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夕瑶距那男子仅两步之遥,自然将他的话全部收入耳中。眉头皱起,狐疑的看着那人道“你认得夏侯娘子?”

    “岂止是认得,渊源甚深。”黑衣男子食指在下颌轻轻刮了刮,似回忆起一些甚是愉悦的画面,嘴角微微上扬。

    “如此,你更不能挡我等的路。若是叫此人跑了,夏侯娘子与敖公子便更危险。”王夕瑶焦急万分,并未多想渊源二字如何解读。

    渊源可为善缘,亦可为恶缘。而此人与夏侯星霜的缘分并非前者,却也并非全然皆是后者,不过二人的渊源尚不足以让此人出手相助。

    “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做我喜欢之事。”黑衣男子悠然的迈着步子,欣赏周围的景色。

    青砖碧瓦,绿荫萦绕,这春日的景象甚是喜人。他许久不曾踏入大晟的土地,今日归来倍是亲近。但这份亲近并非来自怀念,而是一种壮士归来的舒爽,他走出大晟不过几日,可堂堂正正的回来,却用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他经历了太多,多次逃回大晟,受尽折磨,却又不得不再次返回那人间炼狱。

    今日回来他便要将曾经失去的一切夺回来,手刃仇敌,决不手软。

    “你……”王夕瑶将手中长枪狠狠插入脚下的土地,满腔愤恨却无法排解。

    “大丫,我们回去,帮夏侯娘子守住剑庄。”王夕瑶说罢,带着几个小丫头朝来路返回。

    “如此热闹,带我也去瞧瞧?”那黑衣男子竟跟了过来。

    大丫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跟上。

    “喂,你们还不知道我唤什么名字,不好奇吗?”

    “不知各位姑娘们芳名,可否赐教?”

    “我先说以表诚意,我名唤梁平。”

    众人骤然加快脚步,几个个子稍矮一些的丫头,已飞起步伐。无人理睬身后喋喋不休之人。

    梁平却如鬼魅般,毫不费力的跟在众人身后,不曾有半点喘息之色。

    来至夏侯剑庄门前,围在周遭之人已散去。此处遥遥可见城门边的百姓,想来城门处应是安全,否则百姓们恐怕早已自顾不暇。

    王夕瑶将长枪立在一旁,双手抱胸立于夏侯剑庄铺子前。其他几个小丫头分立两侧,将铺子门口围住。今日便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入,扰了夏侯娘子炼器。

    “夏侯剑庄还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多年不曾来此,并无太大变化。想来夏侯星霜那小丫头还是个厉害的主儿,只是从前是我眼拙。”梁平一手支着下颚,一手环胸,饶有兴致的端详着“夏侯氏铸剑庄”六个大字。

    王夕瑶斜睨他一眼,并未多言。

    此时这人是敌是友尚未分辨,但可以肯定此人绝非善类,少搭理为妙。

    许是看累了,那人在对面铺子前的台阶上坐下,手中把玩着一根竹笛,颇有附庸风雅的意味。

    小丫头们平日里甚少见到如此翩翩公子,不时用眼睛偷瞄。

    “喂,这人不会以竹笛为兵器吧。”一个下丫头偷偷伏在大丫的耳边问。

    “管他呢?莫要理会。”大丫嫉恶如仇,这人方才挡了她们的路,便如何看都不顺眼。

    对面人并不在乎十几个女子面对他而立,似是习惯于在众人面前卖艺一般,将长笛放在唇边,犹有献艺的打算。

    小丫头们不由得将双眸聚集在那人身上,大丫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本以为那人必会笛艺了得,他们今日也可在此乱世之际,以管弦之乐稍抚纷乱的情绪。却不想那人深吸一口气后,毫无章法的在笛口处吐了出来。

    手指毫无节奏的在笛身孔洞乱点一气,嘶哑、刺耳的杂音传出后,对面众人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人并不以为意,将竹笛放在手中把玩,对着笛身孔洞仔细瞧着。口中念念有词“竹笛啊竹笛,你怎地也会欺负人。在旁人手中便是仙乐,在我手中便是狼嚎。”

    “狼嚎也好过你的笛声。”大丫不忿的对着那人轻蔑一瞥。

    两厢安静下来,梁平以双目对着对面十几双眼睛,时不时接受着来自小丫头们敌意的眸光,他则回以无辜一笑。

    诡异的安静终于被一阵马蹄声打乱。

    街上两匹骏马狂奔而来,前头的马上立一女子,黑纱覆面。后头的马上立一少年,细眼粗眉,毫无协调可言,但身子健硕,豪气干云。

    靠近夏侯剑庄近处,后面的少年紧紧夹了一下马腹,跑在前头。在剑庄门前下马,看着王夕瑶等人,略一欠身,双手抱拳道“可是王娘子?”

    “我是王夕瑶,不知两位是?”王夕瑶从台阶上走下,向少年回了一礼。

    “我等受人所托,前来助夏侯娘子铸器。”尤五向身后瞧了一眼马上的女子道。

    众人随着尤五的视线皆看向遮着黑纱的女子,显然并不认得。只对面的梁平,瞬间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

    手中竹笛随着落地,他慌忙将笛子捡起,起身便要寻藏身之地。

    竹笛落地清脆,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甚是响亮。

    众人寻声看去,便见方才厚着脸皮的男子,此时竟将长袖遮面,躬身做逃窜状。

    这一场景自然未逃得过梦茹的眼睛。

    这人莫说是立在她面前,便是化作飞灰她也认得。

    “站住。”她飞身从马上落地,急行几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抓起那人遮着脸的长袖,让那人脸彻底暴露在自己面前。

    “果然是你,竟然是你。”梦茹声音有些颤抖。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二人是何等关系。不过看此情形,恐怕是情债,而那欠债的自是逃走之人。

    大丫心中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人也有不敢面对之人,真是奇了。

    “师傅。”尤五担忧梦茹安危,紧跟了过去。

    “你替我守住夏侯剑庄,我与这人有事要谈。”梦茹单手拉着梁平向后街行去。

    尤五见师傅的脸色不对,但看二人的气势,师傅必不会落了下风,心下顿安,转身与王夕瑶站在一处,如两个门将,护着剑庄的安全。

    良久,夏侯剑庄铺门终于从内拉开,梦凡将众人请了进去。

    夏侯星霜一脸疲态坐在铺中,见王夕瑶等人进来,忙起身问询敖谨行的情况。

    “敖公子吩咐我们来守着剑庄,穆氏二爷今日曾来围堵,被驱赶了回去。恐再生枝节,我等并未离去。”王夕瑶将今日之事简要的告知夏侯星霜。

    夏侯星霜巡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尤五身上,明显愣了一下。片刻才问道“你为何在此?”

    “我与师傅也是受敖公子所托,前来保护剑庄。”尤五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自从与梦茹学武,他才知晓曾经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何等愚钝。面对夏侯星霜更是不敢抬眼,莫说夏侯娘子怪罪,单是想起曾经的泼皮无赖也觉得面上臊得慌。

    “你师傅是何人?”夏侯星霜轻蹙眉头,心中暗忖敖谨行在城中竟能找到肯出手相帮之人。

    “家师乃极乐坊梦茹姑娘。”尤五未敢抬眼,如实回道。

    “梦茹不是勾栏女子……”夏侯星霜说到此处,突然顿住,敖谨行多次前往极乐坊寻梦茹,恐怕这梦茹姑娘的身世必不简单。

    此时不宜追究,她抬手轻揉眉梢,看着尤五道“此处有她们在便好,你与你师父前去辅助敖公子,城门若是破了,空守着铺子也无用。我已将兵器锻造之术说与匠人,也可在此守着,穆氏不敢造次。”

    尤五躬身一拜,退出铺子。轻身跨马,拽了一下缰绳,骏马狂奔,片刻便到了城门口。

    敖谨行此时尚在城墙之上,远眺东夷大军的动向。

    那人回军营已有一些时辰,东夷大军却并未有异动。他们在赌,赌贺兰王子不敢轻易攻城,只要再给他们三日,强弩做出来,便还有胜算,否则南穆城危矣。

    见到尤五,敖谨行心中一惊,他派人前去极乐坊通知尤五与梦茹,前去助王夕瑶守着剑庄。此时这人竟出现在此处,莫不是剑庄有事。

    他快步走上前,拉过尤五问道“可是剑庄出事了?”

    “不曾,是夏侯娘子叫我与师傅来此。穆氏二爷已被驱离,想来不会如此快便回头。”尤五躬身回道。

    敖谨行方才放下心来,任由尤五在身后跟着。

    “你师父现在何处?”他望着城外的荒野,沉声问。

    “师父在剑庄前见到一黑衣男子,甚是生气,便将那男子带走,不许我跟着。”尤五此时提起这事仍心有不忿。

    “男子?何等模样?”敖谨行回身,眯起眼睛问,似雄兽领地被他人践踏般的警觉起来。

    “面色清秀,身量与你有几分相似,手拿一竹笛。”尤五皱眉,手指轻轻搔着脸颊,努力回想着那男子的样貌,奈何只能记起这些零散的特征。

    “果真是他。”敖谨行紧缩的眉头舒展开,嘴角却爬上一丝诡异的笑意。

    那人还是来了,他们注定要再相见,只是不知这次会是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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