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掌柜们都离开后,姜如意才坐下来,端起茶杯,不算文雅地灌了一大口。

    姜父手上拿着几家钱铺的报表,抬起眼皮,瞅了女儿一眼,眼里带些笑意。

    “父亲,我这两天得去七分铺那看看。”姜如意皱眉:“朱掌柜找来的客人想必都有些问题,幸好放出去的钱款数额不算特别大,不然我真不愿就这么放过他。”

    姜父点点头:“可以,明天我和你走一趟。”稍顿一会,又劝道:“不过,朱掌柜毕竟是钱铺里的老人了,第一次犯错,总要给他个弥补的机会,不能一下就把人打死。”

    姜如意挑了挑眉,道:“父亲说的也是。”反正那朱掌柜已经被调离钱铺了,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留着也无碍。

    “这月的盈利,确实超乎预期。”姜父说起这个,向来稳重的脸上也难掩欣喜:“放贷如此挣钱,我们得趁别家还没掺和进来,多签一些单子才是。”

    “不急,父亲。”姜如意摆摆手,非常理智:“现在城内资质优良又急着用钱的客人,我们几乎都接触上了,剩下的客人要么是心有顾虑,要么就是资质太差,冒然开拓这批客户未必是个好事。”

    “可是,陈家想必很快就会下场,城里其他几家大户也隐隐有动作,要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恐怕我们就失了先机。”姜父忧心忡忡。

    “陈家是个强劲的对手,”姜如意沉思:“这一月,陈家即未对钱铺出手,也未对我出手,想必是在暗中观望。”

    “他们对钱庄运作的了解,不比我们少,只要发现这事有利可图,肯定是要下场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抢在他下场前尽可能多吸引一些优质客户。”

    ……

    “这钱一运作起来,如果陈家冒然抬高存钱的利息,降低贷款的利息,风险也会跟着来,只要一时半会打不倒我们,他们自己就会出问题。”

    “至于城内其他大户,想要进场啃一口这蛋糕,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暂且不足为虑。”

    姜如意在脑海里复盘了一番现代银行倒闭的种种原因,分析道:“钱庄靠信用立足,我们首先得保证自己不出问题,吸收进来的钱款能通过钱庄正常流动起来,这样百姓才会信我们,把钱交给我们,也从我们这贷款。”

    “你说得有理。”姜父老怀大慰:“如意,父亲老了,就按着你的想法做吧。”

    “多谢父亲信任。”姜如意眼神微动。

    “说这些干什么,”姜父起身,摸了摸姜如意的头,似意有所指:“你是我的女儿,不管怎样,为父都会站在你这边。”

    “好。”姜如意应得爽快。

    姜父看着姜如意,目光更是慈爱,又转念想起女儿先前遇害之事,说道:“那恶人为父已经处理好了,他作恶多端,为父令人搜集了证据,三年牢狱之灾他跑不了。”

    “不过,你说的陈家大公子,这些日子应该不在江宁城,为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未找到他的踪迹。”姜父抚了抚胡须,神色有些沉重:“陈家这些日子倒是安分,也不知在筹谋些什么。”

    “听说陈家攀上了闫家商号,但闫公子在我们这的钱款也未提走,真是奇怪。”姜父不解。

    听到闫墨,姜如意眼神动了动,那日在寒山寺分开之后,便再未见过那个行事奇怪的冷面男子,也不知他日后究竟是敌是友。

    -

    皇宫,太和殿。

    穿着蓝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小太监守在紧闭的宫殿门口,拂尘搭在手里,低眉顺眼。

    太子爷一进去,他们这些侍候的人都被赶出去来了,其他皇子来了可没这样的待遇,可见在陛下心中太子爷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要说揣度陛下的心意,还得看他们,外廷那些人天天叽叽歪歪的懂什么。

    正想着,眼底突然扫到一角紫袍,小太监微抬起头,恭敬道:“曹公公。”

    “嗯。”太监总管曹玉清点了个头,压低声音道:“太子爷进去多久了?”

    “约莫两炷香。”小太监看了看天色,估了个时间。

    “你们机灵点,杂家去御膳房看看。”曹玉清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一甩拂尘,迈步离开。

    陛下大概率要留太子爷用膳,他得先提醒御膳房备着点太子爷喜欢的菜,免得惹陛下不满。

    殿内,正和帝李琮贞一身黄缂丝面儿青龙朝袍,胡坐于侧榻上,两只手指夹着一枚棋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坐于对首的李宸砚。

    李宸砚一身藏蓝色纹丝缎袍,双膝踞地,跪坐于案前,肩背挺直,神色恭谨肃然,一手规矩地放于膝上,一手执黑子,思考半晌后,轻轻落于棋盘上。

    正和帝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棋盘,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他原本已将李宸砚的路堵死,却不料李宸砚下了一子后,竟又博出一条生路。

    有点意思。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略加思索,再追一子,又将那生路堵了一半。落子后,他掀起眼皮,看打量李宸砚的神色,却不见他眼里有任何多余的神色,一双眸子,分外清明淡然。

    李宸砚没有多加犹豫,照着原来的路径下子。

    “不再考虑一下?”正和帝挑了挑眉,突然出声,声音洪亮,隐隐带着威压。

    “落子无悔。”李宸砚答。

    “好!”正和帝大笑,追了一子,赢下了这一局。

    “宸砚,你的棋艺退步了呀。外出几月,可是偷懒了?”正和帝捻着一颗白子,威严锐利的眸子落在李宸砚脸上,声音不辨喜怒。

    李宸砚不慌不忙,微一拱手:“父皇棋艺越发精进,儿臣远不如父皇。外出游学,儿臣常与名师大儒切磋,但少有人能与父皇匹敌。”

    “哈哈哈哈。”正和帝将棋子扔回棋盒中,笑得开怀,收回了那锐利的视线。

    “你偷懒得也久了,该回来帮朕分忧了。”正和帝淡声道:“宸玉有错,朕已罚过他,你作为兄长,自当大度一些,莫要与他多计较。”

    正和帝是大夏朝的开国皇帝,年方四十,有四子三女,幼年夭折的长子和二子李宸砚都是发妻德仁皇后所出,三皇子李宸书和四皇子李宸玉为贵妃所出,其余公主为后宫嫔妃所出。

    李宸玉今年十岁,比李宸砚小八岁,在年前的冬祭围猎中,因嫉恨正和帝将西域宝马赏赐给了李宸砚,让人对马匹下了药。宝马在围猎时发狂,竟是将李宸砚甩下了马背,所幸李宸砚早有防备,只有落地时撑在身侧的左手骨折。

    正和帝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当着随猎大臣的面斥责李宸玉心胸狭窄,心狠手辣,训斥贵妃及其所出的二皇子李宸书未尽教养之责,罚李宸玉闭门思过半年,贵妃及二皇子闭门思过两月,罚俸半年。

    李宸砚包扎好后,便急急赶到主帐中,为李宸玉求情,正和帝没同意,但当着众人的面赞其心胸仁厚,堪当大任。

    回到京城后,李宸砚便借口有伤在身,不便辅理朝事,希望正和帝允其外出游学几月。正和帝搁置两日,终是同意其所请。

    前两日是德仁皇后的祭日,李宸砚不得不放下刚有所进展的私船出海之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去皇陵祭奠。

    “父皇说得是,宸玉年幼,儿臣身为兄长,也有教育之责,待其入太学后,儿臣会多加关心教导。”

    李宸砚脸色不变,一派宽厚兄长模样,正和帝看得心下满意,点了点头。

    李宸砚起身,下了榻,双手作揖,朗声道:“儿臣得父皇垂爱,外出游学数月,得以见识我朝疆土之广,名仕之众,百姓安居乐业,治下安防固若金汤,深感父皇圣明仁德,方有朝内今日之大治。”

    话毕,掀袍跪下,拱手一叩:“儿臣拜服。”

    正和帝扬起眉头,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切,动了动身子,伸手就要扶起李宸砚,口中谦虚道:“我儿谬赞。”

    李宸砚顺势挺直了脊背,却并未站起,垂于身侧的双手有些局促地蜷起,迟疑道:“父皇疼爱,儿臣本该早日回京为父皇分忧,但近日在江宁城探得一事,儿臣尚未查明,本不应该贸然禀告,但兹事体大,儿臣又不敢不报。”

    “哦?”正和帝正了正神色,拧眉道:“何事?”

    “早年我朝深受海寇之患,父皇为国祚民安,特下令海禁,除官府外,不得有私船与海外往来,以防内外勾结为祸。”

    “海禁令下已十年,最初胆敢以身试法的庶人皆以伏诛,按说朝内管制森严,不应当有人胆敢再犯。但儿臣在江宁城游学时,竟然发现了私船踪影,儿臣知道海禁乃父皇极为重视之事,便假借商人身份探查,可惜时日不足,尚未查明。儿臣不愿放弃,特回京向父皇禀明此事,恳请父皇多允儿臣一些时间。”

    李宸砚说完,又叩下身子,长伏于地。

    正和帝听到李宸砚的话,脸色越来越黑,原先上挑的嘴角耷拉下来,抿成一条直线。他看向李宸砚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眼看着李宸砚伏地,仍没有动作。

    半晌,正和帝冷哼一声,冷冷道:“竟有此事?为何你在书信中未曾言明?你乃一朝储君,以身探查,未免太不将自身之责放于心上!”

    李宸砚的声音里多了两分涩然:“父皇恕罪,是儿臣太过自大,本以为能赶在母后祭日前弄清此事,为父皇分忧,故隐瞒下来。”

    听到李宸砚提起德仁皇后,正和帝眼神微动,脸上的冷意消了两分,半晌才道:“你先起身吧。”

    李宸砚站起身子,头微垂,向来平静无波的眼里流露出了两分不知所措,但脸上穆然的神色却又透露着对自身所作所为的坚定。

    正和帝斜眼看去,李宸砚的侧脸和神色竟有八分与故去的发妻重合,他心头一叹,站起身子,周身凛然的气势收了些,伸手虚点他的额头道:“父皇只是气你不顾自身安危。你是贤淑留给朕的唯一血脉,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朕如何和你母后交代!”

    “儿臣知错。”李宸砚认错。

    “罢了,朕允你所请之事。”正和帝略一沉吟,“不过,朕要令铁骑护你此行,若查明证据,及时回禀。”

    “切记不可以身犯险。”正和帝拍了拍李宸砚的肩膀,叮嘱道。

    “儿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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