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一出,四周先是陷入一片寂静,随即惊呼着轰散开来。

    居然会是这样。

    枳实的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纵使她再怎样聪颖,也万万想不到为了对付她竟然会害的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陨落。

    三人来时她分明看到老汉眼中的恐惧,她理解为那是害怕事情暴露的惶恐,却原来是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而颤抖。

    那个老汉,他是不想死的!

    男人用力的摇晃着枳实的肩膀,严重却是藏不住的暗喜。枳实麻木地任由他的动作,被推倒在地上,心中却愈发坚定起来。

    谢逸良猛地上前一把拎住男人的后襟,随手甩了出去,“发什么疯!”他嫌弃地斜了男人一眼。

    枳实陡然抬头,死死地盯着谢逸良,他有些不解,伸手想去扶她却被错开。枳实站起来冷静地看着众人。

    咚咚——

    咚咚咚——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躁地跳动着,那是一股名为愤怒与不甘的思绪在作祟。她并非没见过死人,她只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有些人眼里人和工具没有区别,人命也只不过是被抛出来的陷阱,她第一次清楚得明白爹爹的话。

    都城,是人活不下去的地方,能活下去的,便不能再被称作是人。

    那老妇见状,直接瘫坐在地嚎啕大哭,“杀人啦,杀人啦,世风日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啊!”她扯着嗓子嚎啕着,生怕动静小了别人就听不到了。

    可她完全不需要就这样的顾虑,早在争吵开始时,周边的商贩就已经在靠近喧嚣的中心向内张望了。

    枳实咬紧牙关抑制着喉间翻涌的腥甜,她目光冰冷的扫视全场,最后落在哭丧着的老妇身上,“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凭什么说我杀的他,我是在救他。”

    那些乞丐听到这话立即反应过来,全都聚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对呀,你这人怎么乱说话呢,枳实姑娘分明是在救他们啊。”

    男人见状冲了上来揪住枳实的领口,狠狠地瞪着她,“你还狡辩,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爹刚刚还好好得,被你按了几下人就没了,还敢说和你没关系!”

    他这边话刚说完,嚎啕大哭的老妇就紧接着喊道:“还说什么救人的活菩萨呢,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还不知道给那些人的药里面藏着什么毒药呢!可怜了我们家老头子啊!”

    她嘶吼着哭着,枳实的眼眸渐渐沉了下去。谢逸良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扯开拽着枳实衣领的手,却别枳实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枳实覆上男人的手,一根一根用力掰开,“我奉劝你最好想想清楚,你说这些话的后果是不是真的能承受。”

    男人得意的冷笑一声,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疑虑得声音,“可是这人说的也没错啊,那老头一开始的确不像要死的样子,可过去被按几下人就没了,说和枳实姑娘没关系的话是不是太......”那人的声音越说越低 ,最后变成了小声地嘟囔。

    有人听到这话脸色一变,转身恶狠狠地朝着那个人踢了过去,“妈的,没有枳实姑娘你现在早就成瘸子了,不知感恩的狗东西!”

    那人捂着屁股哀嚎着,一旁忽然又冒出一人伸出手慢吞吞地说:“可是上次我吃了从她那里拿的药,回去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枳实神色一寒,盯着说拉肚子的那人,“那我问你,之后你的头痛还在吗?”

    那人顿时噤声,似乎是有些羞愧,后退着藏到人群中去。

    那老妇见人群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哭得更加大声起来,“哎呦我可怜的老头子,你死的好苦啊,谁知道出个门就遇到了这么大的坏人啊。这是被人当成试药的,被毒药给毒死了呀!”她一边说着一边哭着,一边又冲向那些围观的人群。

    一个长的有些瘦小的乞丐忽然开口,“我听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生病的话,都是会有药人替他们试药,有些富贵人家制毒药也都会直接那人试效果的。”

    枳实听言,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这人她记得,那日这人腹痛难忍被自己治好后特意来道谢过。

    小乞丐此言一出,有些胆小的直接捂住了嘴尖叫出声,“天呐,我们不会不知不觉中成了那药人吧。”

    “我她一个穿金带银的大小姐怎么会来给我们这些人看病,原来是抱着这个心思啊!”

    “前些天小鹿死了,不会也是被她害的吧!”

    “你们放屁。”最开始的阿婆气的浑身哆嗦,指着一旁的枳实说,“她帮了我们那么多,你们这么说是心被狗吃了吗?那小鹿——”

    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小鹿明明是被冻死的呀!”

    可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去听她为枳实辩解的话了,一道道质问的目光投向枳实,逼得人步步后退。

    枳实用力捏紧拳头却又放下,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些质疑的目光,“我说了,他的死与我无关,你们刚刚说的话我也从来没做过。”

    “你还敢狡辩!”男人嘶吼着,抓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喊道:“大家一起砸死这个恶毒的女人,为我爹,也为你们的朋友们报仇啊!”

    说完他用力地将那块大石头朝着枳实砸去。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众人反映过来的时候那块巨石已经飞速朝着枳实砸了过去。

    枳实的身形一矮,险险躲过,她的额角却撞上了墙壁,顿时疼的她眼泪都飙出来了。

    谢逸良一惊,赶忙上前扶住她,“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枳实抹掉因疼痛而流出的泪水,声音有些暗哑,“我没事,你别管。”

    可谢逸良已经发现了她额头的红肿,他轻轻地触碰了下那个位置,“都肿了,还说没事,别逞强了,我带你去医馆。”

    枳实很是抵触陌生的接触,她正想拂开他的手臂,一道隐怒得声音陡然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枳实呼吸一滞。

    良久才抬头朝着声源处望去,就见到一身白色锦袍的李梓申站在人群前面,面色不善得看着他们两人。而在他身侧的是谢逸琪,以及一众奴仆。

    李梓申盯着揽在枳实腰间的手,目露寒光。在他看来,此时枳实微低着头,眼眶微微发红是在他面前从未显露过的柔弱,她的发髻也有些乱,可却依旧掩饰不住那张让他难以自制的容颜。可谢逸良却拥着她,手掌还亲昵地覆盖在她的额间。

    谢逸良——

    谢逸良,他怎么敢的!

    他忽然有一种自己所守护的东西被抢走的愤怒,这让他心头的怒火愈演愈烈。

    他压抑着心中狂躁地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放开。”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亲密的动作,眼神凌厉如刀剑,如同淬了剧毒,让人望之胆寒。

    谢逸良还因为他们的忽然到来而震惊,现在听出他声音中暗藏得怒火,眼睛不禁眯了眯,不禁没有松开反倒收的更紧了些。

    “没想到这样的小地方也能遇到殿下,看来都说殿□□恤民情,此言不假啊。”他向来是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现在更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看看,时隔数月他的好妹妹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简简单单就能将人打发走。

    四周的人一听来的人是皇子,顿时大惊想要跑走,却被陆林等人堵住了退路,“诸位,还请再稍等片刻。”

    那男人见溜走不成,迅速瞥了一眼站在李梓申身后的谢逸琪,咬了咬牙一狠心扑到李梓申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殿下,您可要为草民作主啊,草民的爹爹被这毒妇害死了呀。”

    那老妇哭得涕泗横流连滚带爬地喊着,“青天大老爷啊,今天不打死这个毒妇,还不知道她要害死多少人呢!”

    两人一唱一和,像是铁了心的要置枳实于死地。

    李梓申看都没看二人一眼,只是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四周的人,一脚踹开抱着自己腿的男人,这一脚属实是用足了力气,直接将人踢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的,男人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他没有理会谢逸良的嬉皮话,眼睛微眯却能听出他压抑的怒火,“我说,放开她。”

    谢逸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与李梓申的关系虽不如李梓申与四皇子那样手足情深,但也向来客客气气的。

    他也一直觉得李梓申是个沉稳内敛的人,今日一看,竟然也有如此难以自制,暴戾易怒的一幕。

    枳实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自打相处以来她就清楚的知道李梓申这个人骨子里透着的就是一种唯我独尊的霸道。只不过从前失忆时无权无势只记得纯真,只有偶尔几次的冲突才会不经意显露出骨穴里的暴力,而回来后因各种缘由他又不得不藏起那样的面容。

    可终归是血液里流淌着的因素,即便是藏也终有抑制不住的时刻。

    她毫不客气地推开谢逸良的手,发觉李梓申看向自己的额头,她微微侧头将自己的伤痕暴露无遗。

    “不解释解释吗?”他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丝毫感情,可越是平静,越是危险。

    枳实抿了抿唇,垂眸遮挡住了眼底闪过的一抹黯然。“我在府中呆着烦闷,便想出来转悠转悠顺带赚个小钱,有什么问题吗?”

    李梓申的舌头抵在齿缝中,眼睛半眯着,似乎是在思考。

    他们二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枳实见状暗暗咬唇,李梓申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他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代表了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是问,你们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他声音冰冷,目光阴霾得可怕。

    枳实也不畏惧他的视线,直勾勾地望着他,“我与谁交好,同谁做朋友,恐怕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吧。”

    她并非刻意激怒李梓申,只是即便淡漠如她也没办法忍受李梓申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态度了。她深知现在的两人急需一道猛药,来刺激彼此才能突出真言。

    更何况,今天这场戏的主角至今还没登台呢。

    李梓申脸色越加难看了,他咬着牙,似乎忍了很久才将自己的怒火压下去。忽然一双娇弱的手攀上了他的手臂,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轻笑着解释,“哎呀,殿下您瞧我这脑子,前些日子哥哥就常与臣妾提起枳实姑娘。言语间多为赞赏,那时我便猜想哥哥许是心悦与她,可枳实姑娘毕竟是殿下带回来的人,臣妾也不好自作主张,也惶恐是自己过分猜疑了,便想着什么时候同您说一声,哪成想最近忙着府中那些事情就给忘了。”

    说着她垂眸瞪了一眼欲想上前的男人,那男人会意只得缩在角落,不敢再上前一步。

    没用的东西,办砸了事还敢多嘴。

    “不过殿下,也可能是臣妾妄加揣测了,依臣妾所见许是枳实姑娘对都城还不大熟悉,哥哥又正巧休整于家时间多的很,这才担起了照顾枳实姑娘的责任。”

    这话说完,她踮脚掩嘴贴到李梓申耳边,举止亲密,动作间还笑着看了枳实一眼,“此处人多眼杂,即便真的有些什么也还请陛下顾及些,枳实姑娘毕竟还是个姑娘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见人啊,臣妾也是为她着想啊。”

    她这话说的极为巧妙,不但表现出自己当家主母的大度,还处处维护枳实的点滴。可同时又让众人意识到她不仅不清不白的住在太子府,还与未婚男子招摇过市好不害臊。

    其实谢逸琪并不蠢,只不过她低估了枳实,也低估了李梓申。只一瞬间李梓申就参破了她话中的敌意,申冷哼一声,甩开谢逸琪的手。

    “未经证实的话就闭嘴,这般胡搅蛮缠如何治理后院。”

    谢逸琪脸色一沉,完全没想到向来举案齐眉的李梓申居然会对自己说出那么重的话,一瞬间哑口无言,连辩解的话都忘记了。

    看来她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早的跳进陷阱。枳实后退几步,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李梓申并不蠢,谁想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太难了,而谢逸琪对这点心知肚明,所以她索性直接不去搞那些小心思。

    更重要的是,太子府中她只要做好贤内助即可。苏嘉欣生性天真却极容易被骄纵,只需多加暗示便能让李梓申对她生厌。而赵婕更不必说了,一个细作,最终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只需要靠着娘家的势力不断辅佐李梓申,帮助李梓申,他们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府中最亲密的人。

    可天不遂人愿,半路杀出来一个枳实,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路上出现了一个最大的绊脚石,所以她必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对付这个障碍。

    可以李梓申的谨慎,留给她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次的事故她可以凭借这么多年的情谊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可第二次第三次呢,她着急了。

    心急,就容易出错了。

    枳实卸去浑身力气依在墙上,她本就鲜少锻炼,方才的一番推搡下来的确挺累的。她长吁一声,淡淡道:“你话里话外绵里藏针,哪里是替我着想,分明就是要害我,想要坐实我与谢逸良的奸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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