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昧怒喝: “荆砚,看好王承文,问出薛国师下落!”

    “是。”荆砚亲自卸了王承文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

    天光大亮,一切尘埃落定。一夜之间,天下大变。

    沈昧在金銮殿待了一夜,王家自取灭亡,他明明应该高兴,但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薛国师,薛爱卿,薛灵韵。

    如此鲜活,灵动的她……

    是他害了她,是他来迟了。

    沈昧心里涌上无限的酸涩,还未拥有,便失去。

    他拿手帕遮住脸,眼睫颤抖,滚下一滴泪。

    “圣上,问出薛女郎的下落了…”

    荆砚急匆匆跑进大殿,敏锐如他,清晰地看见明黄帕子洇湿一块。

    圣上,他,在哭?

    荆砚垂下眼眸,苦笑一声,原来圣上喜欢薛女郎啊……

    沈昧听见荆砚的话一把扯下手帕,眼睛被泪水冲刷过分外明亮: “走,即刻出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荆砚压下心中情绪: “卑职现在就安排。”

    周武不知道自己冲撞了哪路神仙,他小心觑身旁贵人的神色,阴沉沉的,吓人得紧,叫人从骨头缝里发冷。

    他拢了拢袖管,心下称奇,这女郎不知得罪了谁,死相惨状暂且不提,还被封上定魂钉,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也罢了,下葬不过两三日,今日眼生贵人便怒气冲冲踏破房门而来,那架势,要把他活刮了似的。

    好在只是带路,沿着弯曲的山路走了一会儿,周武脸上陪着笑: “各位爷,就在前面。”

    荆砚压着火气,这老道要不是有用,他非杀了他。

    他推搡着周武: “去,你去破了劳什子咒。”

    周武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贵人: “哈,应该的,应该的。”

    沈昧凉凉看了他一眼。

    周武被这气势震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深一脚浅一脚踏进泥泞。

    挖着挖着他感觉不对劲: “贵人,有异样!”

    沈昧越过众人,亲自查看,这泥土,有翻新的痕迹!

    心底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薛灵韵她,没死?

    她逃出来了?

    沈昧一把夺过铁锹,越挖越兴奋,他看到泥土里的木头屑。

    他拿起细细观察,木头屑还新鲜,有的上面沾染了淡淡血迹,想来是薛灵韵逃出时伤的。

    荆砚见状带领众人加入挖土行列,不到十分钟,墓穴便清晰展露在众人眼前。

    静,死一般的寂静。

    久久无话,只见厚重的棺材上破了一个大洞,原本钉在上面的手指粗的钉子弯曲着散落在泥土里。

    不知是谁喃喃自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真是神女啊……”

    沈昧惊讶又高兴,高兴之后是害怕。

    她去哪了?

    是不是回到天上去了?

    自己以后还能再见她吗?

    沈昧的神色比来之前还要凝重,吐出几个字: “搜山。”

    此地不远处有一湍急河流,众人沿着河岸上下搜寻。

    薛国师——

    喊叫声此起彼伏,沈昧环顾四周,顺着河岸朝下游走去。

    冰冷的河水打湿他的鞋子,衣服下摆,沈昧无暇顾及,心中焦躁不堪,天生微翘的嘴角此时不悦地往下,紧紧抿成一道直线。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对薛灵韵是什么心思,他爱她,不想失去她。

    思及此,沈昧越走越急,水流也越来越湍急,激起道道白浪,潮湿腥气的味道顺着风飘到沈昧鼻腔。

    沈昧深吸一口气,不对,这水中有血腥气!

    “朝着下游找!”沈昧道。

    他率先奔往下游,白色的水浪似乎带着淡淡的红色,慢慢的,他停下脚步。

    沈昧看见了她。

    一截巨大的树干横在河面上,很巧合,好似上天有意帮忙。

    薛灵韵半个身子趴在树干上,黑丝倾泻,绯红的官袍在水中摇曳,血顺着衣摆丝丝缕缕流淌。

    她的脸白得不像话,近乎透明。

    身上笼着一层柔光,美冶似神。

    此时青风卫众人赶到,亲眼目睹这幅画面,心头震撼的同时更加坚信薛灵韵是神女。

    淡淡柔光似乎察觉有人,慢慢褪去光芒。

    沈昧亲自下河,不自觉屏住呼吸,极缓慢极慎重淌过河流,他从未如此紧张。

    终于来到她面前,此刻的她太过安静,安静的仿若没有生命。

    透明的脸半侧着,一缕青丝黏在脸颊,沈昧伸出手指,将青丝拢在耳后,旋即将手指放至鼻下,去探鼻息。

    荆砚大气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身侧的手握成拳因太用力泛着白。

    他看见圣上笑了一下,极短暂,很快小心地将薛女郎抱在怀里。

    荆砚眼睛又涩又涨,最后一腔情感化成庆幸,太好了,薛女郎还活着。

    “荆砚,备马车!”

    圣上的语气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他掐了一把自己,清了清干涩的喉咙,一如往常应了声: “是,卑职领命。”

    沈昧在薛灵韵床前守着,太医来看过,只说这脉象太过清奇,能不能醒全凭薛灵韵自己的意愿。

    “圣上,云相求见。”图吉小心翼翼道。

    今日圣上什么也没说,也不早朝,明明有一大堆事要忙,王家倒台,事后工作未完,云相一大早就侯在殿外,圣上竟连瞧也不瞧。

    “朕不见。”

    “可,可是云相已经等了好久,要不圣上去见一见……”

    “图吉。”

    “奴婢在。”

    “你在找死?”

    沈昧头也未回,可这也让图吉两股战战,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止不住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僭越。”

    “滚下去,别吵着国师休息。”

    话音刚落,沈昧察觉手中冰凉的手指动了动,他立马紧握: “你醒了?”

    但面前人双眼紧闭,刚才仿佛是他的错觉。

    沈昧想了想: “图吉,滚进来。”

    图吉忐忑不安,圣上不会反悔了,想要他小命吧: “…奴婢在。”

    头顶飘来冷冷的声音: “接着磕头。”

    图吉一愣,虽不知道原因但还是老老实实磕了。

    他磕的头痛脑胀,圣上终于叫停,自语道: “不应该啊,怎么没反应。”

    “图吉,一边磕一边请罪。”

    “…是。”图吉哭着脸应道。

    薛灵韵烦躁不堪,一直有个尖细声音扰人清梦,忍无可忍,说道: “别,吵。”

    说完这句话好受多了,那声音不见了,但取而代之又有一道声音,这个比之前的好听多了,薛灵韵想看看声音主人是谁。

    眼皮很重,薛灵韵费了一番功夫才睁开看,朦朦胧胧看见一张俊俏的脸,眼下青黑,有点憔悴,但丝毫不减美貌。

    薛灵韵定定看了他几眼,莞尔一笑: “你是谁?”

    俊俏男人的笑脸顿时僵住了,眼圈隐隐发红。

    薛灵韵心生怜爱,她慢慢坐起来,安慰道: “我虽不认识你,但看你亲切极了。”

    俊俏男人踢了地上太监模样的人一脚: “去喊太医。”

    沈昧抓住薛灵韵的手: “你真不认得朕了?”

    “朕?”薛灵韵大吃一惊: “你是皇上?”

    沈昧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弧度: “是啊,朕是皇上,而你,是朕的宠妃。”

    薛灵韵抽回自己手: “不对吧,我怎么可能当皇上的妃嫔?”

    “为何不能?”

    薛灵韵不说话了。

    沈昧也不勉强,起身倒了一杯热茶,薛灵韵接过到了一句谢谢,慢慢饮着。

    “薛国师演技还需锤炼。”

    语出惊人,薛灵韵险些呛到,抬起眼睛瞥他一眼,沈昧玩味笑看她。

    薛灵韵放下茶盏,讪讪一笑: “圣上瞧出来了?圣上果然英明神武,绝顶聪明,真是英明神武,绝顶聪明。”

    “行了,不会拍马屁就别拍了。”

    薛灵韵从善如流: “圣上,那王克厄?”

    “死了。”沈昧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细细说与她听。

    薛灵韵沉思片刻,踟蹰开口: “那王承乐和皇后,圣上如何处置?”

    沈昧道: “自然按大雍律法处置。”

    “可是,王承乐和皇后并未参与其中。”

    “薛卿在为他们求情?你忘记是谁将你置于这般境地?”

    薛灵韵当然知道,她又不是圣母,但一码归一码,她做不到牵连旁人。

    “圣上,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云相,云相……”图吉一个头两个大,今天怕是要见阎王: “云相,圣上未召见,你不能进去啊!”

    晚了,薛灵韵已经与云避尘对视了。

    沈昧一把把薛灵韵按下,用被子盖住身子。

    云避尘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子: “圣上,臣实在有要事禀告。”

    “你!”沈昧怒道。

    薛灵韵拉开蒙住脸的被子,露出头: “圣上去忙吧,臣不碍事。”

    沈昧思量了一下,点点头,知道自己耽搁太久: “朕忙完再来看你。”

    薛灵韵目送两人离开,云避尘,自己都要忘了,这位也是狼子野心。

    她抬起右手,食指上古朴宽戒已然不见。

    薛灵韵摩挲着戒指的位置,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当时七窍流血,筋脉断绝,是邬老护住自己的心脉,尚且有喘息之机。

    是邬老一遍又一遍用自身灵力逼退毒素,那时的他青色虚影淡至透明。

    “天仙丫头,剩下的,就看你了。”

    薛灵韵躺在棺材里,逼仄的空间也摸不到邬老的身影。

    她一遍一遍喊着邬老的名字,可邬老就如同初来时,来无影去无踪。

    凭空消失在这个时空。

    “你骗人,不是说要将我身上的秘密弄个明明白白吗!”

    “不是说你要常去吸云避尘身上的味道吗?”

    薛灵韵紧紧握住食指,泣不成声,可那坚硬的戒指也一点点化作虚无。

    邬老,他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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