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闻过云避尘的传奇事迹。

    少年天才,连中三元,十七岁被先帝钦点为新科状元,堪称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他颇受先帝青睐,仕途顺畅,离宰相之位仅一步之遥。

    但先帝骤然驾崩,太子继位短短数月后染病身亡,这时,王克厄和王承晞联手推九岁的沈昧登上帝位,王氏崛起,而云避尘连遭八贬,最后到一个又远又穷的地方当县令去了。

    所以她才这样震惊,太后和云避尘简直就是死对头,怎么会出现昨晚那么暧昧的事?

    还是说她是恋爱脑,其实云避尘是故意来膈应太后的,向她宣战: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久不露面的邬老现身,吸了吸鼻子: “丫头,这是谁啊?”

    灵魂受到震荡的薛灵韵在脑内道: “一个相当励志的男人。”

    “嗯?有趣,有趣!”

    邬老虚影变幻不停,一眨眼的功夫闪到云避尘身侧: “老夫观他不俗,丫头,别的不说,这人身上的味道是老夫闻过最浓烈的。”

    薛灵韵心生疑窦,这个味道是以什么做为判断标准的呢。

    江满金和谢之仪的她能理解,一个是重生,一个的名气大,但云避尘是为什么。

    如果说是按官职,王克厄的官位比他大,但是邬老说过,王克厄身上的味道很淡。

    薛灵韵想不明白,她脑壳痛。

    邬老又是一副猥琐老头的样子,贴在云避尘身上吸来吸去,薛灵韵不忍细看,移开视线转到另一位当事人身上。

    太后对云避尘的出场眉毛都未动,雍容华丽的妆容,恰如其分的表情,就连眼神也与众人一样。

    但薛灵韵直觉这是她的面具,昨晚她走后,两人会说些什么呢。

    云避尘一身的清正冷峻,威严凛然,他越过文武百官,顶着千百道不同意味的目光,泰然行至御前: “恭贺太后圣诞,愿娘娘福寿双全,永保康宁。”

    王承晞仪态高雅: “起来吧,右相快入座。”

    很巧,云避尘的座位和王克厄是面对面,而薛灵韵是坐在王克厄一侧的,所以她在云避尘的斜对面。

    哇哇哇,薛灵韵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这两人,也是对家啊。

    她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还没看出什么名堂,云避尘却很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薛灵韵心下尴尬,但露出一个友好的笑,点头示好。

    云避尘道: “薛,国师?”

    薛灵韵端庄回道: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王克厄整了整衣袖,他本就不愿来这劳什子寿宴,一想到上面的这个毒妇害死自己的女儿心里就憋着一团火,更何谈挂着笑脸为她祝寿,她也配!

    心里有些烦躁,但想到王承武传来的消息他克制住了。

    然而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王克厄冷冷觑了薛灵韵一眼: “什么人都能跟你说上话,你还真不挑。”

    薛灵韵没生气,反倒觉得好笑,第一次见王克厄这个老狐狸情绪如此外露,这不正说明云避尘对他来说是一个大麻烦。

    她喜闻乐见,云避尘肯定能为荡平王氏助一臂之力。

    “三载未见,丞相一如既往。”

    “自是比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沉沉浮浮。”

    沈昧笑看两人互怼,觉得差不多了,朗声道: “开宴吧。”

    终于到了薛灵韵最喜欢的吃席环节,但在此之前,王克厄身为百官之首要带领众臣向太后称寿。

    王克厄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且让她得意一会儿。

    王承晞身居高位俯视向她叩首的王克厄,笑得十分开怀,她想,这种场景百看不厌。

    贺寿完,王克厄带领众人向圣上敬酒,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紧接着身材曼妙的舞女上场,乐师吹拉弹唱,开始乐舞表演。

    薛灵韵以为她能享用御膳了,但大错特错。

    后面的流程就像现代的团建,一个部门一个部门要去给领导敬酒,三盏过后才开始上热菜。

    薛灵韵她不属于任何一个部门,因此干坐在席上吃水果,越吃越开胃,好在有几盘下酒菜,她草草吃了两口。

    再一轮就是硬菜了,什么烤羊排,炙牛肉,鸳鸯炸肚,鲜虾蹄子脍……

    她吃的异常满足,御膳就是不一样啊。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火热,薛灵韵也吃饱了,却见王克厄端坐着: “丞相怎么不动筷,这些菜式不合胃口吗?”

    王克厄看了她一眼,轻笑道: “大菜还在后面呢。”

    薛灵韵立马后悔了,她现在吃的忒饱。

    王克厄看出了她的懊恼: “一会儿别吐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至图吉身侧,低声耳语,图吉神色凝重小跑着禀告圣上。

    王克厄道: “大菜来了。”

    不等薛灵韵反应,门口传来金革之声。

    那声音清脆而嘹亮,足以使在场众人为之侧目。

    沈昧眸光一闪,捏紧了手中的琉璃酒盏,太后利剑一般的眼神紧盯王克厄,而王克厄回她一个嘲讽的微笑。

    王承稚手拿荷花酥,目露疑惑: “圣上,什么声音?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无人应答。

    咚咚咚,是硬物撞击地砖的声音。

    乒乒乓乓,是刀剑磕在钢铁上的声音。

    禁卫持刀守在紫宸殿前: “将军,请您摘掉佩剑。”

    徐崇一大着嗓门: “废什么话,事有轻重缓急,将军取了山匪的首级,特来向太后贺寿!”

    “将军,礼不可废,请您取下佩剑!”

    “嘿,你这人。”

    沈昧朗声道: “放他们进来。”

    殿内鸦雀无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每个人都措手不及,除了王克厄,他甚至斟了杯酒,遥遥对着太后举杯。

    气味比人先进来,浓重的血腥气黏在每一个人的鼻腔,经久不散,迫使喉间艰涩,吐气困难。

    随之而来的不是王承武也不是徐崇一,而是一个眼睛里面充满恐惧的,好似看见什么魔物的血肉模糊的人头。

    人头骨碌碌滚动,不偏不倚滑倒了御座前。

    薛灵韵登时明白了王克厄说的‘一会儿别吐了’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寂静后,一声高昂刺耳的尖叫打破沉静,是王承稚,她颤抖着身躯,瑟缩在嬷嬷怀里。

    文官也吓了一跳,哆嗦着手指: “粗鄙武夫!胆大妄为!”

    沈昧沉声道: “带皇后下去休息。”

    王承晞眉心一跳,心里明白这是在针对她,为什么王克厄会忍受屈辱对她祝寿?

    为什么王承武偏偏在举行寿宴时凯旋?

    再往深处想,为什么是在云避尘回来的时候?

    “圣上,臣不辱使命。”这道声音嘶哑。

    王承武摇晃着身子走了进来,银色的铠甲布满血污,右臂绑着绷带,绷带上渗出斑斑血迹。

    他刚毅的脸上划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伤口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滴血。

    薛灵韵注意到他的腿脚也有问题,一瘸一拐的。

    在他身侧的徐崇一伤势更重,铠甲破裂,露出的内甲已经浸透了血迹,面色惨白,额间渗出冷汗。

    两人也不知道是谁搀扶着谁踏进大殿。

    沈昧拾阶而下,关切地问: “怎么伤成这样?快传太医。”

    王承武固执而执拗地重复了一遍: “圣上,臣不辱使命。”

    沈昧拍掌称赞: “好,朕今日当着众爱卿的面宣布,封将军你为平西王!”

    王承武强撑着行礼: “谢圣上!”

    席间私欲声切切。

    王承晞紧咬牙关,这场宴席不知是她的寿宴还是他的庆功宴。

    薛灵韵知道,一般权臣想篡位必须师出有名,不然你就算登上了宝座,会有天下之师借着匡扶正统的名头讨伐,帝位是坐不稳当的。

    那怎么样算是师出有名?

    回想一下,王克厄为什么着急让王承稚生下孩子?

    为什么请旨封王承武为异姓王?

    答案一目了然。

    王氏步步为营,薛灵韵忍不住看向云避尘,他是圣上请回来制衡王氏的帮手但也是昔日的手下败将。

    这场无形的硝烟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怀揣着复杂的心绪,薛灵韵回到薛府,刚踏进大门,管家道: “二姑娘,大爷找你呢。”

    薛灵韵略一思索,明白大伯父想清楚了。

    急急忙赶至大房所在的疏英院,却被大伯母拉到一旁: “你过来,大伯母给你看好东西。”

    “大伯母,伯父找我呢,我一会儿过来行不行?”

    郑氏柳眉倒竖,拉着薛灵韵到了书房,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对着薛延诚道: “我先与二娘说话!”

    正在看账本的薛延诚吓了一跳,赶忙道: “依夫人的,依夫人的,那个,二娘啊,不着急,待会再说一样的啊。”

    薛灵韵目瞪口呆,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大伯母还有这一面,更想不到大伯父是个纸老虎,被大伯母的威风一吹便倒地了。

    她跟着大伯母进了房间。

    “钱妈妈,把册子都拿过来。”

    “好叻。”

    “大伯母你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

    钱妈妈捧着厚厚一沓册子放至桌上,大伯母眼眸弯弯,手点着册子: “二娘,这可是大伯母费尽了心思搜罗来的,京城的好儿郎都在这里了。”

    薛灵韵随手拿了一本,打开一瞧肖像,姓名,家住哪里,年方几何,家里有几口人等等信息一清二楚。

    她失色道: “让我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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