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谨行有了上次经验,这次不敢再轻易夜行,毕竟谎言难圆,他也不愿再对夏侯星霜有所欺骗。

    便趁着下午巡视铸剑房之机,将纸条塞进梦凡的手中。

    梦凡对于这种新的通讯方式并不熟悉,只能趁着去茅房,才将纸条展开。上书“家中宵禁,不得外出,有事以笔墨告知,伺机传讯。”

    宵禁?梦凡被这两个字冲击的有些回不过神。那夏侯娘子一柔弱女子,平日说话声量都得侧耳倾听,怎地能将敖谨行这只惯会满山乱跑,心思缜密的狐狸困在笼中。难以想象的画面,让梦凡对以前他们那些人胡诌的河东狮吼形象困顿万分。

    那些将郎君管的服服帖帖的不是都要虎背熊腰,比男子还要高大壮硕许多的女子吗?夏侯当家娘子能有这种魄力?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办正事要紧。他只能借口写标签之时,独自在后院的石桌上为那晚上有宵禁的人以笔墨传讯。还要赶在人家夫妻回府前写好,梦凡感觉自己这次确是淌了趟浑水。本以为那敖谨行嫁入高门,他能跟着享福,谁知却是个窝囊的。

    信不长,却每个笔画都载满了梦凡对敖谨行的控诉和不满,因此笔墨重了些。字体也远没有标签上的清秀,主打一个看懂就好,看不懂就猜。

    趁着送二位主子出门回府之机将字条塞到敖谨行手中。

    夏侯星霜每日到家中后都会到母亲房中稍坐片刻,这片刻便是敖谨行为所欲为的时刻。他大大方方的将自己藏在袖管中的纸条展开,斜靠在矮榻上猜着上面的字迹。若不是梦凡亲手交于他,他是断断不会相信这是梦凡的笔迹。

    磕磕绊绊的终在夏侯星霜回房前将这封极短的书信看完。

    梦凡并未锁定硫磺的源头,只是在城中的勾栏院中发现一伙人,这些人来此已经多日,始终住在院中。极少走动,大部分时间都闭门不出。

    敖谨行暗暗赞叹这人有品位,选的藏身之地都与自己一般不走寻常路。

    但此时仍未有确切证据,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亲自去探一探。梦凡打探的勾栏院并非梦茹所在的极乐坊,而是与极乐坊齐名的安乐居。此处并无熟人,如要潜入必要以嫖客身份。敖谨行捉摸着如何与夏侯星霜坦白。

    夏侯星霜回房坐定便见人手拿话本不时瞧向自己,她放下手中账本,手提狼毫看着眼前人。敖谨行又一次抬眸恰好撞入夏侯星霜眼中,惊得险些扔了话本。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用手摇了摇扇子,又清了清嗓子道“我确有事说。”

    “可是难以启齿之事?”夏侯星霜不再看他,专心看着手中的帐,漫不经心的问。

    “嗯,有点。我派人查到安乐居中有异常,近日有一行人住在那处,摸不清来历,恐怕与硫磺案有关,而且官府曾去查过,无功而返。”敖谨行故作轻松的道。

    “你怀疑那些人是硫磺的提供者?那处我自是不便,你潜入去瞧瞧倒无妨。”夏侯星霜仍是淡然,眉头都未皱一下。

    “你让我入勾栏院?”敖谨行放下话本子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夏侯星霜。

    “如果没记错你那相好的应该在极乐坊。”

    敖谨行闻言似被绑上嘴巴的鹌鹑,缩回身子不再吭声。不过既然夏侯星霜同意,自己便有了潜入的身份,不必担忧说谎,倒是自在一些。

    有了自家娘子的首肯,敖谨行第二日换了一袭及地广袖白衣,腰封紧束,更显颀长身形。手中刻意换了一把描着美人儿扇面,缀着玉石的扇子,一副风流公子气派。

    安乐居老鸨见一翩翩公子,面上立即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迈着小碎步快速向人跑去。嘴更是先于腿,老远就打着招呼“哎呦,这位公子生得真是俊俏,这南穆城中还未见过如此风流的公子。不知公子喜欢何等美人儿,要不我将姑娘们都唤出来,凭公子挑去。”

    说着还不等敖谨行答话,又朝着楼上喊着“姑娘们,来贵客了,都下来,看你们今日哪个有福能入贵人眼。”

    随着老鸨声落,楼上房门纷纷打开,手持团扇,衣着清凉的姑娘们凭栏下望。见是一风度翩翩的公子,皆掩口轻笑。口中应着“妈妈,我们这就来。”

    佳人各个身材苗条,衣着虽算不上华贵,但各色姹紫嫣红异常热闹。轻纱遮掩臂膀,若隐若现。长裙及地却遮不住一片春光,修长的细腿刻意垫着,妖娆之色任是一个男子都难以自持。

    敖谨行一派风流,又钟爱一些小寡妇话本子,此时却不敢多看一眼。口中敷衍着,眼睛一刻不敢直视,无奈中只能随意点了一个方向。

    被点到的姑娘笑着上前,一把扯过敖谨行的领口,将人向自己拉近,胭脂香气熏的敖谨行连打了两个喷嚏。

    趁机与姑娘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其他姑娘因失了客人,面露不满,甩了手中的帕子,又重新上楼。

    敖谨行缓了缓,便也拉着那姑娘的胳膊向楼上雅间走去。老鸨见敖谨行自带贵气,便也觉得遇到个财神爷,叫伺候小厮送了茶点,半点不敢马虎。

    雅间内敖谨行独坐小桌前与姑娘聊着,从姑娘的悲惨身世聊到姑娘脱身后的去处,又从南穆城的春景聊到冬景。姑娘早已按耐不住,平日里来此处寻欢,大多是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屠夫模样,几年中都未见如此清秀的翩翩公子,偏这公子却是个慢热的。

    “司琪姑娘,你们各个天姿绝色,若是有歹人来犯,该如何自保?”敖谨行怜香惜玉般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声音中满是担忧。

    那姑娘见敖谨行主动关心,不觉得心神荡漾,这公子慢热是慢热,到底不是呆子。便将身子倾向敖谨行身侧,我见犹怜的道“哎,我们这些勾栏女子早已命不由己。公子若是多疼疼,便已是福气,若是被奸人所杀,倒也解脱。”

    敖谨行身子退后一些,却又不敢太过,恐惹了姑娘不高兴。便从盘中拿起一颗果子递到姑娘口边。

    那司琪姑娘一口将敖谨行的手指也衔入口中,敖谨行腾的站起,脸红如晚霞余晖。司琪笑的花枝乱颤,这害羞的模样似乎更招人了。

    她莫名的生出一丝母性,反倒少了男女/旖旎的幻想。将人重新扶着坐下,逗趣道“公子还是雏吧,慢慢来。”

    以前这些打探消息的事儿都是旁人在做,他不过动动嘴而已,现在身边只有梦茹、梦凡两姐弟,无一人可担当此任。原以为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并非难事。从来没想过还要应付此等腌臜之事。

    他深吸一口气,就义般的将手搭在姑娘的肩上,用一种全身抽筋的别扭姿势与姑娘调笑。司琪姑娘方才口中虽是挑/逗,心中也不免有些狐疑。此时见敖谨行全身僵硬的样子,却不是装的。

    她们这一行的,别的本事没有,判断一个客人是不是真的雏鸟就从没失误过。如此便也放下心来,与敖谨行畅饮,只当是这人生得好,胆子怂,醉了才好行事。

    “司琪姑娘,你们这可是有什么规矩吗?实不相瞒我来此多日,但一直在楼下转,不敢上来。只因那日见多名大汉入内,似是这里养的打手,便怕万一错了规矩遭打。”敖谨行见司琪有些醉意,刻意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问。

    司琪见人生的白嫩,便也不疑有他,想来是富贵人家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且此时头已发晕,便拍拍敖谨行的肩道“莫要担忧,那些人并非安乐居的人。是妈妈老相好的安排来的,跟你说这里面认识妈妈老相好的人可不多,要不是我从小跟着妈妈,也不知晓。”

    敖谨行见自己随意一点便点中一个知情者,暗暗感谢今日府内旺财贡献的“黄金物”,早上踩到时还觉晦气,不曾想过这狗屎运传言不虚。顿时又来了斗志,继续发问。

    “当时我一眼看中姑娘,便觉得姑娘伶俐,在这百花中也是最出挑儿的。那妈妈相好的也是这南穆城的权贵不成?”敖谨行试着猜测。

    “我们妈妈年轻时也是这南穆城的一朵花儿,自然是权贵之家的公子,不、现在应该是老爷了。”司琪的声调有些上扬,显然醉意又加了几分。

    “那为何那位老爷未帮妈妈赎身,接到府中纳未妾侍,养做外室也好过在此处。”敖谨行眼中流露出八卦之态。

    “那老爷虽是老爷,却当不得家。他本要纳妈妈为妾,却叫他大哥将自己的外室硬塞给他做了妾。这大晟只能纳一个妾侍,妈妈便再无进门可能。不过那人还算有良心,这么些年从未亏待过妈妈。”

    敖谨行闻言,忽的想起这情节好像从何处听过。哥哥不行人事,将自己的外室塞给弟弟的大户人家,恐怕这南穆城也找不出第二家。如此说来,这事与穆氏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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