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你也敢往家里呆,你不怕他心怀不轨。”孟秋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既然她不想被别人知道,那干脆连自己也别告诉呀。

    枳实分明就是认定了,只要自己知道这件事,那就一定会站在她的身边,自己不就是稀里糊涂的被拉上了贼船吗?

    “没关系,他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捏着眉心有些疲倦。

    孟泽也知道枳实的性格,他站在原地斟酌几番,难得用比较埋怨的语气对他说:“当初说几日就走,现在又要留他下来,这次又是要用什么理由。”

    见枳实不说话,他就知道又是她那该死的“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在作祟,总是想着以后的情况一定会是自己所预料的,所决定的,她就是太自信了,才每次笃行只要将眼前的问题解决即可。

    “车到山前必有路……”枳实微微皱眉,忽然疑惑自己当初是不是就应该拔了雪莲就走。

    只要当初不拖阿凉回来,现在就不至于烦恼这么多的琐事了。

    阿凉、阿凉!

    当初就不应该起什么名字,爹爹明明告诉过她,名字是最容易招惹祸端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能把两个毫不相识的人间连上莫名的联系。

    现在好了,自己居然还真心软了。

    “得了吧,要我说咱们就乘着天黑将他抬出村子,随便找个地方给扔了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接下来他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孟泽心疼枳实受伤,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若不是看阿凉昏倒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真是恨不得把人拎起来狠揍一顿。

    他了解枳实,如果不是真心想将阿凉留下来,现在就不会这么犯难了,可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搪塞过去,说实话她若是真想留个人在家中也不是不可以。

    可且不说清水村,乃至整个清水镇大片地方都格外排外,他们本就处于一个尴尬的地界,斤百年来大魏历代皇帝有些欲将他们割地赔出去,有些又假惺惺地下令说是为了他们的安危才出兵作战。

    可说到底经过百年来的流逝,他们早已不在意自己究竟属于哪一边,可枳实带回来的是个逃兵。

    逃兵在军队中是死罪,而包庇逃兵更是罪加一等现在。从小到大他没少同阿爹上过战场搜罗物件,虽说每次都是等战休后才去,可即便是那样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他至今都记得六岁那年第一次与爹一同前往,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再加上自己年纪小走一会儿就喊累要歇一下,最后竟是历经一天一夜才走到战场。那时候他一路上都在抱怨为什么战场要离家那么远,可之后才发现自己曾经抱怨的遥远距离却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那日爹告诉他就快到了,他心中是对新鲜事物莫大的向往,在他的印象里,每次爹爹出门再回来就能待会来许多新鲜玩意,家里也能连续好几日吃上好菜好肉,因此他无比期待。

    “泽小子,别跑!”他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奋力地向前跑去,全然不顾爹在身后着急也压抑的喊叫,跟不顾被自己跑掉的一只鞋子。

    快了,就快到了!

    他在心中狂喜。入眼处仿佛是一片火红的鲜花,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花,他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急切的向花田冲去,纵身一跃猛地扑向花田中。

    可并没有预想中的甜蜜与柔软,身下的地面有些硬,手心处也有些黏糊,下巴似乎磕到了什么东西,但并不疼只是有些隔应。

    他疑惑的睁开双眼。

    “啊——唔!”

    他尖叫的声音被身后冲上来的孟一禄狠狠捂回嘴里。

    孟一禄一把抱起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叹了口气又蹲下抱着孟泽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给他穿好那只被跑丢的鞋子。

    小孟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强烈想要逃跑的感觉。

    那满地的红色哪里是花,分明是血流满地将土壤都染成了深褐的暗红,那不是花朵,简直就是开在修罗地狱中的曼陀罗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他紧紧搂住自己父亲的脖颈,浑身止不住颤抖着,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那种感觉他至今难忘,可现在却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人是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杀人炼狱场上下来的,他没有办法不担心。

    留下阿凉无异于是在村子里安上了一颗炸药,不知何时就会爆炸。

    到那时候,谁也逃不了。

    “孟泽,你也看到了,他平时那副模样又傻又愣的,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枳实疲惫地靠在床头。

    她知道孟泽一定会帮她,但自此之后想要说服他真正接受阿凉只怕是不可能的了,但好在就现在的情形来看,至少他对阿凉并没有恶意。

    孟泽瞪了她一眼坐到床边,“如果他失忆是装的呢,如果日后他恢复记忆呢,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是不是装的我很清楚,日后的事就等到以后再说吧。”枳实疲于对付过多的问题,但孟泽似乎并不打算罢休就这么放过她,他直视枳实势必要问出一个答案来。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放心,如果他恢复记忆后心怀不轨,我一定会在他做错事之前就把他赶走的。”虽然现在她并不觉得阿凉会做什么坏事。

    孟泽知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他也不能真的把人扔出去,不论枳实允不允许,就是他自己良心这一边也过不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能看出来阿凉的确不是坏人,即便偶尔有些小心思也能被人一眼看穿。最重要的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凉对枳实是言听必从说一不二的,他也相信如果真有什么不测,以枳实的能力也能够应付得了,实在不行还有他呢。

    他点了点头,姑且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好吧,我这次算是被你拉上贼船了。”

    枳实牵动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计较这么多。”

    孟泽哭笑不得,说的也是,从小到大她哪次做坏事犯错没拉着自己的,现在反倒是自己习惯了。

    “那这小子现在怎么办?”孟泽费力的将阿凉扶正,再倒下去他都害怕这小子脖子拧断。

    后退时碰到掉下来的毛巾,不爽的“啧”了一声,随即将毛巾湿水重新贴在阿凉额头上。

    看着他一连串自然到不行的动作,枳实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刚刚还说要把他扔出去,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的给人换毛巾。孟泽什么都好,就是太刀子嘴豆腐心了,其实比谁都容易心软。

    “要不你去把药盛出来,也给他喂了吧。”凉了这么久,肯定是不烫了的。

    孟泽瞬间站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枳实,“你有没有搞错啊,我现在正烦着他呢,你还让我来伺候他。”

    枳实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微微抬着下巴点了点他正为阿凉盖被子的动作,什么时候孟泽烦别人的方式变成照顾人了。

    孟泽手一甩顿时急了,“我不干,要干你自己来。”

    他伸手拍在自己手背上低声咒骂,这破手干什么不好。

    “我腿疼着呢,还有手。”说着她伸出右手,手背果然已经红了一大片,看起来是要起泡的架势了。

    孟泽哼了一声万般无奈,只能充当小使的身份前前后后又是给他喂药又是替他换毛巾的,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床别坐下。

    心中纵有万般不爽也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里,他愤愤拧了枳实一下以此泄愤,“就说现在两边战乱,他家那边也难以幸免,这才送来消息让他在这里留着,也能安全些。”

    枳实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之后瞬间被孟泽的话逗笑,她说什么来着。

    刀子嘴豆腐心果然没错了,方才还左右抱怨放狠话,这才过了多久连解决方案都给出来了。

    “万一他家里安全着呢,别人也不相信啊,这方法不保险。”她当然相信孟泽的办法,可是他自己说的嘛,要有长远的见识,不能只顾眼前。

    孟泽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调侃,恨不得现在就夺门走人,他咬牙切齿地回击,“要不说你傻,你什么时候见他们关心过打仗的处境的,还不知道他家安不安全呢,我看你被撞到的不是腿而是脑袋吧。”

    “好啦好啦,那就这么定了。但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枳实吸了一口孟泽递到嘴边的水,惬意地叮嘱着。

    孟泽深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你怎么回事啊,我哪次被你拉下水不是嘴巴比石头还严,你这多余的警告让我很不满!”

    他忿忿不平地发着牢骚,可还是得给这两个半残废的玩意儿忙前忙后。

    中午吃完饭后依旧放不下心来,端着一碗饭菜就往枳实家走。本想下床弄点东西吃的枳实在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后迟疑了一下,迅速缩回床上,因为动作太快还不小心蹭到腿上的伤口,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于是等孟泽进屋后看到的就是倒在穿上倒吸气一脸苦相的枳实,不明真相的他还以为伤口已经疼到这种地步了,连忙走过去,“安心躺着,别乱动。”

    枳实老实地点了点头,刚想从他手中接过碗手碰到被子就立即传来一阵刺痛,她抬手一看,果然一起鼓起两个大水泡。

    “好丑。”她皱着眉头。

    “哼,你就老实坐着吧。”孟泽虽然嘴上不停抱怨,但还是用勺子一口一口将饭喂到枳实嘴里。

    “你怎么和孟姨说的?”枳实吃了一大口忍不住问。

    “说你们太累了不想动弹,等着我把饭送来呢。”

    “那你怎么不给阿凉也盛一碗。”她有些担忧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阿凉,一想到他全是因为自己才这样,心里更是愧疚了。

    “我现在看到他就烦,那里还有心思喂他饭。”说着挖了一大口塞到枳实嘴里。

    “哈——”枳实忽然笑出声。

    “笑什么?”吃饭都堵不住她的嘴。

    枳实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到你小时候经常生病,爹爹又总逼着我跟他学医,总让我拿你练手。你病的时候又总迷迷糊糊的,给你喂药时药顺着脖子洒了一大半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不是有他给自己练手,她本就不精湛的医术恐怕更看不得了。

    孟泽笑了一声,显然是也想起当初的事,他扬了扬头指着阿凉,“现在好了,多了给免费练手还绝无怨言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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