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拿着诏书的手一抖,黎相安竟会为了自己去偷诏书。

    这件事但凡被人发现,定是死罪。

    楚清歌将颜雪唤到身边:“你去查查除了黎相安有谁今日护送老王爷回府的,除了黎相安的亲信之外,全处理了。”

    颜雪有些不解:“公主,明明现在局势对我们有利,为何还要沾染血腥?”

    楚清歌摇头,本宫和黎相安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出了事,本宫也会被降罪。

    更何况,现下父皇正疑心与本宫,这件事,必要做得天衣无缝。

    老王爷薨逝,皇上悲痛万分,吩咐宫中过年一切从简,也不用繁琐的礼仪。

    这也免去了楚清歌许多麻烦,只是沈叶初的课,一直安排到了大年三十。

    楚清歌浑浑噩噩听着沈叶初讲的女则女戒,她对这些着实不感兴趣,身旁的朱诗宜在桌上画起了王八。

    不知为何,前几天沈叶初讲的都是四书五经,史记纲常,今日竟讲起女则女戒来了。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视为妇得。”

    沈叶初一边念着,一边看着底下两人,看她们心不在焉,将书一摔。

    “公主殿下,您重复一下刚才臣念的词。”沈叶初只是盯着楚清歌,冷声道。

    楚清歌淡然一笑,摇头:“本宫不会,本宫也不愿学这些……”

    朱诗宜教她的那个词楚清歌一时忘记:“这些……”

    “这些糟粕!”朱诗宜将画好的王八平铺在桌上,“先生,这些都过时了,您可别教我们公主这些东西了。”

    那只王八背上写着女戒两字,然后被画了个大大的叉。

    “沈大人,本宫无意学这些。”楚清歌瞥了眼沈叶初,“大人若愿意教,您换一门吧。”

    “今日大年三十,您也不愿伤了和气。”

    沈叶初饶有兴趣地看着楚清歌:“哦?那公主想学什么?”

    “本宫只想学经史,学历史更迭,学治世的道理。”楚清歌看着沈叶初,“大人心如明镜,本宫走到这一步,您也应该能参透本宫想要什么。”

    沈叶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没有说话。

    楚清歌微微抬眉:“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大人肯助本宫一臂之力,那本宫定然欢迎,若是……”

    “若大人教本宫学问是假,为了帮某人监视本宫是真的话,那大人不用白费心力。”

    沈叶初看着楚清歌,眼神凌厉,似是想将楚清歌看透一般,楚清歌也没有躲避沈叶初的眼神,回望过去,两人对视,眼波流转间,竟生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公主所说只是臣知晓了,回去定做出调整。”沈叶初收拾着面前的书卷,“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微臣告退。”

    见沈叶初走远,朱诗宜从身后凑了上来,有些好奇:“你把你夺位的想法透露出去,不会……”

    楚清歌嗤笑:“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会琢磨不出我的想法,楚川都能看透的事,他能看不透?”

    “那你……”

    “你不是说上一世我死后沈叶初也自戕了吗?”楚清歌在白纸上画了个圆圈,“重生后,沈叶初明里暗里帮了本宫许多事。”

    “现在再看眼前的局势,似乎改变了不少。”

    “楚川被贬,青泉身死,就连黎相安都能回雁门关,接下来……”楚清歌掏出匕首,狠狠扎在圆心,“就是江氏,上一世害江氏一族枉死的人,都要死!”

    “哎呀,大过年的,就不说这些了。”朱诗宜拉着楚清歌往外走,“今年宫中一切从简,竟连夜宴都不办了,正好,你也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黎相安在青花阁订了一桌宴席,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楚清歌被朱诗宜拉走,到青花阁时,便寻了个借口,来到崔泓深面前。

    崔泓深吃着楚清歌送来的饺子,感叹道:“又是一年啊。”

    楚清歌点头:“舅父好好保重自己,母后一事,我以派人在查。”

    她又将今日下午之事说与崔泓深。

    崔泓深颇为赞赏:“这样做是对的,沈叶初若可以帮你,你也有了得力之人,若是不能帮,那就留不得了。”

    楚清歌翻着桌上的书:“我觉得,沈叶初帮我的几率能有八成。”

    “为何?”崔泓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些时日,沈叶初明里暗里帮了我许多,楚川早就有了怀疑,可那次朝堂一闹,卸去了楚川的在左膀右臂,楚川现在只能信任沈叶初。”楚清歌眼眸微眯,“可楚川大势已去,沈叶初若想重查沈氏一案,他必须要投靠我。”

    崔泓深冷哼:“沈叶初看上去不参与朝堂之争,一幅纨绔的模样,可谁也不知他这是真的还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故作此态,按你所说,沈叶初心思深沉,定不好控制。”

    “还有,这段时日你在朝廷上出尽了风头,年后,你要去避一避。”

    “舅父,歌儿知晓了。”楚清歌转而问道,“您这里可收到什么信笺吗?”

    崔泓深从桌下拿出一个信笺,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就连崔泓深都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这是三日前梦蝶送来的,说是兰城那边的事。”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是楚清歌创建,她在几年前接连救济了不少女子,成了女子密探,现今加入者越来越多,遍布整个大乾。

    为了所说之事不被泄露,楚清歌便自创了一套文字,纤细坚韧,又如风吹的杨柳,她取名汝书。

    楚清歌打开信笺,看着那些字瞬间明了:“舅父,您说让我避避风头,这不,现成的来了。”

    楚清歌回到席间时,黎相安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面前的少年,脸庞轮廓分明,带着些稚气,一双眼睛干净明亮,不染世之尘埃。

    他身着青色锦衣,金线勾勒的祥云飞禽,在烛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

    不过……

    今日的黎相安不知在哪里寻到了几根彩色的鸡毛,插在头上,滑稽得很。

    楚清歌险些笑出声:“你何时喜欢这个打扮了?”

    黎相安听见楚清歌的调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忙脚乱地将那几根羽毛拔下来,用力太猛还扯断了几根头发,疼得呲牙。

    朱诗宜搂住楚清歌的肩膀:“在你之前我们就笑过他了,谁知他就是不信邪,就想给你看看,你是不是不一样。”

    “没想到……”朱诗宜忍不住大笑,“你的反应也一样。”

    黎相安似是不解气般把扔在地上的羽毛有狠狠踩了几脚。

    “我爹说,这是辽西现下最时兴的样式,说公主肯定会觉得好看。”黎相安腮帮子气得鼓起来,“好啊老头,居然骗我,让我在公主面前出丑。”

    说着,黎相安便想回侯府找燕北侯说理,被楚清歌拉住了。

    “这确实是辽西时兴的样式,不过不适合你。”楚清歌将他按在座位上,“我看,还是原本的样子最好。”

    听到这话,席间的朱诗宜和江海晏也点点头。

    黎相安怨气这才消了半分,随即又担忧地看着楚清歌:“公主,能不能把我今天的样子忘了呀,我可不想马上离开了,还给公主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楚清歌看着黎相安的眼神,眼眶微酸:“那我可不能忘,若是在洛京有什么烦心事了,我想想你今日的模样,还会开心些许。”

    黎相安眼神一亮,有些自豪:“若是今日的样子能搏公主一笑,便也值了,他们虽然笑话我,可他们也办不到让公主开心。”

    楚清歌看着面前的珍馐,着实有些饿了:“别等了,开席吧。”

    江海晏因着家中规矩严苛,不得不回家守岁,与他们喝了几杯酒便匆匆离开。

    房间中只剩下楚清歌、朱诗宜、黎相安三人。

    朱诗宜的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初国公府除了奴仆也没有别人,她在府中那些人也会觉得拘束,便在青花阁留下,而黎相安,本就随性惯了,回家还要和老头拌嘴,还不如留在青花阁痛快。

    三人看着歌舞推杯换盏,很快便到了子时,随着鞭炮响起,新的一年到来。

    楚清歌回看席间已经喝趴的两人,抿嘴一笑,她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的烟花。

    回想重生之后三个月,发生的事情楚清歌只觉得不真切。

    猎场、下毒、士子闹事、楚川被贬、黎相安归家、老王爷薨逝,这一切都太快了。

    楚清歌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推着自己前进,控制着整个朝堂。

    那个人是谁呢?

    皇帝?

    二皇子?

    还是沈叶初?

    这几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转不停,她想不清楚,更不敢妄下定论,现在就像是一团乱麻,她理不清。

    忽然间,她看到楼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楚清歌,一身银白长袍,整个人被笼罩在街边阴影中,看着格外消沉,冷风吹过他的衣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与万家团聚的氛围格格不入。

    似乎是感觉到楚清歌的眼神,那人转身,露出一张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脸,仰头隔着喧闹的街道,对上楚清歌的目光。

    这个场景,忽的与楚清歌记忆深处的身影重合,那个冬日浑身是伤的孩子。

    那个说永远会记住自己的男孩。

    楚清歌不加思索地向青花阁外跑去。

    她只觉得心头绞痛,那人,那人是……

    沈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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