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暖,天色也亮得更早了。

    卯时过半,一身甲胄的士兵慢悠悠地打开城门,便有四匹快马从城门中飞驰而过,向着城外奔去。

    士兵再抬眼想看个清楚,却只看见马蹄激昂而扬起的尘土。

    姜如意骑在马上,手里紧攥着缰绳,上身微向前倾,像一张绷紧的弓。

    她上一辈子的公司是业内知了名的财神爷,经费充足,团建活动里自然也包含了马术这一项,她的马术便是这样习得的。

    但俱乐部骑马,和为了赶路而骑马的感觉显然大相径庭,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压根分不出心神留意别的事,自然也没注意到李宸砚看了她好几次。

    “吁——”

    一直在前面带路的张家生拉紧了缰绳,马仰首长鸣一声停下。

    他回头,指了指随风招摇的茶铺幡子,“小主子,闫公子,离上崖村约莫还需一个时辰,不如先在茶铺歇歇脚。”

    姜如意侧头看向李宸砚,见他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冲张掌柜点了点头。

    从他们出门起算,约莫赶了一时辰的路,她和张掌柜都面露疲惫,而李宸砚和十一刀却面色如常,若不是为了将就他们,只怕也不会停歇。

    李宸砚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马绳走在前方,一身藏青色衣衫被风吹起,轻轻擦过黑色骏马高昂的头颅,引来它不满地一声轻嘶。

    李宸砚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黑马一眼,它便乖乖地低下了头,极为乖顺的模样。

    姜如意看到这一幕,嘴角极轻地挑起,眼底有淡淡的嘲讽。

    她虽然马术不精,但马的好赖还是分得清的。这匹黑马毛色光亮,体格健壮,脾性傲慢,一看就是难得的宝骏,哪怕是出现在战场上也不见得逊色。但这男人只用一个眼神便吓得一身傲气的骏马都乖乖低头,又怎可能是寻常的商户公子?

    姜父总担心她不清楚这男人得厉害,与虎谋皮而不自知。却不知她一早便知道这男人是虎,只是不得不随虎上山罢了。

    四人走进茶铺,见里面只有几张破旧的木桌和竹椅,陈设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摆放得整整齐齐。

    老板娘一袭素净的抹布衣衫,腰间系着一条蓝色扎染围裙,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插着一支木质的发簪,她热情地迎上来,声音有些沙哑:“几位客官,里面坐,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老板娘,一壶碎银子。”张掌柜扬声道。

    “好嘞。”

    张掌柜分了茶,先喝了一口,再递给其余三人,只有姜如意接过喝了一口,李宸砚和十一刀均一动未动。

    “小主子,小人昨日已让人给上崖村的村长递了消息,今日有意愿参与的人家都在村长家里等着。”

    “村长估计有八户人家是定了心要加入的,其他人家还在观望。”

    “八户人家里就有您上次遇见的那个小嫂子,她手艺巧,是村里年轻一辈里豆腐做得最好的。”

    张掌柜顿了下,面色还有些犹疑,“小人先前和村长见了几回,将您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和村长都说清楚了。但是,建这个“合作社”真的能成么?小人活了几十年,也未曾听过这样的事……”

    张掌柜话音刚落,李宸砚便偏头看过来,虽然还是那极为冷淡的眼神,但姜如意知道他也是同样的疑问。

    “行与不行,做一次便知道了。”姜如意抿了一口茶,表情沉稳淡然。

    张掌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从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几位客官,要来一份甜豆花么?我家豆花做得可好了,又甜又香,谁都爱吃!”

    身材精瘦、佝偻着背的老妇人一手端着个搪瓷碗,盛着洁白如雪,细腻如脂的白豆花,表面微微颤动,上面挂着一层极淡的蜂蜜,她打量着四人,最终将期待的目光看向做了男装打扮仍不失明艳和煦的姜如意,“小郎君,您买一碗尝一尝吧。”

    张家生也看向姜如意,见她点了点头,利落地掏钱要了四碗豆花。

    老妇人很高兴,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出门外,盛了四碗豆花,手脚利落地送上了桌。正要离开时,被姜如意出声叫住。

    “老人家,您是打哪来的?”

    “小郎君,我家住上崖村,您没听过吧,我们村地肥水好,做的豆腐可好了,连都府的大老爷都让人去我们那买豆腐呢!”老妇人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满脸讨好。

    “上崖村。”姜如意笑了笑,“我听过,离这有十几里路吧,您几时出门的?”

    “卯时就出门嘞,路难走得很,我家小子要上江宁城给酒楼送些山货,我本想着跟去城里,但这豆花放不得,我怕坏了,就中途下来了。老板娘人好,允许我们在她门口等着。”老妇人老实答道。

    姜如意与张家生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姜如意舀了一口豆花,送进嘴里,一抿即化,淡淡的豆香和清甜在嘴里溢开,那种甜美的滋味很轻易地就能让人心生幸福。

    她的眼里有一丝意外,冲着老妇人点了点头。

    见她满意,老妇人显得更开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您这豆花真是一绝。”姜如意毫不吝啬地赞道,话音一转,流露出几分不识人间烟火的天真:“要是您这豆花能送到江宁城去,一定大受欢迎,您为何不让儿子到江宁城去做豆花呢?”

    “唉,您不知道,这上崖村的人家啊,祖祖辈辈都守着山过日子,穷啊,我想给小子说个媳妇都难,哪里有钱能让他走出去呢。”老妇人说到这,满是无奈:“地肥水好,可那重重大山把出去的路都堵死咯!”

    “那为什么不搬离村子呢?”姜如意又问。

    “小郎君喏,我们这些山里人,就懂得打猎种地,做点手艺活,离了山林田地,没有活路的。”老妇人摆摆手,“山里有山里的好,山里安全,我一把年纪咯,就盼着多攒点钱,给小子说个媳妇,一大家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就知足啦。”

    姜如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说了几句赞美安慰的话,把老妇人哄得笑不停。

    老妇人走开的时候脸上仍带着笑容,步伐轻快而有力量,虽然已至暮年,整个人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朝气和希望。

    李宸砚看着老妇人走远的背影,有些出神,半晌,他伸出手,在十一刀劝阻的眼神中,舀了一勺甜豆花,径直送进了嘴里。

    自酿蜂蜜独有的淡甜裹着绵软细腻的豆花,在口腔中散开,丝丝甜味不浓烈却如老妇人脸上的笑容一般直入人心。

    他有些怔神。

    姜如意一勺一勺将碗里的豆花舀尽,放下汤勺,声音清冷:“平民百姓,但凡有个奔头,便可以拼尽一切。”

    李宸砚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敛眸不语。

    ……

    -

    上崖村,地如其名,沿山崖而生。村庄四面环山,有汩汩溪流从山崖间奔流而下,汇聚成一条蜿蜒绕村的河流,清澈见底。村里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山间小道,是易守难攻的地形,村里先民都是因躲避战乱而从其他州府逃散而来的流民。

    江宁城边的村子,多以姓氏联结,一个村子大多数人家为同一宗族,村里的掌事人多为族老,偶有几户不同姓的,常常是村里的边缘人家。而上崖村因多为奔散的流民,各家姓氏不一,因此村长是各家推选出来的,村里公认的最有能力的人。

    这日天未亮,村长徐守田便摸索着起身。

    “当家的,怎么起这么早?”身边老妻纳闷道。

    “今天城里的贵人要来,我心里不踏实,早点起来准备着。”徐守田声音闷闷,自昨日接到张掌柜的消息后,他这心里就不踏实,昨夜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怎么合眼。

    “当家的,那钱庄的掌柜今日真要来?”老妻跟着起身,脸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我们这山沟沟的,不像城里,啥都有,那掌柜莫不是眼瞎了,才要为着块豆腐跑来上崖村?”

    “谁说不是呢?”徐守田咕哝道,直到今天,他都是将信将疑。

    他年轻时跟着外出打过仗,腿受了伤才回到村里,也算有些见识。但钱庄主动上赶着给他们送钱,让他们建个什么“合作社”,这事他活了半辈子都没听说过!

    要不是当初引荐张掌柜的是乡里最德高望重的里长,他肯定一早把张掌柜当个骗子。

    但张掌柜给他画的饼太好了,他守着上崖村二十年,哪怕心底万分质疑,都不愿意放过这一丝丝可能。

    徐守田推开门,看了一眼静谧的山林,目光期待又带着一丝愁绪。

    希望贵人能信守承诺。

    哪怕只是来上崖村走一趟,不然他真不知道要如何跟满怀希冀的村民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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