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把林晌比作照亮黑暗的太阳,那么秋袅袅只能算作漫漫黑夜里的一点星光。林晌的喜欢张扬,秋袅袅的喜欢内敛得过分。一直有人问秋袅袅是否喜欢林晌,却没有人问林晌是否喜欢秋袅袅。后者明显是明知故问,前者是真的无从知晓。第一个抛出这个问题的是肖玉瑶。

    不错,就是林晌的青梅肖玉瑶。

    有一天在幼儿园的班级里,肖玉瑶发现平时异常活跃的林晌竟没有积极和老师互动,反而和凌朝路在那儿叽里咕噜地讲悄悄话。她大梦初醒一般看着林晌,却发觉他的眼神并不同往日那样自然地聚焦在她身上,反而全在王老师身边的两个女孩身上。

    肖玉瑶就这样盯着他整整五分钟,从闵涬开始自我介绍到另一个叫“念念”的人结束。她起初以为是那个笑容灿烂的闵涬吸引了他的目光,直到看到他的嘴角因着念念的呆气上扬,目光伴着念念四处移动,她才发觉“念念”是可以当着她的面儿摄走林晌的心魄的。

    那时的她不懂什么叫喜欢,后来长大一些才幡然醒悟。她的心中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不仅是自己对林晌,还有对于林晌看秋袅袅时异常温柔的眼神。看见林晌让凌朝路把秋袅袅的位置换过来,她笃定秋袅袅这个家伙是来抢自己朋友的!她有些莫名的生气,却说不出口。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情绪,肖玉瑶想不明白。

    听早训时,她也始终关注秋袅袅,见人群里没有她的身影,肖玉瑶笑出了声,别人问她笑啥。她便说:“啊,没什么,不过是因为那个小妖精没来呢。”确实,后来的她真的认为秋袅袅有几分魅色,是那种长相清纯、看似人畜无害的,却又自内而外散发着“邪气”的人,让人忍不住想和她亲近。这与闵涬外在的妩媚不同,简单而言,她认为这个秋袅袅很邪门。

    肖玉瑶看见秋袅袅依旧没来,便一脸幸灾乐祸地站在林晌身旁,毕竟她本来就站在这儿。这时,有一个人从后边走上来,惹得同学们纷纷警告:“喂,你不站在这儿。”肖玉瑶也假做生气状,想要显现自己的威风,却不料一只手拦住了秋袅袅。肖玉瑶呆若木鸡,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林晌把秋袅袅挡在身后,朝众人道:“我说她站这里,她就站这里。”

    肖玉瑶险些背过气去,心想:“大哥,你才认识她多久啊,你就这样帮她啦?”有一些不甘心,是的,很不甘心。先前折杨柳的时候,不见林晌给自己一枝,如今倒好,他将这个认识还没过一小时的小妖精视若珍宝。

    从那天起,肖玉瑶就异常关注秋袅袅,希望从她身上找出能把林晌弄得神魂颠倒的原因。比较让她奇怪的是,秋袅袅似乎什么也没做,却像是什么都做了,让林晌不自主地出现在她身边。可是,秋袅袅待林晌,不比林晌待她好:时而热情,时而冷漠。每次都是林晌主动和她讲话,她才讲的。几乎每次,肖玉瑶都看见林晌为她挺身而出,而她总是无动于衷。看得肖玉瑶牙痒痒。

    或许正是因为秋袅袅这样遗世独立的性格,导致她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好朋友。无论是在幼儿园时,还是在小学的自由活动时间,秋袅袅总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要么在草稿纸上涂鸦,要么就是眺望着远处发呆。

    “真是的,林晌为什么喜欢一个木头啊,”肖玉瑶愤世嫉俗。

    直到二年级的春游,她才觉得她对秋袅袅的误解很深。

    春游自然得按小组行动,不过林晌这个不守规矩的自然跑来她们班与秋袅袅会合。因着肖玉瑶早就料到了此事,便有意和秋袅袅组成一个小组。

    不过,她还发现了一件打紧的事:没人愿意和她俩组队!What?肖玉瑶才不管这个,她想要看“念响大戏”,但想想秋袅袅那落寞的眼神,她就勉为其难“邀请”了两个好弟兄来凑数。他们起初还想打听肖玉瑶不肯来他们一组的原因,看到林晌拉着凌朝路找了过来,便不再言语。

    四个男孩互相认识,结伴而行更是欢愉。

    六人尚未寒暄完毕,林晌便一声惊呼:“我水杯丢了!”虽然众人表情不一,有同情,有嘲讽,但还是不约而同陪他去找水杯。林晌还没走两步就装作一副要干涸的样子:“我要干了,我要喝水。”

    秋袅袅扑哧一笑,将自己侧带的果粒多递给林晌:“喏,你先喝着吧。”肖玉瑶嗤之以鼻地笑笑,心想:“真是大好人。”

    众人在烈日下东走西走,走了大半个园子,也不见林晌找到自己的水杯。肖玉瑶强忍着脚底板的酸楚,抡起水杯就喝。见远处林晌和另外三人谈笑风生,她拭了把额上的汗,咬牙切齿地骂道:“林晌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树荫下,她听着秋袅袅的呼吸声时高时低,她不自主地转头看看这个自己过分关注了三年的女孩。那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上没有一丝瑕疵,一双褐色的眸子流露着舒心与释然。不过,待她看向秋袅袅干裂已久的嘴唇时,她怔了一怔。

    肖玉瑶急忙凑上前去仔细看,秋袅袅的嘴唇不仅起皮,还微微发白!

    “你不会从进来开始,就没喝过一口水吧?”肖玉瑶惊呼,将远处四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秋袅袅“嘘”了一声,可是她的声音太微弱了,肖玉瑶已经气急败坏地指着林晌道:“喂,木木日向大哥,你的救命恩人要渴死了。”秋袅袅急忙舔了舔嘴唇,装作自己不渴的样子,将肖玉瑶拉着又坐了下来。

    远处四人便也当作无事发生,继续谈笑。

    秋袅袅低声道:“是我把水让给他的,所以渴死也是我自愿的,别难过了。”

    肖玉瑶无话可说,只是将头撇向别处:“真是个笨蛋。”

    稍作休息,众人又踏上了寻找水杯之旅。秋袅袅已有些恍惚,但她依旧强撑着。肖玉瑶一直不喜欢她,但还是搀住了她。

    “谢谢。”

    肖玉瑶死死盯着林晌的后背,希望他能回头看看。肖玉瑶又低声对她说:“要不要喝我水杯里的水解解渴?”这是肖玉瑶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别人征服,并且愿意放下之前的偏见。

    终于,林晌回头看她了,那个已经可到无法大声回答问题的她。

    “秋袅袅她值得,”肖玉瑶叹道。只是在她眼里,秋袅袅的行为只能看成出于友情,而非对林晌的喜欢。

    回去之后,林晌主动来找秋袅袅的次数与天数呈指数函数型上升,扰得肖玉瑶真的好想把林晌喜欢秋袅袅这件事捅破,然后昭告天下。不过,秋袅袅这种喜欢当班中小透明的人似乎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肖玉瑶便把此事暂时搁置了。

    看着林晌越发走火入魔地喜欢秋袅袅,肖玉瑶开始反思置之不理是否正确。有些小朋友心智开化得比较早(,其实是秋袅袅开化得晚),对林晌暗生情愫,林晌却视若无睹。譬如闵涬,天仙般的女孩子在他这儿也失去了光芒,让肖玉瑶惊叹不已:这哪是喜欢啊?这分明是中蛊了。

    一日,肖玉瑶拉住了在走廊里晃来晃去的林晌道:“你是属牛的,还是金牛座?咋这么固执哪,十匹马也拉不回你了。”

    林晌眉头一挑道:“马德堡半球实验?”

    “啊,这是什么东西?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肖玉瑶也跟着挑了下眉。

    “没啥,之前看书看到了。你说的啥?什么金牛座?”

    看着林晌一脸茫然的样子,肖玉瑶真是哭笑不得。最后,肖玉瑶实在受不了林晌整天像只舔狗似的围着秋袅袅转了,便主动去找秋袅袅谈话。

    那是四年级一个周五下午,肖玉瑶找了个理由支走了林晌,然后自己陪秋袅袅出校门。

    肖玉瑶起先和她说说笑笑,走到喷泉处便静了下来。小喷泉处有一块一百年前先人题字的石碑,上面只刻着两个字“意诚”。肖玉瑶郑重地看向秋袅袅:“秋袅袅,你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林晌。请你看着这块石碑,如实回答。”

    秋袅袅有种被命运扼住喉颈的感觉,却也无力反驳,便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也不知道。”说这话时,她没有一丝感觉。听别人说,心动就是喜欢,喜欢就是说起这个人的名字就会脸红心跳。秋袅袅只觉得好厉害,因为她还不曾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如天方夜谭。

    “呃……那你能不能告诉他啊,确定一点。他真的走火入魔了,我很担心他的状态,”肖玉瑶紧紧抓住秋袅袅的手,异常诚恳地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真的希望他可以好好生活下去。”

    不知为什么,秋袅袅听着这句话有点突兀,但还是沉重地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晚上我还得去医院,”肖玉瑶笑道,随后她便加紧步伐离开。

    秋袅袅想着林晌一次又一次为了自己浪费课间,为了自己浪费和小伙伴踢足球的时间,她的心便颤抖起来。这种被人视若掌上明珠的感觉竟让她恐惧。

    “你可以替我告诉他么,”秋袅袅叫住肖玉瑶,“我希望你告诉他,我,秋袅袅,不喜欢他。”

    肖玉瑶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于是乎,那个周一的课间,秋袅袅和肖玉瑶瞅准时机演了这出戏。

    “念念,念念,你看那部动画片了吗?就那个‘纳米神兵’?”

    秋袅袅都没正眼瞧他,便笑道:“这个啊?我是不会看这种的,我要去看花仙魔法使者。哈哈哈哈。”其实她和秋飒飒早一起看起来了。“当你面对着雷鸣滚动的咆哮,没人比你更值得英雄的称号。”秋袅袅的心中在这一天无数次循环播放这句歌词。她很想告诉林晌,她永远喜欢那个亦正亦邪的男二号阿离,但她不能说。她要让林晌冷静下来,和肖玉瑶一起。

    果然又有一小段时间,林晌没来找她了。秋袅袅在小组长的繁重任务下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太在意。只是在闲暇之余,眺望楼下熙熙攘攘的放学队伍的时候,会飘来一股淡淡的忧伤,忧什么,她不知道,只是觉得缺了什么。她看向嘻嘻哈哈的同学,看她们往外走时,她才恍然大悟:是朋友哪。

    形只影单那么久了,先前她不觉得孤单寂寞,是因为有林晌呐。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一个板擦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秋袅袅身旁的盆景上。那玻璃罐子连着里边的吊兰一起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巧的是,秋袅袅离它最近。

    班里的“小喇叭”立即出门叫喊:“秋袅袅把盆景打烂啦!”

    虽然秋袅袅很无辜,但还是被拟定为“犯罪嫌疑人”。她木讷地垂下了头,甚至还弯腰徒手去捡地上的玻璃渣子。

    肖玉瑶正打算理书包回家,见了此景,便走上前去制止她。她尚未走到秋袅袅身边,便见门口闪进来一个黑影,然后又听见“砰”的一声,那个黑影把书包甩在了讲台边。接着,那黑影跑到教室后边把扫把拿了来,朝秋袅袅说了句:“别动,我来!”肖玉瑶自然是脸上写满了问号:何必大动干戈?再瞧那黑影,林晌?好吧,又是他,也只能是是他。

    “我只是在想直接扔进垃圾袋里会不会扎手,”秋袅袅辩解道。

    “你拿着就不扎手?”林晌坚持叫她放下玻璃片。最后也是林晌收拾的残局。秋袅袅感激地看着他,却不想老师站在她身后厉声喝道:“秋袅袅,是你打碎了花盆?”

    秋袅袅的思绪荡回幼儿园时的即兴表演:“钱不是小星偷的,可是妈妈不信……”她的惊恐从她的心里满了出来,脸色煞白,一时语塞。她不想辩解了,不想“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摸着身上的红印子”。反正承认与否都免不了皮肉之苦。

    林晌急了,他恨不得替她顶了罪,措辞都想好了。他对老师说:“老师,不就是一个盆景吗?明天我买一个新的来。”

    老师瞅了他一眼儿道:“是林晌啊。可是,一个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别人是不可以代劳的。”

    秋袅袅也很想知道是谁朝自己这个方向扔的板擦,可她没注意。毕竟那位凶手很可能已经溜之大吉了。

    “是我,”肖玉瑶道。

    “可是,你刚刚在后排理东西啊。这个板擦是从中、前排扔过来……”秋袅袅正说着,却被肖玉瑶打断:“我打的就是我打的,秋袅袅你要当帮凶吗?”

    秋袅袅看向肖玉瑶那双犀利的眼睛,发现她不再是那个幼儿园时被老师一批评就哭的小女孩了。

    老师立即补刀:“哟,我看你的病好了吧,还有心思扔板擦呢。明天早上去门口站着,当一会儿盆景好了,盆景就不用赔了。”

    肖玉瑶笑着道:“谢谢老师,下次不敢了。”

    秋袅袅和林晌被肖玉瑶推出了教室。此时教室里只有他们仨了。

    秋袅袅问道:“真的没关系吗?”

    肖玉瑶笑道:“没事没事,不过站一会儿就能解决问题,太划算了。”然后她又看向林晌,凑到他耳边低语:“你喜欢念念,就要一直喜欢下去啊。以后,她就靠你了。”

    林晌“嗯?”了一声,表情疑惑。

    见他没什么反应,肖玉瑶只好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注视着他。

    秋袅袅好奇地问:“你俩在说啥?”

    肖玉瑶故作深沉地答:“我和他说: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真相,只是太多不明所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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