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星霜蓦地停下动作,那声音有些陌生,但是语气却莫名的熟悉。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头脑中一瞬涌出无数画面。胡同口一身脏污的敖谨行、病床上用陌生目光注视自己的敖谨行、对失忆异常淡然的敖谨行、会功夫的敖谨行、性格大变的敖谨行……

    这么多的敖谨行竟然不曾有丝毫云风城的影子,而这人为何会让自己想起云风城。若是、若是敖谨行不曾陪伴自己多年,她会毫不犹豫的认出这人,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那种强烈的感觉应该不会出错。

    “你……到底是何人?”夏侯星霜出口的话颤抖的不成样子,这么荒谬的想法竟然在心中莫名的有些笃定。

    “你已经感觉到了,不是吗?”那人不答反问,眼睛深深的探入到夏侯星霜的眸光中。

    这句话仿佛一根银针,狠狠刺在夏侯星霜的心口,将夏侯星霜全身的血液都泄了出去。她面色苍白,全身脱力,由人拽着自己跨上马背向夏侯府行去。

    “你走吧,我到了。”夏侯府门前,夏侯星霜下马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人推远了一些。

    她没有勇气去让那人揭下面具,若是那赤裸裸的真相摆在眼前,她当如何。

    与敖谨行这两年的感情绝无虚假,她也能感受到那人对自己也并未无情。可是如若这份感情建立在欺骗与利用之上,她还能心安理得接受吗?

    还有面前这人,若他真是云风城,为何会与朝廷的人搅在一处。

    当日在金风城,他们所说的敖谨行盗取皇子身份,真的七皇子已经在皇上身边。

    如此看来,在皇帝身边的才是假皇子,是云风城。而在自己身边的敖谨行才是真的七皇子,只是大晟王朝不是晏氏……

    夏侯星霜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是了,什么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名字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人都知道,真的云风城知道,假的云风城也知道。

    只有她不知道,云风城?敖谨行?都是假的。

    夏侯星霜的鬓发有些散乱,她尽可能保持端庄的姿态,向夏侯府门口行去。她不能在这人面前乱了仪态,他们欺骗又怎么样,自己绝不会因为这些人失了体面。

    她已经失了太多体面了,最后这点便为自己留住吧。

    身后之人看着夏侯星霜强装镇定的步态,心中隐隐作痛。

    南穆城他想了太久,眼前人他想了太久。这两年来他长居皇宫,锦衣玉食,得皇帝器重,得母妃疼爱,但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

    他的亲生父母已经去世多年,而他一直活在他人的掌控之中,没有一日是为自己而活。

    今日他终于有机会出来,那个皇宫他便不会再回去。东夷他也从未生出过归顺之心,他想要的不过是找到那个他从小便想护着的人,带着她寻一处桃源,从此不问世事。

    只是没想到他才出皇宫便收到消息,夏侯星霜竟然已经嫁做他人妇,而那个人竟然是七皇子。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顶替了那个人的身份,却不知那个人竟然也顶替了自己。

    太荒谬了,这世道太荒谬了。他愤恨的看着不远处的南穆城城门,狗皇帝无贤德之能,却陷害忠良夺得帝位。一生只顾自己享乐,不顾百姓安危。

    东夷野心勃勃,不甘拘于一隅,用尽奸诈手段,妄图侵占大晟国土。

    权势的争夺,最后受苦的仍是百姓。

    他们一生为温饱苟活,却最终还是逃离不出权势者的牺牲品。

    夏侯府的大门重重关闭,将云风城从愤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夏侯府这么年并未改变,只是隔壁的庭院不胜从前。云风城沿着街巷向前走去,立在夏侯府隔壁的庭院门前。

    府门紧紧关闭,一切似乎还是从前的模样。他循着玄黑色门扉向上望去,“容府”两个大字让他心中一紧,曾经这里明明是“风府”。一字之差,竟恍若隔世。

    曾经与夏侯星霜在这条街巷上的情形在眼前鲜活起来,因他性格比较冷淡,只能看着夏侯星霜与其他孩子追逐打闹,但是如果夏侯星霜摔倒,他总是第一个冲到前面,将人扶起来。

    他会背着磕破膝盖的小女孩儿,慢悠悠的走回夏侯府;他会将家中父亲外出带回来的糕点装扮上女孩子喜欢的花瓣,再悄悄放在那个小女孩儿的手中,看着那个女孩儿对着自己露出微笑。

    那是这世间最温暖的笑,明媚、纯净。他也想如这个女孩儿一般微笑,却不能。

    他偷看过那个女孩儿偷偷写的信笺,上面有他的名字,小小的,像是怕别人看见。那张满是甜蜜憧憬的信笺,他放在身边十年,并未还回去。

    手不自觉的放在腰间的荷包上,此物虽小,却盛满了他余生的希望。

    手不自觉的收紧,他不能放手,即便是她已经嫁做他人妇,也是因为那人与自己相似罢了。夏侯星霜心中的人始终是他,没有旁人。

    他深深凝望夏侯府院落片刻,转身朝着知县府衙行去。

    夏侯星霜回到房中,只觉全身皆被冷汗浸透。腊梅慌忙跑过来扶着她,刚碰上她的手臂,夏侯星霜便直接摊倒在地。

    “娘子,你别吓我,出了何事,姑爷呢?可是姑爷出事了。”腊梅满目惊慌,她从小陪伴夏侯星霜,何时见过此人如此落魄的神态。

    纵使是她十三岁接管剑庄,被外人欺负,兵临城下,重重危难都未曾让她退却一步,到底是何事能将娘子伤到如此。

    腊梅不敢多言,唤来门外粗使丫头,一同将夏侯星霜扶到榻上。将榻内的棉被拉过来,将冷得打颤的身体盖住。

    又连忙回身去要热水,将巾帕浸湿为夏侯星霜擦拭额头。

    “娘子,你说句话啊。”腊梅声音中带着哭腔,眼泪也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夏侯星霜双眼无神的盯着榻顶,心中早已乱作一团。她听不见腊梅在耳边的呼唤,只觉得外面嘈杂一片,乱了她的心神。

    整个人仿若被四分五裂了一般,怎么都拼凑不起来。

    少时与云风城的过往,成婚后与敖谨行的过往,在她脑海中不断的涌现、穿插,她已经分不清何为虚幻,何为现实。

    仿若这两个人都未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这不过是一场可怕的梦而已。

    她还是那个少年撑起整个家业的夏侯家丫头,还是那个被欺负后能躲进老掌柜的家中寻求关怀的宠儿。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带着面具,是这世上人皆如此,还是只有她身边的人才如此,是自己不配得到这世上的真心吗?

    “夏侯娘子在吗?”庭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一个清亮的声音透过门扉传进来。

    那声音腊梅很熟,应该是剑庄新掌柜梦凡的声音。若是以前她不敢替夏侯星霜做主将人放进来,但今日她太慌了,太需要有一个人能与她一同面对。

    她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出门去,将梦凡拽到院内。抹了一把眼泪道“梦凡,你可知娘子与敖公子出了何事,娘子回来便如丢了魂一般。”

    “敖公子呢?敖公子可是一同回来了?”梦凡一直守在剑庄,整理这次剑庄中兵器的出入账目,并不知晓夏侯星霜与敖谨行被莫将军传唤一事。

    衙门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他无法混入打探情况,这才跑到夏侯府一探究竟。

    “敖公子并未随着娘子一同回来。”腊梅已经泣不成声。

    “你休要哭,此时问清娘子发生何事是关键。”梦凡声音提高了一些,他此时心内也失了主张。

    平时众人虽然对敖谨行并无几分尊重,但是每次遇到大事都会不自觉的找他商议。此时敖谨行被困在府衙之内,他们也失了依靠,不免心中焦急,语气重了些。

    “你、你……”腊梅不再言语,将帕子掩在眼前,不再搭理那人。

    若是平日她定要与这人理论,但此时并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我若进去可是方便?”梦凡顾不得礼数,却也忌惮夏侯星霜的名节,毕竟他是男子。

    “你去吧,此时顾不得许多了。”腊梅抽着鼻子,拉着梦凡朝内室走去。

    床榻上的夏侯星霜仍是仰躺着,双目无神。

    “娘子,梦凡来了。”腊梅凑到夏侯星霜身边轻轻说了一句。

    梦凡站在距离床榻稍远的位置,拱手行礼道“娘子与敖公子一同前去,敖公子为何未一起回来?可是遇到什么事?”

    夏侯星霜不为所动。梦凡看了看腊梅,静待片刻又问“听闻朝廷来人,敖公子可是有危险?”

    他不知夏侯星霜是否已经得知敖谨行真实身份,从当前的情形来看似乎那些谎言都被揭穿,否则夏侯星霜绝不会如此。

    纵使是敖谨行出事,以夏侯星霜的个性此时恐怕正在与人拼命,绝不会失魂落魄的躺在这里。

    夏侯星霜闻言,看向梦凡,声音沙哑干涩“梦凡,你也知道敖谨行的真实身份是吗?或者说你本就是敖谨行安插在此处的人。还有梦茹、尤五,你们都是他的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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