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阳斜斜照入屋内,金黄色暖光充盈每一个角落。

    但李宸砚从姜如意眼里看到的只有紧绷和冷意,与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她多是笑着的,虽然笑意里总是带着疏离与防备,却仍然明艳动人。

    他不知为何,心底闪过一丝微酸的痒意。

    “合作?”他重复,眸子半敛,掩下眼里的思绪。

    “正是。”

    “我曾听闻,闫家主家大隐于市,轻易不露面。但闫公子在江宁城停留数月,交游甚广,游走于诸多商贾间,定是有所图求。姜家虽不如闫家显贵,但在江宁城经营已久,总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而我,要的便是闫公子将存在姜家钱庄的二十万两白银转为股份,并对外告知闫家入股姜家钱庄。一年为期,期满,本金连带这一年的三成盈利,悉数奉还。”

    姜如意极为流畅地将合作方案说出,显然是早就在心里过了无数次。

    李宸砚低头,一手把玩着手里烟青色的茶杯,神色莫测。

    半晌,他抬头,“你能做姜家的主?”

    “自是可以,若闫公子不信,待商定后可随我至姜家,在我父亲面前立下字据。”姜如意没有丝毫犹豫。

    “这笔合作,听上去是我占了便宜,实则风险极大。”李宸砚眼里透露着了然,“姜家已成了沈知府眼里的眼中钉,如何能活过一年还是姜小姐如今为难之事,更何况盈利。”

    “彼此彼此,沈知府针对姜家,也不见得就放心闫家。”姜如意抿了一口茶,不急不缓道:“乡贤宴,闫公子作证,相当于在江宁城全城面前打了沈家父子的脸。”

    “沈知府好功善妒,即使一时忌惮闫家势力,也会将此事记在心上。若姜家倒台,谁又说得准闫家是不是下一个靶子?”

    这女子,倒是看得清楚。

    不过,“你又如何判定我就在乎闫家?”李宸砚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但姜如意没有丝毫意外。

    “闫公子不一定在乎闫家,但一定在乎陈家走私以及沈知府是否暗中参与其中。”她看向李宸砚,眼神清明而锐利:“那夜闫公子赴宴,只怕也是为了去暗中搜寻沈知府的罪证吧。你我皆知,相约只是个谎言,闫公子这么巧地出现在后院,又这么巧地撞见沈听风的丑事。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很敏锐。”李宸砚赞了一声。

    “你还准备了什么筹码说服我?”

    姜如意看了老神在在的李宸砚一眼,扔出了自己的筹码,“那日,与陈大公子私会的是沈二小姐。”

    李宸砚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他打量着姜如意,眼神里带着警惕。

    姜如意脸色不变,眼神幽深。

    她也是这几日多方打听,才将细节串起来的。那日落水的记忆只有陈大公子叫的那声“青青”,而江宁城的大户人家里没有对得上年纪的姑娘名字里有“青”字,她之前没有往官府人家想,自然也漏掉了沈知府家。

    那日她听得通判夫人问起,方知道沈家二小姐名为沈亦青,每年乡贤宴她向来是风头最盛的姑娘,但今年却偏偏在乡贤宴举办之时去了知府夫人娘家小住。

    姜家行事保守谨慎,自知与沈知府不合时,便避着走,结仇是万万谈不上的。而姜家的财力更犯不上让沈知府设计硬要沈听风纳她为妾。

    一定有一块漏了的拼图,逼得沈知府不顾清名也要把她抢入府中。

    她冷笑一声,这拼图便是那沈亦青!

    李宸砚听完姜如意的分析,久久不语。

    若是沈二小姐与陈大公子私会还谈论到私船出海之事,那沈知府必然也是知情人……

    “闫公子,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姜如意凉凉地瞥了李宸砚一眼,表情不是很好,“可否告知我,你要探查的究竟是何事?单凭陈家私船出海这一条罪名,还不足以把他们拉下水么?”

    李宸砚看着姜如意头上的好感度起起伏伏,不知为何有一丝心虚。

    他咳了一声,正色道:“陈家出海,做的买卖不仅有货,还有人。”

    “人?”姜如意喃喃,“奴隶贸易?”

    “你怎知?”李宸砚意外道。

    姜如意白了李宸砚一眼,没好气道:“贩卖的人,不是用来做奴隶,还用来供着么!”

    李宸砚摸了摸鼻子,严肃道:“我要找到陈家及沈知府皆参与了奴隶贩卖的证据,将他们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姜如意没说话,眸光微闪。

    她沉吟半晌,开了口:“这么说,闫公子是答应与我合作了?”

    李宸砚点点头,看着姜如意头上的光环闪了一下,原本上下跳动的好感度最终停留在40。

    怪声在下一瞬响起:

    [恭喜宿主,女主好感度提升至40,收获奖励“迷雾散”。]

    他只觉眼前恍惚了一瞬,睁眼再看却又察觉不到什么变化。他看向姜如意的眼神越发幽深复杂。

    姜如意没有注意到李宸砚那一瞬的怔愣,对上他幽深的眼眸,又移开。她无心去揣测李宸砚的想法,这人身上的秘密太多,她只要知道他们之间有绝对的利益,暂时能合作利用便罢。

    “那么,闫公子可要随我一道回姜家?”姜如意没忘了李宸砚最开始的质疑,解释道:“家父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修养,得劳烦闫公子登门一趟。”

    李宸砚沉吟半晌,打量了一下姜如意的神情,摇了摇头:“既然令尊有碍,我便不上门叨扰了。这合作,便算作我与你定下的。股份之事,便依你先前所言。

    “不过,我有一个额外的要求。”

    “请说。”

    “我要知道你如何能令姜家转危为安,度过这次的危机。”

    “可。”

    ……

    姜如意离开后,十一刀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入。

    他双膝跪下,头几乎触地,贴在地上的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殿下,求您让十一刀回来吧。”

    李宸砚背手望向窗外,眸里闪过挣扎,不语。

    李宸砚的沉默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扣住了十一刀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全身的危机感更甚于直面敌人的刀锋。

    他自有意识起便被作为一个死士培养,从无数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能站到殿下身边,这次的自作主张是他的感性胜过理性,他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是……

    窗外立着的梧桐树上,两只麻雀挥舞着翅膀,为一条青虫剑拔弩张。

    李宸砚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现在就像那只青虫。

    正和帝记仇,但凡违背过自己命令的人,无论本意如何,都会想方设法拔除,不留一丝余地。他自幼教导李宸砚,为君主者,非杀伐果断不能成事。

    但他的母亲,德仁皇后为人宽厚仁慈,常教导他:先为人再为君,常有容人之量体恤之心方能得人心。

    两种声音撕扯,他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高高在上,一半心怀怜悯。

    ……

    良久,他转头,“起来吧。”

    冷淡的声音对于十一刀而言却宛如天籁,他连磕了三个头,地板被砸得哐哐响,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后怕的颤音:“谢殿下恩典。”

    李宸砚悄然叹了一口气,转身,正对上十一刀抬起的头,他怔在原地。

    红肿一片的额头,冰冷无波的双眼里暗藏的一丝莹光,抿成一条直线的唇……

    笼罩了他十八年的迷雾,散了。

    -

    姜如意来不及换下衣物,便匆匆赶去姜父居住的主院。

    “父亲。”

    姜如意拦下姜父下床的动作,坐在床边,握住姜父的双手:“我回来了。”

    半月前还是意气风发、儒雅斯文的姜父,穿着白色中衣,倚靠在背枕上,眉间紧皱出一个很深的川字,脸色暗淡松弛,鬓边碎发斑白。

    对上姜父焦急又担忧的双眼,姜如意只觉得眼眶发涩,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

    她弯了弯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雀跃几分:“父亲莫急,我已说服了闫公子,他用二十万两白银,入股钱庄,这个消息我已经让张掌柜派人传出去了。”

    “有了闫家做背书,沈知府和陈家都会有几分忌惮,有二十万两垫着,钱庄的活钱也不会枯竭,只要我将合作社的计划铺开,钱庄很快就能回到正轨,请父亲放心。”姜如意脊背绷得紧紧的,脸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容。

    姜父怔怔地望着姜如意,半晌,他嘴唇轻颤,嗫嚅道:“那就好,那就好。”

    姜如意笑了,如冰雪初融,这几日的强作镇定、奔走劳作,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句。

    “父亲,您以一己之力撑了姜家数十年,如今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别多想,我能带着钱庄走过这一关的。”

    “如意呀……”姜父一叹。

    “我为了不负祖业,兢兢业业如一日,但也知道,总有非人力所能及之事,姜家若败在我手上,我也问心无愧。”姜父闭了闭眼。

    “但是,作为父亲,我是担心你啊。为父无能,才让你被迫担起这副担子,被陈家、知府盯上,侥幸捡回一命,又差点掉入狼窝,如今为了钱庄,又要与虎谋皮……”

    “为父有愧啊!”

    姜父念叨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父亲。”姜如意叫了一声,语气很重。

    “您如何知道,我是被迫的呢?生而为人,能有所作为,才是我内心所往。您不拘泥于世俗,愿把姜家交到我手上,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

    “接手姜家,重振钱庄,从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还得谢谢您给了我这个机会呢!”姜如意抓住姜父的手,握得很用力,一脸坚定而向往。

    “也好,也好。”姜父喃喃,“你放心大胆去做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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