算安心吗。

    岳菱皱眉不语,心底仍是不赞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她微怒道:“既然你早有准备,为什么不早点出手收拾她?”

    白潇无奈说:“我并不知她要如何对付我,你也有事瞒着我,我总得事先做好准备吧。所以我做了一个可以转嫁伤害的替身人偶,但施术需要时间,万幸的是,她的寒毒虽然麻痹了我的四肢,却不影响舌头,于施术无碍。不然,今晚我俩都是她的盘中餐。”

    岳菱自己也心虚,她事事瞒着白潇,根本没有立场去指责人家,况且从结果来说,他又救了她一次。于是,刚刚燃起的那点对白潇利用了自己的恼怒也立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白潇见岳菱不吭声,以为她还在生气,略委屈道:“我可是实实在在挨了你一记铁爪,又被那女蝎子……我虽有心让她多吐出些真相,好让你认清她的面目,但也确实直到最后时刻才完成替身术,并不是故意拖延。”

    岳菱情绪依旧低落,想到刚刚的凶险,她头垂得更低,轻声道:“对不住。”

    白潇笑了笑道:“无妨,只是这次以后,你是不是更难相信别人了?”

    默然片刻,岳菱却突然抬头望着他,勉强笑道:“如果我说我还是想试着去相信你,你会觉得我很蠢吗?”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一次次选择相信,却一次次被骗至绝境,老天到底要愚弄她多少次才算满意?

    虞娘之事,让岳菱郁郁了好几日,这几日她不是在房中疗伤,就是埋头修炼。虞娘的欺骗虽让她痛苦难过,但经过此事,倒也彻底去除了她的私心杂念,能够心无旁骛地专心修炼。

    白潇从小花妖和小柿子精那里了解到,老竹妖喜欢美酒,于是他忍痛将自己珍藏的两坛酒取出,拿着它们又去拜访老人家。其实他这次来,是为了再砍几棵竹子回去用,实在不好再厚着脸皮空手白拿,所以才投其所好,提了两坛酒。

    然而等了半晌,青衣老者依然不肯现身相见,白潇无奈,只好将两坛酒放在竹林里,又自己动手砍了几棵竹子,道过谢后才转身离去。

    白潇不知,他刚消失在半空中,竹林里就出现了一个青衣白发的身影,那身影偷偷向远处瞧了瞧,确定白潇没有再回来,这才笑眯眯地抚了抚同样白得发光的胡须,俯身抱起一坛酒。

    青衣老者迫不及待地拧开盖子嗅了嗅浓郁的酒香,一时陶醉得老脸微红,满意叹道:“好酒啊!”说罢,那身影和地上的酒一起都消失不见了。

    白潇回去的时候,岳菱正在给菜地除草,地里的嫩苗叶片油绿绿的,十分茁壮。白潇挑了几根细竹竿,给丝瓜苗搭了个架子,又将几根粗壮修长的竹子简单加工捆扎,制成了一个竹筏。

    这几日几乎每天都有雨,天气也凉爽了不少,午后,白潇将竹筏推进湖里,和岳菱一起乘着竹筏漂流到湖中央。

    宽阔的湖面如一片巨大平整的镜子,小小的竹筏划过,留下道道清浅的波纹。湖心水深不可测,岳菱小心翼翼地仰面躺倒,生怕一不小心弄翻了竹筏。

    竹筏前端,白潇盘膝而坐,手中握着一杆钓竿,他随手一甩,将钓钩抛下水。一回头见岳菱用袖子遮面挡住光线,便将钓竿放在一边,脚下轻点,身影掠起,眨眼人已到对岸。

    岳菱感觉竹筏轻轻一荡,她扭头看去,原本坐着人的地方只剩下一尾钓竿,她心中骤紧,忙起身向周围张望,却不见半分人影。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不安,正打算回去看看,却见岸边人影一闪,很快白潇就踏上了竹筏。

    岳菱悬着的心安然落到了肚子里,却涌上一股恼意,刚要张口,忽然瞥见白潇手中拿着的物什。

    白潇手中拿着两个斗笠,他抬手将其中一个递给岳菱,自己将另一个戴在头上,重新盘腿坐了下来。

    岳菱拿过斗笠愣了愣,这才明白他刚才去做了什么,她唇角微微牵起,也重新躺倒,将斗笠盖在脸上。

    浓云逐渐散开,太阳悄悄冒了头,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照得人昏昏欲睡。岳菱含糊对白潇道:“我睡会,你别乱跑啊,要走的话一定记得叫醒我。”

    岳菱沉入梦乡前,白潇的声音飘进耳朵里,说:“你睡吧,我就在这。”

    于是,她放心地沉沉睡去,又罕有地梦见了过去。

    这次却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亲人,而是梦见了那个让她憎恨至极的男人。他依然是那副伪善的嘴脸,满口关怀体贴之语,哄得自己全身心信任他。那时,她还傻傻地幻想他会是自己的良人。

    梦中她怒不可遏,猛地扑过去想要将那张可恶的面孔撕个粉碎!

    谁知戾气刚生,一股股的黑气从脏腑中凭空出现,快速钻入四肢百骸,体内妖力被黑气激荡,渐渐紊乱。

    岳菱登时便醒了,她挣扎着起身坐起,妖力已经不受控地开始乱冲乱撞,全身犹如被无数细小的针扎穿,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然而反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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