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楚清歌一身锦袍,与楚川并肩而立,她听着大臣上奏,不出一言。

    不知是谁上的折子,皇上挥手将那些折子扔到余惟清面前。

    楚清歌看着散落一地的折子,从缝隙中看到了地下赌场这几个字。

    士子一案与地下赌场的事,如今传的满城风雨,谁能不知道?

    余惟清是楚川的远方表亲,仗着楚川的提拔,一路从七品小官升至现今官居正二品都察院御史。

    而余惟清的弟弟余惟杰以他哥哥的名义在洛京为非作歹,成了洛京人人避之不及的毒瘤。

    没想到他越来越猖狂,仗着人牙子买卖盛行,竟私自在地下赌场开盘,做起了人命生意。

    “听说,余惟杰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一些男孩女孩,女孩就卖给那些官宦人家供人玩乐,男孩们就开擂台,然后下注,让两个孩子打擂,一直到一个被打死为止!”

    “不止呢,打擂台死了的人,就在晚上扔出城外找地方埋了,要是下人觉得丢出城麻烦,他们就将人剁了喂狗!听说司卫司去拿人的时候,有几个人直接被后院腐烂的臭味熏趴下了。”

    “真是造孽啊!”

    离得远的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的气愤,有的哀伤。

    余惟清自知逃不过被问责,但是他得把对家族的伤害降到最低,还不能连累楚川。

    他噗通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头磕的砰砰直响。

    “皇上,息怒,这些事臣不知情,都是臣那个庶出弟弟所为,他早已伏诛,现在这事被人重新提起,这必是有心人谋划,皇上,请您明察!”

    皇帝紧接着又甩了几个折子下去,砸中了余惟清的脑袋,丝毫不掩饰怒火:“你看看这些折子,除了说文人来京的,就是说地下赌场的,余惟清,你家的账本真的禁得起朕查吗?你敢说,这个地下赌场你余家一点红利也没吃吗!”

    说完他将桌上的折子全都扫到桌下,朝臣看着皇上动了怒,连忙跪了一地,说着皇上息怒。

    余惟清看这个情况,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就算是楚川也没有办法保住他。

    他只求,自己的家族可以保住。

    “传朕旨意,余氏众人,助纣为虐,草菅人命,其中以余惟清为首,着余惟清择日问斩,直系亲属及亲近者杖杀,亲眷流放。”

    皇帝下旨,余惟清听到这些,瘫倒在地。

    楚川冷眼看着朝堂的局势,深吸一口气。

    此时的局面,他不能帮,要是父皇真的要查账,那势必会查到他头上。

    他要避嫌,要明哲保身。

    可余惟清是他母妃一支最后的男丁,这些年对他又忠心耿耿,他着实不舍。

    “皇上且慢!”一道温润的声音传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声音的源头是沈叶初。

    只见沈叶初从一众大臣的身后走到大殿中央:“臣恳请皇上,留余氏一脉!”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稚子无辜,臣以为,余惟清一族罪不至此,余惟清万死难辞其咎,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如今洛京的文人还都在怜悯无家可归的孩子和乞儿,皇上要把余家的嫡系赶尽杀绝,只怕会引发更大的舆论!看在余家三代都尽忠于大乾的份上,请皇上三思!”

    沈叶初跪在朝堂下,声音坚定。

    楚川提拔上来的大臣们听见有人开了口,还说的有些道理,楚川是皇子,现在看来应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之人。

    大臣们觉得这是讨好楚川的好机会,于是都站出来附和。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余惟清必死无疑,那么谁能代替余惟清成为楚川的心腹,就看现在谁能拉楚川一把。

    楚清歌紧紧抓着袍子,看着殿前为余惟清求情的人,明明昨日还说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人,为何今日做此举动。

    “皇上,臣亦觉得不妥。”

    宋长亭也走出来,他与楚清歌对视一眼,扬声说道:“臣以为,严办余惟清恰好可以安抚文人的激愤之心,他们的愿望就是严惩作乱的人,而且,臣这里有一个账本,还有余惟清和吏部尚书崔云祁利用职位之便为他人牟取官职的证据!”

    太监赶忙从宋长亭手中接过证据,呈给皇帝。

    余惟清听到证据冷汗直冒,一旁站着的崔云祁眯了眯眼感觉事情不妙,但是他早已想好对策。

    崔云祁紧接着跪了下去,顿时泪流满面:“皇上明鉴!臣如此做都是受到了余御史的逼迫啊!”

    崔云祁感觉余惟清的眼神紧紧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扎穿,他吞了吞口水接着说:“余惟清贵为都察院御史,他有命令,谁敢不从啊,臣也是被逼的呀皇上!”

    “那你还是吏部尚书,你们平级,甚至说你官阶还比他高,为何听他的?”殿上的人冷声道。

    “皇上,他是都察院的人,他说臣要是不照做就要上奏弹劾,而且,而且他还拿臣的父母妻儿做要挟,还有,他豢养死士,意图……”

    “够了!”

    余惟清在朝堂上怒喝道,也不顾礼仪,站起身,按着崔云祁的头狠狠的往地上磕:“崔云祁,我平时那般厚待你,你现在为了自己反咬我一口?你是什么东西,当初没有我,你能到现在的位置?你良心被狗吃了!”

    一时间朝堂大乱,轮值的侍卫见此场面连忙上前压制住两人。

    崔云祁的头被磕破,鲜血沿着额角流下,官袍也被拉扯的不成样子,好生狼狈。

    而楚清歌就在殿上冷眼看着这出狗咬狗的好戏。

    皇上翻着一页一页的证据,上面密密地记着许多人的‘口供’,无外乎就是余惟清在外以拍卖的形式卖官,而崔云祁以职务之便,内部操控,让价高的人上了任。

    他看着许多官职都在一千两到五千两不止,更有三品的官职卖到了数万两!

    数额之巨大,内容之详细,让皇帝气的浑身发抖,将手中的放到桌子上,平息着呼吸。

    这时,一直沉默的楚川说话了:“皇上,儿臣认为此事非同小可,请皇上严惩余惟清和崔云祁两人,虽说两人一个是儿臣的远亲,一个是儿臣的玩伴,可做出这等谋逆之事,儿臣愧对父皇,愧对百姓,他们罪不容诛,儿臣认为,应依律严惩!”

    楚清歌注意到沈叶初听完这话挑了挑眉,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长亭紧接着从袖中拿出一道折子:“皇上,昨日士子之事臣是受二皇子,二皇子许诺臣若是此事可以做成,便开寒门子弟入朝为官的道路,臣也是一时被蒙蔽。”

    “昨日二皇子说可以保下这三百士子的命,臣便不再闹事,可,可臣听说,他们皆被杀死了!”

    “什么!”皇帝双眼微眯,胸口剧烈起伏,冷声问道,“那你为何无事?”

    宋长亭以头抢地:“臣怕二皇子杀人灭口,找了燕北侯府寻求庇护。”

    楚川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跪下去:“父皇,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啊。”

    “就算宋长亭不是你一手安排,那三百士子的命那你如何解释!”

    楚清歌走上前去,缓声道:“父皇,儿臣觉得宋长亭是为了寒门士子有出头的法子,一时间做错了事算是有情可原,请父皇饶他一命。”

    宋长亭在朝堂上本就受人尊敬,有人求情他们也就跟着一起为宋长亭求情。

    皇上无意识摆弄着手上的珠串,眼神扫过底下的每一个人。

    楚清歌知道,父皇想严惩与此事有关联的所有人。

    但现在满城风雨,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虽想是严惩,总不能赶尽杀绝,皇上于是下令诛杀余氏一族,将余氏土地归还平民。

    崔云祁主动交代,又说出了余惟清的诸多罪证,于是将崔云祁降为员外郎,罚俸一年,另外勒令崔云祁开仓放粮,救济城中贫民。

    宋长亭虽组织士子闹事,可今日举荐有功,功过相抵,念及他为寒门学子奔波,在朝堂几年兢兢业业,于是由他顶上余惟清都察院御史的职位。

    皇帝废了余惟清提拔上来的闲职,罢免了朝中大小官员近百人。

    至于楚川,皇上念及皇家血脉,只是把他贬去岭南,让他好好反省。

    楚清歌借此对皇上提出,不重出身,广纳天下贤士之事,皇上对她赞赏有加。

    此事一出,城中文人无一不是对楚清歌啧啧称奇,受到接济的平民百姓也是口口称赞。

    他们都想看看这让女子可以立于朝堂,又让寒门士子可入朝为官的公主,是何等人物。

    只是楚川没想到,就这一件事,让楚清歌在朝堂上站住了脚,在民间稳住了心。

    而自己,却损失极大。

    余惟清身死,而崔云祁就算是活着,楚川也不会再用,毕竟,卖主求荣的人,他不会用,也不敢用。

    还能用谁呢?

    楚川闭眼思忖片刻,脑中闪过沈叶初的脸。

    他捏了捏眉心,当时在朝堂上肯帮着说话的只有沈叶初。

    现如今,他也只能用沈叶初了。

    地下赌场,卖官,贪财,沈叶初,楚清歌,余惟清,崔云祁这几个字眼在他的脑子里转不停,他想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步棋走错了,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二皇子,咱们要动身了。”一旁的侍卫有些不耐烦。

    皇上命令下的急,今日就要让他离开洛京。

    楚川眼光一闪:“我要见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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