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奴仆最会看主人家的眼色,更何况这里还是太子府呢。

    那日猗芳院发生的很快就传遍了太子府上上下下,连带着做事的丫鬟小厮都能在私下里谈资几句。说的无非就是些太子妃娘娘宽厚载德,不像某些人仗着一丝半分的荣宠就自顾得意,结果还不是落了个自取其辱的下场。茶余饭后的闲谈总是传的最快,也最杂,演变到后面有人说她是不敢居于乡野故意勾引太子,更有胜者觉得她是奸细,太子失踪的那一年就是她密谋的。

    这个某人自然指的是枳实,不过她也不在乎,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若真说勾引,那也应该是他李梓申勾引自己才对吧。

    “姑娘,该教的老奴已经教完,剩下的就得是您日日仔细着差错了。”

    赵嬷嬷的话拉回了枳实的思绪,她微微抬眸,顺手拔下头上的珠钗塞到赵嬷嬷的手中。

    “姑娘,这老奴不能要。”赵嬷嬷推搡着欲将白玉珠钗退回来,却被枳实按住的手背。

    她微微一笑,“嬷嬷就收下吧,就当是多谢这些日子的教导了。”

    见赵嬷嬷还有推辞的意思,枳实颔首,“嬷嬷还是收下吧,这段日子里每日这边和太子那里两边跑,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半使,可是辛苦嬷嬷了。还是说,嬷嬷不收下,是嫌我给得不如太子多?”

    她说着话,眼神一直盯着赵嬷嬷的脸。

    赵嬷嬷闻言心中一紧赶忙摇头,“姑娘这么说,老奴就受宠若惊了。”

    “那就请嬷嬷以后无需再费心了。”说罢,她又吩咐道:“就请嬷嬷最后再去禀告太子一次我今日的情况吧。”

    赵嬷嬷讪讪地笑着,心中倒也算是松了口气,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说起话来绵里藏针,保不准什么时候扎你一遭。

    她连忙躬身行礼道:“老奴告退。”

    枳实望着赵嬷嬷离去的背影良久未能平息,那日她与李梓申提过要个礼仪嬷嬷后,第二日一早这个赵嬷嬷就来了。她是向来睡到饱才起床,一开门才发现赵嬷嬷似是已经等后许久了,没了丫鬟伺候后她慢悠悠的转悠了个来回,开始洗漱到结束又是花了一些时间。这时间里赵嬷嬷一直恭敬地站着不语,这倒是让她感到有些惊讶。

    那之后,赵嬷嬷对她第一句话便是,“见过枳实姑娘,老奴是殿下派来教您礼仪的李嬷嬷,府中的娘娘,良娣皆以起身。”

    枳实轻笑一声,拉过一把躺椅躺下,李梓申知道她素来爱晒太阳,刚入府就派人送来了各式各样的躺椅,倒也还算舒服。

    她挑眉看向李嬷嬷,“原来是嬷嬷啊,我还以为是李梓申看不惯我好吃懒做,派来管束我的呢。”

    李嬷嬷一惊,霎时间知道是自己刚刚暗戳戳的教训惹得这位姑娘不快乐,立刻换了一副状态。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枳实也发觉了这嬷嬷的厉害之处,首先就和她说清了那些事情能做,那些事情一定要做,确保诸如宴会上的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出现。

    本想着身边没人跟着只怕一不留意又会出差错,可有一日她发现每次赵嬷嬷教导完她之后被都会向太子住处报备她一日的所为,之后便绝了这样的想法。李梓申派来的人她知道自然一定是他的人,但这样的心不在一处的人留在这里和继续留着云珠没有什么不同。

    “呵呵。”

    一道清亮的男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枳实的思绪,她皱着眉坐起身来,只见李梓申一身藏青色锦袍,嘴唇紧抿。而在他身侧站着一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少年,手里拿着折扇,微微摇晃,目光温润。

    而那声轻笑就是他发出来的。

    枳实多看了二人几眼,缓缓起身做了个标准的行礼的姿势,“枳实见过四皇子。”

    来人正是四皇子李梓辛,因其母是早年皇太妃塞到皇上身边的,连带着诞下的李梓辛也不受宠,刚四岁那年李辒登基其母也被个莫须有的罪名扔到冷宫,最后更是听说不知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暴毙而亡,草草卷了个破席子扔将了出去。只留这么个稚子在宫中,受尽欺辱,之后被二皇子李梓诚的生母令妃养育,却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李梓申一些诧异她居然知道自己,手腕一转折扇遮住半张脸,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是如何知道我就是四皇子的?”

    枳实垂眸恭敬地回答道:“太子殿下疑心深重,狡诈诡谲,绝非良善之辈,他这样的人还能与人如此亲密,想必自然就是他曾说过的四弟了。”

    她表面恭敬,可说的全是些暗讽之语。

    李梓申闻言脸色果然变了变,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这几日你总不愿见我,我知你气恼,可左右想着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逗你开心。恰好四弟吵嚷着总要见见你这个救命恩人,便想着借这个机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哪成想你这张嘴是半点不饶人。”

    枳实心底冷笑一声,不知道什么办法逗开心,真是笑话!

    当初在凉山,别说是惹了她生气,就是单纯想博她一笑,让他去养猪都可以。现在说不知道该怎么办,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低下他太子的骄傲。

    她轻瞥了李梓申一眼,“那还得怪我会错意了,原来你隔三岔五地派陆林来唤我,是你自己想见我啊?既然这么想见我,那为何不自己来找我呢?还是说得我清晨采些野花放在你太子殿下的屋内,再买些你喜爱的玩意儿,诚心诚意的求见你,这样才算让你满意啊!”

    她对待李梓申丝毫不见之前的恭敬,说出的话更是半分颜面也不留,眼见着李梓申的脸逐渐黑了下去,她轻挑眉梢,“呦,这话可不能说,太过放肆了些,这可不是我的小屋,这里可是堂堂太子府啊。”

    枳实特地将太子府三个字咬重,她向来懂得如何戳李梓申的痛处,她就是要看李梓申不痛快,就是要看看他究竟还能怎样的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枳实,我好言和你说话,你没必要这样一步步的呛我。”李梓申硬扯着嘴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一把攥住枳实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已经做的够好了,你也不必总揪着从前的事不放,难道这么久了,你还觉得我亏欠了你吗?”

    “呵!”

    枳实冷哼一声,“到都城不过一月有余你就觉得久了?”

    李梓辛见情况不对,连忙扇子一甩挡在两人之间,皇兄向来荣辱不惊,怎的今日一点就着半分喜怒都压不住呢?

    “诶,我这个大活人还在这呢,还劳请二位息息怒,压下火气吧。”

    拦住二人后他又看向枳实,“老早便听皇兄提起过枳实姑娘,今日也是我硬要来见一见的,如果冒犯到姑娘还请多多包涵。”随即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请二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坐下……”

    他环顾下四周,却发现只有几张躺椅,立即改口,“请二位躺下好好聊聊吧!”

    枳实自然乐意接受这个提议,她本就不喜与人争吵,可偏偏次次与李梓申陷入僵局。阿爹之前就总说她是个冷性子,别人如何都激不起半分波澜。但一旦被人捂热了,那就容不得对方半分不顺着自己,更容不得半分变心。

    可这世上最永恒的就是人是会变得。

    刚躺下她便合上双目,和煦的暖阳照在脸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李梓辛似是铁了心了想要缓和她二人的关系,喋喋不休的说着李梓申如何说道枳实的好,听得她昏昏欲睡,只觉得那人口中的性格与自己全无半分关系。

    忽然一只手悄牵住了她,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头微微一动,没有睁眼。

    李梓申看着她闭着双眸,长睫轻颤像极了蝴蝶的翅膀,忍不住凑近几分,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阿枳,你可否在乎我?”

    枳实没有回答,她不明白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李梓申怎么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李梓申 ,你怎的还是那样爱患得患失的。”

    从前阿凉就总爱问些你爱不爱我,会不会永远不离开我的问题。枳实不爱回答,没有谁会永远怎么样,但至少有现在不就够了吗?

    可李梓申在这个问题上却出奇的偏执起来,“不,我要你回答,究竟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暖阳下,枳实闭着眼睛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很熟悉,就像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旁边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是单纯的每日只会纠结如何让枳实更爱自己一点的阿凉。

    她一个人的阿凉。

    枳实轻叹一声,终归败下阵来,“在乎。”

    “你赌誓你没骗我。”

    枳实皱眉,莫名有些烦躁,“别闹了,我何时抛下过你。”

    李梓申良久未言,只是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没由来道:“你身上的药味淡了很多。”

    枳实没有回答他,阳光太好,她睡着了。

    听闻一旁渐趋平稳的呼吸,李梓辛自觉压低音量,目光中带些不解,“先前就听皇兄几次三番提及枳实姑娘,言语间满满尽是欢喜,怎的今日一见竟与所言大相径庭,莫非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误会?”

    李梓申沉默半晌,“没有误会,陡然背井离乡她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那件事他连四弟也不曾告诉,当年毒杀皇嗣一事本就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若让有心之人查明其中关系,只怕枳实在都城的处境会更难。

    知道他不愿多说,李梓辛也不在多问,只是眉眼间浮上诸多愁容,“二哥随倒,可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却难解决,特别是赵岩,陆康更是贼心不死,实在可恨。”

    “他们都是跟了李梓诚多年的,赵岩又是二皇子妃的父家,如今李梓诚垮台他们自然着急。”李梓申淡然,赵岩一氏将所有赌注都压在了李梓诚身上,更是将两个女儿都嫁到了二皇子府,如今情势他恐怕是要比令妃这个当母妃的还要着急了。

    “皇兄。”李梓辛看了眼一侧的枳实压低音量,“依臣弟之见,不如直接……”他缄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梓申并不赞同,“不妥,狗急尚会跳墙,更何况陆康此人在任数十年极少过错,是个不可多得的能手,若是能将他拉绒过来那是最好不过的。”

    “对了。”他摩挲着指腹,狭长的眸底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令妃今日如何。”

    如今二皇子垮台,可明面上令妃还有个儿子李梓辛,宫里宫外无人敢对她造次,况且陛下并没有一并惩处她的意思,可她未免太过安静了些。

    李梓辛轻摇折扇,依旧笑得温润如玉,“果然不出皇兄所料,臣弟派人跟着永祥宫的小宫女,果然于三日前发现一名宫女半夜偷偷溜进了二皇子府,约莫半个时辰才回宫。”

    “放着称手的大宫女不用,只敢用这小宫女来掩人耳目,这般小心谨慎。”李梓申眼角微挑,露出一丝冷笑。“四弟,你说令妃这是要做什么?”

    “臣弟惶恐,竟想不出其中一二。”李梓垂首,一副恭顺模样。

    “我离开时二皇子妃已有身孕,如今那男孩也有一岁多了吧。”

    闻言李梓辛静默半晌猛然抬头,“皇兄的意思是,母妃想扶此幼子,这……这,简直荒谬!”

    李梓申摇头,“凭她自己自然不敢,必然是有人暗中怂恿。”

    当日李梓诚贸然出手他就发觉不对,李梓诚为人莽撞却粗中有细,绝不会做出此等胜算渺然之事,必然是有人激怒了他。而现在,那人又准备故技重施从令妃入手。

    这个人究竟是谁?

    当初自己军营被袭是否也与此人有关。

    李梓申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枳实的身上,当初出手相救究竟是无意善举,还是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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