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服跑出去的脚步还有些踉跄,但跑回来时就异常轻快了。燕芸不由听了手里的活,直起腰道:“阿服你这是得了什么好消息,笑得像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

    曹服被调侃了也不恼,只是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双手抱住燕芸的胳膊开始小幅度的摇晃,嗓音甜腻:“阿姊……”

    燕芸先是有些无措,旋即有些好笑地扯着袖口,擦去曹服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佯装无奈地说道:“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曹服整个人“唰的”一下站直,语速极快地说道:“阿姊,我刚刚去那边劝和时看到有人寻阿兄去外亭诊病呢。”

    “哦——”燕芸故意拖长了尾音,“所以说你是想同你阿兄一起去?”

    “嗯嗯嗯。”曹服连连点头,像是啄米的小鸡。

    曹服在医药上的天赋是燕芸亲眼所见,而今已经是后来者居上,超过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师傅,接手了大部分配药和搓药丸的工作,的确是到了可以实践的阶段。

    现已磨秃五只笔,看到什么都想画一画的燕芸,太明白在自己擅长领域尽情投入,获得的愉悦与满足感有多强烈。

    她的天赋是被游哥纵容引导生长着的,所以也不想拘着曹服。而且她始终记着游哥的那句话,如果想做一个好医者,那就要经过大量的实践,因为马厩里是养不出千里马的。

    从前没有女子背着药囊行医开方,可从来如此,便对么?

    在家中的秦游放得更开,说话从不避忌什么,所以有些念头已经不知不觉间在燕芸脑中生根发芽。

    她温柔地摸着曹服的头发:“所以你阿兄怎么说?”

    曹服笑得像只被挠到痒处的小狗,疯狂摇晃着看不见的尾巴:“阿兄他同意了,嘱咐我回家中拿药囊,说只要阿姐你同意就带我一起去。”

    她巧妙曲解了阿兄那句,我不反对,但得先经过你阿姊同意的话。

    燕芸没有多想,自然说道:“既然你阿兄都同意了,那我还阻拦什么。快回家取东西吧,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嗯!”曹服重重点头,整个人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少一时,秦游自曹服手中接过自己的药囊,不放心地回头对着冯旗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而冯旗双袖高高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臂膀,使劲抹了一把汇聚到下颌处的汗水,坚定点头:“大兄,放心去吧,我自省得。”

    秦游这才示意迫不及待的曹服跟上,向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急得团团转的中年男人走去。

    “嘶,阿服,你是怎么同你阿姊说的?”行至半途,秦游突然发声问道。

    兴高采烈地曹服呜了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最终还是选择将自己的小手段和盘托出,草鞋里的脚趾因为紧张不断蜷缩。

    秦游却突然把手按在她的后背,把她朝前推了一把,赞许笑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行,对我说了实话。”

    曹服被弄懵了,小跑着追上再度大步向前的秦游,语气充满了疑惑:“阿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教你个乖。”

    “教我个乖?”

    秦游没有回头:“你既然来了家中,叫我们一声阿兄阿姊,那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大可以对我和你阿姊直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拿过去的事情折磨自己。”

    曹服觉得今天的日头真是太毒了,不然她怎么又想哭了呢。

    不过她很快就没功夫去想这些事情了,因为脸上写满了焦急的中年男子直接跪倒了秦游面前,也不说,或者说是根本没办法发出完整的词句,只一个劲的磕头。

    而在秦游将人安抚下来后,曹服终于从这个男子颠三倒四的语句中勉强捋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中年男子姓任名仲,是隔壁辞亭人,他六岁的长子因为不愿把手中的鸡蛋让给里中的无赖,在推搡中跌到一个水洼之中呛了几口水,当夜便开始腹泻不止,到现在已经是昏迷不醒。

    而孩子的母亲还怀着孕,胎像本就不太好,撞上这个事情更是心中焦躁,吐得昏天黑地,水米不进。

    曹服光是听着,小脸就绷得紧紧的,嘴里发干。

    难怪火急火燎的请大兄过去,这事可是真麻烦啊。三条性命,一个家庭。

    阿兄素来不过是搓药丸,虽然买了药丸的个个都说好,把大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按着成方配药和实践的差距太大了。

    就拿她自己来说吧,现在按着成方配药闭着眼睛凭手感都能差不离,可把脉定症、针灸、加减药材那就是刚入门。

    而兄长,最开始教她的时候,也不是很熟练的样子……

    任仲自打说完就小心翼翼去看秦游的表情,生怕秦游嫌病情棘手,给他来一句治不了,另请高明。

    秦游知道能请他这个卖药丸的前去治的病一定不是小病,但他没想到能这么麻烦啊。

    他按了按眉心,迎上任仲期冀的目光,嗓音温和地说道:“且先容我去看看再说。”

    得了这句话,任仲黝黑干瘦的脸上忽然像是有了生气,忙不迭站起身来给秦游带路,口中一直谦卑地重复着:“秦君您跟我来,跟我来。”

    “别愣着了,走吧。”像先前一样,秦游推了曹服一把。

    任仲心急,所以不大的功夫就快出秦游与曹服二人许多。

    曹服这才借机把心中疑惑小声说出:“阿兄为何要接?”

    看任仲的装束,即便治好了病也拿不出什么报酬。可要是治不好,事情就可能变得很麻烦,少不得有小人说阿兄是以行医为名行敛财之举。

    毕竟在许多给秦游提供药材的乡人看来,长着的草都是不值钱的,按秦游的标准采摘也麻烦,而收药材的时候并没有给很高的价钱,但随便买一个药丸却要两枚钱。

    哪怕真的很管用,也实在是钻掉到了钱眼子里,没有乡里乡亲的情分。

    全然不顾药材的清洗、整理、炮制、研磨所需要花费的人力。再说那药丸子还是用蜂蜜给搓的呢。严格来说,大兄在行医上没赚什么钱。

    占家中收入大头的还得是运用渠道,进行城乡货品买卖,尤其是那些费时费力的绢帛。

    问出这个问题的曹服额上挨了重重一击,引得她双手不停去搓,嘴中不断嘶着冷气。

    冷冷的声音自头顶降下:“阿服,我记得当初问过你,你学医是为了什么?”

    曹服显然也是记得这个事情的,不假思索答道:“当然是为了治病救人。”

    秦游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前方步伐匆匆的任仲,然后问道:“他的妻小,难道不是人吗?”

    曹服语结,好半晌才挤出一点声音:“可是……”

    “阿服你记住,为医者,心中要无高低贵贱之别平常心,要有毁誉加身而吾自担之的大气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者,不可为医。

    “总要看看,再竭尽全力去试试,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功。

    “如果你总是往坏的方面想,能够抓住的机会,也会溜走。”

    秦游语调舒缓,语气平常,却把这段话深深凿入了她的心中。

    看着曹服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秦游才在心中叹息一句:“现在的医士,真的是很轻松了。”

    没有007,没有轮转岗,更没有医闹。

    哪怕治死了国君,也没听说过杀医士的。太|祖皇帝刘邦弥留之际皇后吕雉倒是想杀医士来着,但被老流氓拦下了。而且老流氓还给了治病的医士五十金,让他拿了钱赶紧跑路,别被吕后迁怒。

    正是基于时下对稀缺医士极端宽容的环境,秦游才有底气去试上一试。

    而且那是性命,他又有系统,哪怕很废物,也想用尽办法去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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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尊师守道,仁心竭力。辩证求知,关怀守秘。——仁心营标语

    2、仁心营标语是我国最早的行医规范,由梁朝初任仁心营校尉曹服提出,随着赤星军平定天下的过程而广泛传播,直至今日成为我国基础医疗体系的一部分。

    其中尊师守道指的是尊重传授知识的师长,遵守道义,不借行医谋取非法利益。

    仁心竭力是怀揣仁善之心,平等看待对待每一个患者,竭尽全力为患者争取生机。

    辩证求知据说是高祖最先提出,说的是因为见识的禁锢和观察方法的不足,能在单独个体上起效的方法未必适合所有人,需不断学习知识,充实自身,不要被旧有的见识所禁锢。对现代医学的创立起到极大的启发作用。

    关怀守秘是曹服在仁心营中长期行医积攒出的经验总结,即心情愉快有助于伤势愈合,所以医者要注重病患的心理健康。守秘是在此基础上的延伸。因为刀剑无眼,战士们难免伤到尴尬处,所以这一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被最严格遵守执行的。——艾弥·《六年制医学基础课总论》(节选,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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