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三日,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天未亮,一抹淡淡月色尚在天际,薛灵韵奉旨入宫,太后特意嘱咐她与刘玄妙在迎接朝臣祝贺前呈上仙丹。

    刘玄妙手捧碧玉匣子恭敬立在廊下,而薛灵韵呢,站在她后面偷偷补觉,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似的。

    “薛国师?”刘玄妙低声叫了一声。

    薛灵韵迷迷糊糊,眼睛半睁未睁: “啊,太后娘娘宣我啦?”

    “你口水要掉下来了。”

    这下眼睛总算睁开了,她慌忙用袖子擦,低头瞥了一眼,袖子上却没有水渍: “你骗我,我没流口水。”

    刘玄妙站得笔直,目光清明,直视前方: “我说的要掉下来了,又没说掉下来了。”

    薛灵韵翻了个白眼,看着她手上的匣子,悄声问: “这仙丹真的有用?我观太后娘娘的脸色好了不少。”

    刘玄妙往旁边挪了挪,薛国师的脑袋都要搭在她的肩上了,她很不习惯,耸了耸肩: “自然是有用的。”

    “哇哦。”

    薛灵韵不信,第一个金手指写得明明白白,太后死于八月,她原来还不确定圣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是好是坏,但得知刘玄妙是圣上的人后,她断定:母子不合。

    恰在此时,一位老嬷嬷挑起厚重的门帘,笑语盈盈喊她们进去。

    一进门,又香又暖如春风拂面。

    薛灵韵看见了盛装的太后,目露惊艳,太后容貌本就极盛,精心打扮下更是绝代风华,瞧着不像四十,倒像二十。

    王承晞的手保养得宜,十指尖如笋,纤纤玉手一指,刘玄妙便呈上玉匣,打开盖子露出鲜红圆润的仙丹。

    薛灵韵递上玉瓷瓶,里面是梅花上的雪水。

    王承晞顺以雪水,咽下仙丹: “薛国师,你瞧哀家今日如何?”

    薛灵韵飞快扫了一眼: “娘娘容光焕发,凤仪万千。”

    王承晞对着铜镜勾起唇角,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慢声细语道: “还是得跪我。”

    没头没尾的,薛灵韵没听明白。

    献上仙丹后薛灵韵赶到崇政殿。

    太后会在崇政殿接受百官及外国使节的朝贺,这还没完,太后还要接受命妇进宫贺寿,并一一献上寿礼。

    总的来说这是个大工程,规矩重,时间长,所以薛灵韵很期待的大宴是在明天举行。

    站了一上午,也磕了一上午,薛灵韵头脑昏胀,要不是偷偷在舌根下含了一小块人参她得倒下了。

    回薛府的路上行人如织,全因圣上下旨放假三天,民间唱戏,热闹非凡。

    不过薛灵韵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再次睁眼发觉窗外黑压压一片,想开口问问什么时辰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熟悉的感觉,薛灵韵知道自己又又又附身了。

    低头看着自己,发现她成了床幔。

    一名女子背对着她,青丝泻了满枕,发质极好,在黑夜里也散发着光泽。

    借着微弱的月光,薛灵韵继续打量起房内的摆设,黄花梨木雕云龙大柜,桌上的金錾花嵌珠杯盘,和不远处的金彩宜春南漆方胜式香几。

    越看越眼熟……

    薛灵韵想起来了,这分明是太后王承晞的寝殿!

    她如今已经摸到一点规律,附身一是凭借自身的愿力,有一个十分渴望的目标,小概率会成功,薛灵韵觉得成功与否还是跟收获的信力挂钩。

    二是白日跟谁相处的时间久,晚上也会小概率出现在那人的周围。

    但最常见的就是随机,这毫无规律,大半月里薛灵韵都是附在不相干的东西上,什么路上的石墩子,店铺的匾额,河边的石头,有时候一晚上连人影都没见过,只能吹寒风。

    想着想着,薛灵韵忽觉自己飘了起来,纱幔最末端已经亲吻在铜镜上。

    裹挟着寒风,一道高大人影从夜色中缓缓走来。

    应该是个郎君,他的功夫看来极好,独身一人闯进重兵把守的后宫,半点声响也无,连守卫都没惊动。

    薛灵韵心中一凛,守夜的宫女怕是凶多吉少!

    她必须要看清这大胆贼人的样貌,薛灵韵顶在铜镜上,借助反力荡回去。

    纱幔层层叠叠越过王承晞,快了,快了,就差一点!

    她马上就能看见了......

    薛灵韵努力控制但还是慢了一步,她被贼人捏在手里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大胆贼人到了太后的床榻边,撩起覆在其身上的纱幔挂在床边。

    大胆贼人定定看了太后一会儿,似乎冷笑了一声?

    天太黑,薛灵韵只能看清贼人模糊的轮廓。

    贼人似乎也觉得黑,他四下观望,确定具体方位后点亮了油灯。

    薛灵韵对他更好奇了,原本以为是王克厄派来的杀手,但杀手怎么有闲情逸致点灯?

    难道是来谋财的,点灯是因为太黑找不到财物?这倒有几分可能。

    贼人点亮油灯后转身,在昏黄的光下,薛灵韵看清了他的样貌,倒吸了一口凉气。

    脑中浮现一句话——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薛灵韵扼腕叹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矣!

    她被挂在钩子上不能动弹,只能眼巴巴看着。

    这位俊俏郎君站在离床榻一米开外的地方,狭长眼眸蒙着雾似的,他肆无忌惮打量着睡梦中的太后,忽地露出嘲讽,有些邪气,唤了一声: “陛下。”

    这一声不大不小,但足以惊动王承晞。

    薛灵韵听得热血沸腾,这两个人摆明了有故事!

    久违的‘陛下’。

    王承晞细眉微蹙,这是做梦了吗?

    自从她病重不问朝政后再无人这样唤她。

    她幽幽转醒,又听见了一声清晰的“陛下。”

    抬眸循声望去,却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道: “来人!快来人!”

    但男人并不慌乱任由她喊。

    王承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有恃无恐,外面必然都是他的人,无论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了,遂镇静下来。

    王承晞裹起被子,遮盖住只穿了亵衣的身躯,两两相望,语气冰凉: “你失了规矩。”

    男人微微颔首,道: “微臣左迁岭州,在不毛之地待了三载,京中的规矩早就忘了。”

    “呵。”

    王承晞脸上焕发出一种薛灵韵从未见过的神彩,她虽坐在床上,但她的气势,她的神态,恍若在金銮殿,而她高坐龙椅,睥睨众臣。

    见到熟悉的神态,男人眼中的雾气随之消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似喜似怒,似不甘似臣服: “陛下,还没结束。”

    王承晞却道: “哀家累了,退下吧。”

    “哀家?”男人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不称朕?”

    王承晞没有回答,反问道: “算算日子,你应该在路上,那么早到了京城,莫非你早已接到消息……”

    男人轻轻一笑,话语如情人呢喃: “微臣赶来贺寿,今日还未过。”

    这话落在王承晞耳朵里,只觉刺耳,她背上如爬过毒蛇一般,汗毛竖立,难得失语: “你……”

    薛灵韵恨不得来二斤瓜子,这是什么鬼热闹啊!

    听了那么久她听出来了一点眉目,这个俊俏郎君分明是圣上官复原职的那一批里的,沈昧知不知道他是引狼入室!

    这个男的他有不臣之心!

    他想当你爸爸啊!

    薛灵韵还欲再听,但熟悉的胸痛感袭来,她在心里不断哀嚎:让我再听一会儿吧!求求了……

    但请求失败,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百爪挠心,翻来覆去,这无疑断在了最精彩的部分,今晚她是睡不着了,脑里只想着一件事: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转念一想,明日设宴,文武百官都得去,他既然是起复的官员,明日男人肯定现身,到时他的身份便天下大白了。

    翌日。

    薛灵韵有一搭没一搭想着怎么挣钱,做慈善是个烧钱的,她的俸禄远远大于她的开销,虽说薛家有钱,但她也张不开嘴老要钱,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挣。

    想了半天没想个所以然,她一心念着太后和俊俏郎君。

    左盼右盼终于到了时辰,薛灵韵迫不及待赶到紫宸殿,这是宴请的地方,里面来人不少,薛灵韵找到自己的座位,因为她颇受圣上重视,座位也靠前些。

    这下可方便她了,只要微微抬头就能扫视全场,但没有见昨晚的俊俏郎君。

    圣上驾到——

    沈昧搀扶着太后款款而来,皇后王承稚在另一侧,太后居中。

    众人跪地行礼,沈昧说了一会儿的场面话,忽然话锋一转,道: “众卿只闻右相,还未见过罢。”

    薛灵韵下意识看向王克厄,大雍丞相本就设的左右两位,但这么多年一直空虚,王克厄执掌大权,眼下突然冒出那么一个人,他肯定会有意见吧。

    王克厄却很平静,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直到图吉传唱——丞相云避尘觐见。

    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聚焦在门口,就连王克厄也侧目。

    代表着尊贵的紫袍一角擦过朱红宫门,视线上移,腰间玉带钩,佩金鱼袋,再往上看胸前饰凤池图案。

    男人的面容显现在众人面前。

    薛灵韵瞪大了眼睛,右相云避尘就是昨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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