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过半,山林里雾气还没消散,沿着山崖进村的路茫茫一片,看不清远方。

    徐家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来得早的抢占了徐守田一早从隔壁几家借来的长板凳,来得晚的只能或站或蹲。

    村里人一刻都闲不得,有的妇人怀里搂着半睡半醒的小宝,嘴里小声呵斥旁边要打起来的大宝;有的妇人手里拿着针线,嘴里闲谈着,手指翻飞不停;男人们抽着旱烟,手里干着些零碎的杂活。

    所有人脸上都是好奇的神色,不时张望着门口。

    “老丁叔,你看这都几时了?村长怎么还没回来,贵人不会不来了吧?“穿着褐色短衣的年轻小伙耐不住性子,张口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被称作老丁叔的老人头发斑白,身量不高却精神矍铄,他吸了一口旱烟,抬头望了望天色,干哑道:“小五你瞎急什么?这才辰时,从江宁城到上崖村最快也得两个时辰,且城里那些贵人啊,规矩多,不知几时才能出门呢。”

    “那我们就在这干等着?我家猪还没喂呢。”小五又道。

    老丁叔瞥了他一眼,将长长的烟筒在地上磕了磕,慢悠悠道:“着急就家去看看。”

    “唉,我这不是……不是担心一来一回错过了么!”小五苦着脸,“我住在山坳里头,这一个来回得大半个时辰,万一贵人来了就走,我这没赶上,可不得被家里的婆娘拿擀面杖追着打!”

    “老丁叔你是不知道,从村长上次召集我们说,有城里的贵人发了善心,要帮我们把豆腐卖到城里去,我家那婆娘就跟疯了似的,天天在家琢磨着怎么做豆腐发财,我都连吃了好几天豆腐,现在听到豆腐都想吐!”小五大倒苦水。

    “嘿,我家那婆娘也是!今儿一早就把我赶出来,非要我来这等着,要不是我娘离不开人,她非得提着两孩子跟过来。”旁边正磨着镰刀的男人接话道。

    “欸老丁叔你说,这事真能成么?我听着怎么那么玄乎呢?这江宁城的贵人什么没见过,怎么看得上我们的豆腐?”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坐在另一旁的丁大娘听到男人的话,一手掀开了盖在木盒上的白布,露出了半板白嫩细腻的水豆腐,硬气道:“我做的豆腐,那可是连都府的老爷都称赞过的,那话怎么说的来着……豆腐白如雪,细嫩似凝脂。贵人怎么就不能看上了!”

    “丁大娘,你怎么来村长家还带着一板豆腐,放半天得馊了吧?我们这可没人会买你这金贵的豆腐哈哈哈哈。”小五指着豆腐,哈哈大笑。

    “嘁,小五你懂什么。”丁大娘小心翼翼地把白布盖上,满脸透着精明,“我们村出去十里地,都找不着一家店,贵人要真来了,可不得在村长家这将就着填填肚子,我这豆腐就是为贵人准备的。甭管今日这事能不能成,饭总得吃吧?”

    丁大娘算盘打得好,听村长说这贵人可是开钱庄的,那手里的银钱随便漏一点都够他们吃好久的。这板豆腐要能讨得贵人几个赏钱,她家孙子上私塾启蒙的钱就有了。

    听丁大娘这么一说,旁边的嫂子们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暗恼,怎么自个就没想到带点家里做的吃食来呢?万一贵人正好看上了,说不定也能得三两赏钱开开荤呢!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村长带着贵人来了!”

    “在哪在哪?”

    “小五你别挡着,让我看看!”

    “嘿,那贵人生得真好,骑在马上可俊了!”

    ……

    “咳咳,大伙儿让开些,别挡着道。”徐守田吼了一声,他隔着老远就瞅见乌泱泱的人头,心里嘀咕,这怕是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吧?昨日他一家家找上门的时候,可没料到能来这么多人。

    “少主,前面路不好走,您当心着点。”骑在前头的张家生看了一眼坑坑洼洼的泥土路,眉头紧皱。这两天下了雨,原本便不太好走的路因为积水,变得泥泞不堪,单是走过去怕是都要被溅上不少泥水。

    他出身贫寒,倒是没什么,但自家小姐和闫公子只怕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泥泞的道路。他心思一转,翻身下马,把马绳递给一脸殷勤讨好的徐守田,绕到姜如意前头,“少主,我替您牵着马。”

    “不用了。”姜如意拒绝,下了马,顺手撸了一把有些不耐烦的马匹,“走过去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宸砚,见他也下马走了过来,挑了挑眉,“闫公子,当心脚下。”

    路面上泥水坑大小不一,人只能沿着水坑边缘走,还要避开边缘上铺满的大小不一的石块和尖锐的碎渣。

    单从这进村的道路就可以看出,这上崖村比她想的还要贫苦破败。不过,姜如意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李宸砚,倒有些刮目相看。

    徐守田一面走在前面引着路,一面悄悄转头打量着两位贵人的脸色,生怕他们一个不开心就转头就走。

    “来了来了!大家伙安静点,别吓跑贵人了!”小五生得高,一眼看到走在中间的两位贵人,见着藏青色衣衫的公子一脸冷色,清贵逼人,忙出言叮嘱大家,一手不自在地扯了扯有些皱巴巴的短衫。

    姜如意脸上已经挂上了客套的浅笑,一双杏眼泛着微亮的光芒,衬得原本出色的五官更加明艳动人,浅青色士子长衫衬得身高腿长,把不少姑娘阿嫂都看得羞红了脸,撇过头去交头接耳。

    徐守田先招呼了小五和另一个小伙过来将马匹牵走栓好,再引着四人进了堂屋,村民们跟着进了院子,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屋门处,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先迈一步的意思。

    徐守田接过老妻送上的茶水,一转头就看见村民们你推我挤又都不敢上前的模样,脸上有点挂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眼看徐守田眼神迟疑,张家生开口道:“徐村长,这是我们少主,也是姜家钱庄的主事人,今日就是为了和上崖村敲定建合作社开豆腐作坊一事来的,您这边有什么顾虑的,直接和少主说就行。”

    姜如意看了一眼门口满脸热切的人群,再打量了一眼不甚宽敞的屋子,起身,朝着徐守田温声道:“徐村长,我们不如到外头院子里谈吧,正好乡亲们都在,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当面问我。”

    这话一出,果然有不少人都露出意动的神情,看向屋内的目光更加热切。

    徐守田没料到姜如意这般说,尴尬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嗫嚅道:“院子里养着些牲畜,味不太好闻……”

    “无事。”姜如意吟着笑,扬起声音好让站在外头的人也听得清楚,“乡亲们有离得近的,都可回家一趟搬个凳子,我们坐着慢慢谈。”

    见姜如意态度可亲,神情不似作假,有机灵的一溜烟跑走,忙不停蹄地回家搬了凳子,顺便叫上家里闲着的婆娘过来看个热闹,这贵人,似乎和他们想得都不一样呢!有离家远的,干脆就捡了些枯枝枯叶,随地坐下。

    姜如意等大家都散开了,才偏过头,笑吟吟地问:“闫公子,可随我一道?”

    李宸砚看了一眼姜如意,对上她看好戏般的神情,起身,淡声道:“你都去得,我自然也无不可。”

    姜如意笑意更深,没再多说什么。

    ……

    “诸位乡亲们,我是江宁城姜家钱庄的少当家。今日来上崖村,是为着一桩买卖来的。这桩买卖,不是单和徐村长做,也不是单和某个乡亲做,而是和上崖村准备成立的合作社做。”姜如意站在徐守田用几张板凳凑成的舞台上,声色清晰洪亮。

    “徐村长牵头带大家伙建合作社,就是为了众人合伙,一起将上崖村最有名的特产—豆腐,做得更好,卖得更远,让参与合作社的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让大家不用四处奔走也能凭着自己的手艺发家致富!”

    “上崖村家家户户都会做豆腐,且豆腐做得好,但是挣不到钱,为什么?一是因为上崖村地处偏僻,豆腐走不远,自然卖不上价;二是因为大家单打独斗,数量不多,谈不了好价钱。”

    “如果建了合作社,众人合力,擅长做豆腐的人做豆腐,擅长卖豆腐的人到城里找买家,还有那身强力壮的,负责运输豆腐,豆腐的数量多了,味道好了,豆腐就能走出上崖村,走到江宁城,甚至走到京城!”

    姜如意的话音未落,下面的人便按捺不住讨论起来,眼里既有被姜如意的讲演勾起来的向往,又有很多的疑惑。

    “真的么?我们的豆腐真能卖到城里去?”

    “你没听贵人说么?我们建个合作社,一起做豆腐,卖豆腐,豆腐就能卖得远了!”

    “可是做出来的豆腐要运到城里去,还要有骡子、有板车、最好还有马!这都要钱呀!”

    “是啊,现在家家自己做豆腐,要合起来做的话在谁家做呢?”

    ……

    原本蹲在前面的小五突然站了起来,打断道:“少当家,做豆腐、运豆腐、卖豆腐都需要人、需要工钱、需要骡子,这一投入,家里的农活便干不了,豆腐一日卖不出去,家中便一日没进项,我们农户人家不比得你们贵人家有余粮,这本钱从哪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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