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鼻尖碰到了她的鼻尖,枳实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反抗都忘记了,她的身体僵直地站着,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 ,只剩下了一具木偶。

    枳实脸上的肌肉扭曲,牙关不受控制地颤抖,理智告诉她现在李梓申生气了,不要再继续激怒他。可是心里又在不停的呐喊,她恨透了自己方才一瞬间的懦弱,恨透了李梓申总是用自己的方式来左右她的行为,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的指甲嵌进肉里,疼痛却抵挡不了她内心深处的悲凉与恐惧。

    她不要让他满意,也无法接受他的无常。她压抑不住悲愤,“你当然能做的很好,因为你一向都很会装不是吗?回城那次分明已经在计划除掉二皇子了,可还要在陛下面前做出一副对手足相残的不敢置信,痛心疾首。谢逸琪生辰那天,那么多人指责你时,其实你内心已经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是不是,可是你还是要装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温润太子模样。哈,李梓申你这个太子做的也不是很舒心嘛,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这么横了!”

    “阿枳,别让我不高兴。”李梓申站直身子却依旧不愿意放开她,声音冰寒刺骨。

    枳实正在气头上,又是从来不爱服软的个性,哪里会听他的,她的音调带着颤抖,“你当然很会装,就连当初为了给自己谋的一处安生之所,都能装出对我言听计从的样子。其实你早就受够我了吧,让我想想你之前是怎么说的。想起来了,要死不活是吧,现在没必要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装下去了。要说聪明,要说有心机,我哪里比得上你啊。”

    李梓申沉默了,枳实的话像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从前的种种亦如昨日,清晰可见,可现在她将他以往的付出都归为意有所图。他不明白已经都到这种时候了,这个女人怎么还能信口雌黄的说出这些话,他恨她的满口谎言,更恨自己明明看清了她的面目却依旧不愿意放手。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愿意再次开口,直到陆林匆匆跑来。

    陆林警惕地扫了一眼枳实,发现她暂时没有什么威胁后才问向李梓申,“殿下,您没事吧?”

    自从那日查出真相后,他就对枳实生出怒意。枉费殿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人付出真心,却不料竟是一片徒劳。

    枳实没有看到警惕的扫视,却也能察觉到陆林对她的的敌意,一时间觉得可笑至极。这地方,居然还有人会怀疑自己伤的了李梓申,这些人是不是都太看得起自己了。

    “无碍。”

    李梓申神色染上倦意,“你先送她回去,我稍后再回。”

    他轻轻吐露,仿佛这句话耗费了全部力气,他缓缓松开手臂,眼底的光芒黯淡下去,嘴角勾着苦涩的弧度。他转身离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离她远去。

    陆林不敢多言劝阻,只能听命行事,“枳实姑娘,请回吧。”

    陆林强硬的态度让枳实不禁有些想笑,他恐怕不知道,比起和李梓申待在一块儿,她现在的确更想回去。

    李梓申有些失神的走在街上,忽然身后有人叫道:“公子,公子,请留步!”

    他微微蹙眉,却听见声音据离自己越来越近,明显是冲自己来的,他顿住脚步,后面的人这才赶了上来。

    李梓申看着眼前跑得气喘吁吁的男人,略微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从前是没见过此人的,“有什么事吗?”

    他对外向来是一张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脸,此时也是,俨然一副温润模样。

    小伙计赔笑着将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递到李梓申面前,“公子,这是你家娘子落下的,我们掌柜的让我给您送来。”

    “娘子?”李梓申疑惑片刻,却没能将眼前这个可爱的过分的东西与枳实联系在一起。

    那伙计是个爱看热闹的,今日花灯节热闹非凡,他却得在店内不能出来,于是便站在里面向外张望。方才李梓申二人的互动自然也就全部落入他的眼中,这才撑着给客人还东西的借口跑了出来。

    “是啊,我刚刚还见你们在外面抱在一起呢。你娘子方才与一个小姐一同到我们店里买胭脂,走的时候你家娘子的花灯忘记拿了,我家掌柜才发现就让我赶快送过来了。”

    居然真的是她的。

    李梓申望着这个一脸气鼓鼓的小兔子,嘴角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意,气鼓鼓的,还真是像呢。

    “公子,我看您和夫人方才似乎是争吵了,是闹了些不愉快吗?”

    那伙计不仅爱看热闹,还憋不住话,一想到自己看到的就忍不住想要探明个究竟。

    李梓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是冷淡,“没有。”

    可伙计确没看出李梓申的不满,亦步亦趋的跟着,“哎呦大爷,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隔夜仇啊。要我说,这真有什么事啊,您就服个软,道个歉,买个小礼物,送个小惊喜。那夫人啊,保准立马就原谅您了!”

    原谅?

    李梓申冷哼一声,他们之间的事不是简简单单的原谅二字就可解的。

    见自己不被搭理,伙计也不气馁,干脆直接开始宣传自己商品了,“大爷,您要是实在不知道送些什么,不如就在咱家店里选些胭脂带回去吧,咱家的胭脂那在整个都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呀。我看刚刚夫人也是看中了几款,不如大爷您带回去送给夫人呢?”

    实在喧闹,李梓申蹙眉有些烦躁。这个伙计还真是能说瞎话,他怎么不知道枳实什么时候爱摆弄胭脂这些东西了。自己送她的那一个,也只是从前每每自己逗着她才会用上几次,回都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想到这,李梓申不快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从怀中掏出一物,问道:“你说你们是都城数一数二的胭脂铺,那这个能修吗?”

    伙计凑过去瞧了瞧,是个摔得不成形的胭脂盒,他毫不犹豫地摆着头,“不成不成,坏成这样,怎样都修不好了。”

    李梓申愣了几秒,缩回了手,眉眼低垂竟是有些落寞。

    他没再搭理聒噪的伙计,转身离开。

    “哎,公子你的花灯。”伙计在身后喊道。

    李梓申淡淡落下一句,“扔了吧。”

    *

    之后很多天枳实都没再见过李梓申,苏嘉欣倒是来过几次,大多是为了那天的事情抱歉,毕竟在她们看来,枳实与李梓申不过是闹了些小别扭罢了,并不知道二人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

    除此之外她也约着枳实外出过几次,不过都被回绝了。倒不是说真的对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而是不想再多生事端,整日待在院子里对她而言就是最舒畅的了。

    央求了几次无果后,苏嘉欣也就不再缠着要她出去。不过还是会时不时地到猗芳院玩上一遭顺带嘲讽被禁足的分明是谢逸琪,可看枳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禁足的是她呢。

    时间很快来到了公主生辰的前夕,时至今日李梓申依旧没有来过,还是苏嘉欣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她才知道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嘉欣,你究竟在找什么呀?”

    枳实失笑看着半边身子都钻进衣橱内的苏嘉欣,有些无奈地直摇头。对于这样亲密的称呼她原先是拒绝的,可奈不过苏嘉欣的连番撒娇折磨,也就如了她的愿。

    苏嘉欣甚至不愿意钻出来,忙里抽空回她,声音透过木板传出来有些闷闷的,“明日公主生辰宴上可是会来许多小姐,夫人的,你就穿你身上这套岂不是太给我丢人了。”

    说话间她胡乱扯出几件又全都扔到了地上,可怜小秋要一边仔细着她不会磕到碰到,一边又要跟在她的身后捡起被扔的衣服。

    枳实笑着打趣道:“怎么,你是嫌弃我不是丞相的女儿,太不起眼给你丢脸了呀。”

    苏嘉欣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腾地窜过来啊就要掐枳实,“好啊你,还敢取笑我了!”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她也算是摸清了枳实的性子,淡然却不冷,得过且过却不傲睨自若。

    前脚刚捡完衣服,后脚又要为苏嘉欣整理混料中散乱的发髻的小秋忙不迭插嘴,“良娣,还是让奴婢来找吧,您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完啊!”

    “你不懂!”苏嘉欣对她的建议置若罔闻,“我可是听殿下说了,是公主特地邀请的阿枳,多大的面子啊。更何况,你和殿下都这么久没见了,明天肯定要穿的明艳些,才好让他眼前一亮啊。”

    枳实脸上的笑容停滞在嘴边,苏嘉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不愿意看他们这样互相折磨。其实她并不知道明日的宴会枳实也会去,枳实不爱炫耀这些东西,她也没想着问。

    还是今日殿下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提了一嘴,她才意识到这么久了枳实居然连为宴会准备的着装都没选。可直到刚刚她才意识到,或许殿下并不是无意间提到这件事,而是担心会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事让枳实难堪。

    苏嘉欣看得出枳实这段时间总会不自觉地出神,并且每次自己在她面前提到太子殿下时,她的脸上才会露出波动。而殿下即便这么久不曾来看过枳实,可是她知道殿下心里是在意枳实的。

    她不懂,两个人明明心里都有彼此,而为什么一见到对方就要做出一副见到仇敌一般的神色。她试着问过枳实,可枳实根本不愿意告诉她,而殿下那边,她是问都不敢问的。现在的殿下比从前爱笑了,却让她比从前更感到可怕。

    “嘉欣。”枳实的声音有些飘渺,让人听不清,“我们别提他了好吗,你也,不用再在我们之间的事上花心思,就这样吧好吗,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苏嘉欣不明白,她有些急切,“可是为什么呀,你们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是没见过殿下对枳实的样子,他可以毫不顾忌地在所有人面前偏袒枳实,他会为她梳发髻,会事事考虑枳实的想法。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而枳实什么也不需要做,她只需要站在殿下身边,所有人就都明白——她是不一样的,她是特别的。这样的两人,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枳实想笑着告诉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她笑不出来,她只能顶着一张难看的脸,言辞坚定的警告她,“别问了,到此为止吧。”

    话至如此,苏嘉欣在怎么不愿意也没办法,只好生硬的转换话题,“你说你,柜子里一件好看的衣裙的没有,再过十几天就过年了,别到时候你一件新衣服也没有啊。”

    枳实大惊,“什么,快过年了?”

    苏嘉欣一副看鬼的样子看着她,“是啊,府中半个月前就开始大张旗鼓的置办年货了,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你都不知道,谢逸琪指使下人时那副嚣张的气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才是太子妃呢。”

    她的这些话枳实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到这个太子府已经有半年多了。

    居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往年到了年关村子里家家户户虽说算不上多忙,但也是热闹非凡,村长会带领大伙儿杀猪杀羊,一村子的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而如今,自己背井离乡将要在一个不太开心的地方开启新的一年,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苏嘉欣好奇地凑过来捧住她呆滞的脸庞,“干嘛呀,喊你这么多声都不答应。”

    枳实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微晃脑袋抛去那些不开心的想法,笑着说,“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苏嘉欣哼了一声,“我说,你这里挑不出一件好看的衣服,赶工出一件根本不可能,所以我问你穿我的你愿意吗?等回来之后我再安排内务部给你新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她声音甜甜的,一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飞扬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

    “好啊,都依你。”枳实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心想这个朋友会是自己在太子府最开心的收获,她抬手在苏嘉欣红润的脸庞上揉了揉,“不过新衣裳就别麻烦了,我瞧这些衣服就挺好看,是你眼光太高了。”

    一来是她在穿着方面没有太多讲究,更何况那些衣服的确也不差,二来便是,她不想再欠李梓申什么了。

    “行吧。”苏嘉欣知道她一旦这样说了,就表明撒娇攻势也没用了,就只好作罢。

    第二天,三辆华丽的马车依次停在府前,马车的外饰都是由专门的人精雕细琢,车身上黄金打造的图案栩栩如生,车窗帘幔都是由上好的丝绸制成。

    尽显皇室华美。

    李梓申出现时身后只跟着一个陆林,他慵懒地撩起眼皮,马夫与小厮早已就位。主子方面只有赵婕不知何时已经早早到了,身后跟着的小露不知为何再看到李梓申的那一刻猛地一颤,迅速收回视线,可双手早已颤抖不已。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长吁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赵婕身上,“赵良娣,挺早啊。”

    赵婕整个人一僵,颤着声音道:“回殿下,公主设宴臣妾心中欢喜得紧,睡不着就早了些。”

    “嗯。”李梓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赞同,“不过赵良娣可不懂得把握机会啊,现在不多睡会,以后没机会了可怎么办。”

    什么意思!?

    赵婕的牙关都忍不住颤抖,她死死地咬着牙才不至于惊叫出来。过了今日,只要过了今日,自己就能够彻底逃离这个窒息的牢笼了。

    “你们做什么呢,这么热闹。”苏嘉欣隔着大老远的就看见殿下与赵婕那个小蹄子靠得那么近。一时心急,还没走到跟前就大声喊道。

    李梓申皱眉,怎么这么久了她还是那么肆意妄为。他有些不耐地立身看去,却抬眸的一瞬间滞住了。

    苏嘉欣的身后跟着一名女子,那人一身鹅黄色的锦缎衣裙,上衣外头罩着一件金色半臂,袖口处缀满珍珠,头发挽成高髻,上插着金玉步摇,耳垂和鬓边皆各戴着一对赤红的珍珠耳坠,一张清秀的俏丽容颜精致绝伦。

    她站在阳光下,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边儿。

    李梓申心神微震,就连二人走到跟前都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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