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那女子微微侧头看向这边,虽然只有侧颜,敖谨行还是一眼看出那人正是夏侯星霜。

    他蓦地停住脚步,身后狱卒险些撞到身上。怒不可遏的用手中刀柄推了他一下,大声呵斥“看什么看,都这里了还想着女人。”

    敖谨行并未理会后面人的推搡,拉扯着手上的铁链向夏侯星霜的牢房走去。

    夏侯星霜并未看清来人的面容,只以为官府又抓捕犯人送了进来。又听得狱卒对那人的呵斥,以为必是登徒浪子,随即转过脸去。

    “星霜。”敖谨行轻声唤了一句。

    夏侯星霜听得熟悉的声音,身子猛的一颤。这人如何也入了监牢,莫不是知府将他也下了狱?

    她慌忙起身,许是久坐腿有些酸麻,踉跄的向牢房栏杆处行来。

    敖谨行见人腿脚似有不便,衣服似也换过,那宽大的衣服衣物包裹在夏侯星霜身上,并不合身,且样式乃是男子服饰。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厉声质问“谁对她动了刑?”

    “他们并未对我用刑,不过是腿有些酸麻而已。”夏侯星霜见敖谨行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慌忙解释。

    狱卒只负责管理牢狱中犯人的提审和关押,对前堂之事一概不知。自然对敖谨行并无半点畏惧。只要到了这狱中之人,必是犯了错的恶人,且是无权无势的恶人。若是有些门路,也不至于被关押到此处。

    见敖谨行与夏侯星霜两人竟隔着牢门聊起来,顿觉自己的威严遭到挑衅。他们在府衙中是最末级的衙役,只能在犯人面前作威作福,若是连犯人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他们这身衣服算是白穿了。

    狱卒扯过敖谨行手中的锁链,将人向前带去。

    牢狱中男女犯人是分开关押的,但知府的牢狱甚小。便未分成两间,而是将男女牢室用一堵墙隔着。

    墙并不高,寻常人或许可以遮住视线,敖谨行的身量从墙望过尚有余。

    手腕被铁链拉扯的生疼,他还是忍下了。低声与拉着他的狱卒低语“我尚有一锭银子,若是差爷将我安排在这姑娘隔壁,我便将银子作为酬谢送给差爷如何?”

    狱卒月俸不多,除了多了一个在府衙当差的虚名外,与寻常百姓们的日子相差无几,也都是要紧着手过日子的。这一锭银子便抵了两个月俸禄还有余,狱卒狐疑的在敖谨行身上打量一遍。

    见这人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拿出一锭银子应该不是难事。便坐地起价“隔壁已经有人住,若是将你放进去,便要改了记档。那记档乃是师爷在管,平日里我们只管记,与师爷搭不上话,若是更换还需上下打点。”

    敖谨行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勾唇轻笑“自然,怎能劳烦差爷白跑,那打点钱自然也是我出,那便是两锭银子。”

    狱卒心满意足,打开夏侯星霜隔壁的门,将里面已经半死的人拽了出来。随便扔进一处无人的牢室,又进去将地上的稻草理了理,看着舒适一些。

    敖谨行并未等人赶,自己走了进去,夏侯星霜被关在与男子牢室紧挨着的一间,许是女犯甚少,此处只有她一人。

    敖谨行的牢室与她的仅隔了一堵墙,虽见面困难一些,但可以说上话。

    狱卒将人安排在牢室中,拿了钱便哼着小调走了。

    敖谨行见人走远忙走到墙边,轻声问“星霜,这一日可有人欺负你?可有受伤?”

    他见夏侯星霜换了衣衫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恐人这一夜受了委屈。若是如此,他定要将这金风城知府衙门踏平。

    敖谨行似是等待判决,双手死死的握着牢狱木栏杆,木头因为受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没有人欺负我,反倒是那日将我带走的衙役,唤作穆青的,还送了一套衣服。说是一个女子在牢中要打扮得粗鲁些,才不会受欺负。”夏侯星霜坐在栏杆边,扯着袖口不觉得摇头轻笑。

    两人不过隔了一堵墙的距离,却看不到彼此。

    敖谨行听罢,将手松开,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一口气吊着,尚未觉察,此时放松却觉得有些疲累,他也靠墙坐在地上。

    “你为何会被抓来,可是知府又去了剑庄?”夏侯星霜语气中充满疑惑与担忧。

    “是我自己想来营救你,又想知道你的近况,这才故意让他们抓来。”敖谨行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在手中把玩着。

    “你这又是为何?我并未做过违法之事,左不过是关我几日,你也进来,剑庄与夏侯府怎么办?再说你我本未真成婚,你又何必为我涉险,若是你我二人都出不去了,你……”夏侯星霜尚未说完,便被敖谨行打断。

    “星霜,你是担心我不是云风城才不愿承认我们是夫妻吗?”

    夏侯星霜被这句话噎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是因为无法确定这人就是云风城而不愿意承认二人的关系吗?

    她心中并未怀疑过他云风城的身份。那为何会总是不自觉的将两个人并非真正夫妻关系拿来做借口呢?是因为尚未有夫妻之实,还是似有似无的感觉这人是自己抓不住的,便在心中做好了分离的准备?

    只要自己不承认,便不会因有一天真相被揭开而难过吧。

    夏侯星霜不理解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敖谨行失忆,担忧他万一忆起以前的事与自己的感情便也要画上句点。

    毕竟人已经离开多年,这么多年可能发生许多事。当时这人并未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更无海誓山盟。这些年来他许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夏侯星霜平日半是逃避,半是忙碌,并未向深里去想这件事,如今提起心中满是沉重,似压了千斤重物,难以呼吸。

    她双臂环着双膝,将自己紧紧圈起,良久才道“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身份,只是你可想过,若是你忆起从前,已经有了心上人,或是已经娶妻该当如何?”

    敖谨行手微微用力,手中稻草便被拦腰折断。

    “若是,我是说若是我忆起从前,我真不是云风城,亦未有心上人,你当如何?”这是敖谨行藏在心中多日的话。他不知自己在夏侯星霜心中分量几何,更不知这一切真相揭开,那人是否会原谅自己的欺骗。

    夏侯星霜沉默良久,她不知如何回答,她心中从未想过会有这种可能。这人怎么可能不是云风城,这世上便是有双生子,也不至于眼角的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况且这世上之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两个人都让自己遇到。

    若是敖谨行所说的是真的,自己对他的感情会变吗?她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眼前人,还是记忆中的故人?

    夏侯星霜将头埋进臂弯,此时的险境都未让她如此烦闷。为何每次遇到敖谨行的事便会乱了心智。

    敖谨行等了良久,并未等到任何答复。他将头依靠在墙壁上,仰望着头上已经露天的屋顶,心内酸楚无法疏解。或许这一遭纵使他将人救出,两人也注定要陌路。

    牢房外,两个狱卒正喝着酒,得了银钱的狱卒大方的请了同僚开荤,特意将桌子搬了出去,免得里面的污秽之气,熏坏了上好的美酒佳肴。

    酒水尚未饮进半坛,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人并不在少数。那狱卒已有了醉态,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近日这牢中怎么还丰收了。平日里不见关进几个人,竟扫老子雅兴。”

    话音刚落,庭外之人已经入内。

    乃是知府、师爷还有几个身量高大的生面孔,后面跟着几个衙役,看样子并不像关押犯人。

    那狱卒酒气全消,人也登时清醒,慌乱的收拾桌上的一应物件。忙乱中将杯盏碗碟掉落,碎了一地瓷片。

    师爷见状快走几步,揪着那狱卒的耳朵拉到一旁“当差喝酒,这是谁家的规矩,你们两个等着领罚。”

    达木措冷笑一声“等着领罚?若是在我们东夷,便早已就地正法。你们大晟不是常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吗?便是如此规矩。”

    两个狱卒瑟瑟发抖,缩在地上不停叩首。穆青也在队列中,是衙役中能说得上话的,平日惩戒犯错衙役也是他分内之事。他将二人提起,连踹几脚,推出院外,粗声呵斥“没用的狗东西,丢了大晟的脸。”

    二人心知肚明,若不是穆青仗义出手,知府大人骑虎难下,将他们二人就地正法并非不可。

    两人顾不得跑丢了鞋履,一溜烟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达木措拎起桌上还未动过的鸡腿咬了一大口,点头称赞“大晟的食物甚和我胃口,今晚照着这个给我也买来下酒。”说罢将鸡腿扔到地上,推门进了监牢。

    今日知府已派人到总督府查证,七皇子确已回京,且此时正准备皇上的寿诞,断不可能出现在金风城。

    如此知府便安心不少,此时他只要顺着东夷人便好,不需在两边强权压迫下两头受气,一家老小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还未将这口气喘匀,达木措便不请自到。拉着他要到牢中瞧一瞧夏侯娘子与假皇子,他不敢怠慢,忙带着人前来。

    达木错倒也不嫌弃这牢中气味,大踏步走在前面。知府与师爷皆掩着口鼻跟在身后。

    夏侯星霜还未来得及背过身去,达木措已经来到牢室前。见到夏侯星霜的面容后,一抹邪恶阴险的笑意爬到唇边,眼中尽是邪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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