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与朱诗宜等人坐在沈叶初房外,看着来来往往不断端出沾满血的纱布,心悬了起来。

    “放心。”朱诗宜抓住她的手,“你已经把关岭郡有名的大夫都请过来了,他一定会没事的。”

    楚清歌摇头:“我并不在意他的死活。”

    她看着朱诗宜:“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何如此矛盾,前夜刚刚对楚川发了密信,说不定今日遇袭之事也有他的手笔,可是……”

    楚清歌抬起手,仿佛还能看到手上的血迹:“他为什么又拼死为我挨了这一刀,明明我死了,他更好交差才是。”

    朱诗宜的想安慰的话到嘴边,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依楚清歌的性子,若不是沈叶初身上还有疑团,曾经背叛过楚清歌的人,她肯定亲手送那人去见王爷。

    之前那个叫雪儿的婢女就是例子,从小一起长大有何用,一旦背叛,只有死路一条。

    看来楚清歌想要救活此人,只是为了从他口中得到更多东西。

    不多时陇青跟着大夫们走了出来,他用袖子一擦头上的汗,舒展了下筋骨。

    “公主不必担心。”陇青看楚清歌皱眉连忙说,“他是皮外伤,养些时日便好了。”

    陇青在怀中掏出个小盒子:“我在给他处理伤口时,这个东西从他身体里跑了出来。”

    楚清歌往打开的盒子里看了一眼,是一只黑色的小虫子,散发着恶臭。

    楚清歌掩鼻道:“这是什么?”

    陇青将盒子收起:“是虫蛊,沈大人身上本就有虫蛊,可能是失血过多,虫蛊觉得在这身子里活不了,就顺着血出来了。”

    楚清歌看着盒子似笑非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说罢起身理了理衣袍,“天色也晚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照看沈大人。”

    下午楚清歌说的事犹在耳畔,朱诗宜怕楚清歌想不开,于是追上去,与楚清歌来到房中。

    楚清歌关门时看见朱诗宜的脸,狐疑地问:“你不回自己那里,来我这干嘛。”

    朱诗宜晃了晃手上的两坛酒:“反正近几日也走不了了,喝点酒吧,有时候人天天清醒着,很累的。”

    楚清歌让朱诗宜进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醉了,不然怎么会回到小时候呢。

    在楚清歌的记忆力,她自小便一直陪在母后身旁,就算别的皇子公主都要去承乾殿由奶娘照料,而母后还是执意要自己留在她身边。

    她觉得父皇肯定是爱母后的,小时候,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是大乾的嫡公主,父皇恨不得将天下至宝都给自己。

    这种日子一直到九岁,上元节那天,父皇破例让允许她出宫灯会,可那日她回来,就看到宫中乱做一团。

    那夜过后,她再也没有母亲了。

    甚至连父皇的爱都消失了。

    母后葬礼结束后,她便从凤梧宫里搬了出来,去到皇宫角落的偏殿中,一住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中,无论是过年过节,甚至是母后的忌日,她都再也没见过父皇。

    在十九岁生日之后,楚清歌被太监从偏殿中接出来,那是她还幻想是不是父皇终于想起她,是不是可以像之那般围绕在父皇身边。

    可几个月后当她被塞进送往契丹和亲的轿子中时,她才明白原来这几个月的宠爱,只是为了让她去和亲。

    说到底,在皇帝眼中,怕只是一枚棋子。

    楚清歌想到这里,不禁流下眼泪:“果然,男人最是薄情。”

    朱诗宜喝了口酒,仔细想着:“我有个事总是想不明白,坊间都说皇上多宠爱先皇后,可是为什么就只有你一个孩子,还不是嫡长女。”

    楚清歌叹气,对于这件事她知道的甚至不如坊间传闻多。

    她只知道父皇登基后,后宫只有两人,一个是她母后,另一个是楚川的生母高贵妃。

    母后盛宠不断却始终没有孩子,反倒是高贵妃接连生下两个皇子。

    大皇子没满周岁便夭折了,而第二个皇子便是楚川。

    楚清歌是第三个。

    至于为什么在她之后再无嫡子。

    是因为先皇后生产那日难产,再无生育能力。

    朱诗宜凭她看了无数遍甄嬛传的直觉,不住摇头:“你不觉得这些事串起来就很蹊跷吗,怎么会那么多年都没有孩子,突然就有了你,而且恰好你就难产。”

    “你不觉得一切太巧合了吗?”

    楚清歌如雷灌顶,酒都醒了一半:“我好像知道父皇为何不想让我去兰城了。”

    她双眼微眯,脑中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兰城,曾是赤虎部的地方。”

    “母后是赤虎部唯一的女害,而赤虎部又对她极其宠爱,可以说得到母后,就可以得到赤虎部的支持。”

    楚清歌指甲嵌进肉里:“可,母后死后,父皇便出兵赤虎部,在这之前赤虎部大多士兵皆已归顺大乾,所以,父皇并没废多少兵力,就踏平了赤虎部。”

    说是踏平一点都不夸张。

    整个赤虎部的贵戚,皆满门处死,包括外祖父那一脉,诛了九族。

    听闻从赤虎部宫帐中流出来的血,半个月都没干。

    而自己的表舅舅,被追杀时跌落悬崖,这才逃过一劫,可也是落下了残疾,改名崔泓深,辗转数地才找到她。

    听到这里,朱诗宜只觉得越来越熟悉。

    盛宠,避子,除功臣……

    这不跟四大爷对华妃做的事一模一样吗?

    果然,皇帝皆薄情啊。

    朱诗宜挠挠头:“那皇上不让你来兰城,怕是有什么事隐瞒。”

    楚清歌自嘲:“我从来没有把父皇想的那么坏,总是觉得他让我去和亲是为了大乾不得已而为之。”

    她擦去眼角的泪:“是我高看他了,我还在想楚川那自私利己的性子是从哪学的,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管怎样,兰城我去定了。”

    楚清歌心中燃起一个想法,犹豫半天,终于说出口:“若我想夺位,你……”

    “我不是说了吗。”朱诗宜握住她的手,“你我联手,初国公府二十万大军皆助你夺位。”

    朱诗宜看着楚清歌,目光坚定:“我的公主,你要你想,天下便是你的。”

    楚清歌郁结在心口的浊气仿佛得到了释放,她微微一笑:“我也会完成你我的愿望。”

    她想起那日自己在司禁司被楚清玉羞辱后,朱诗宜闯入司禁司为她出气的那一幕。

    她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我虽是穿越女,可我与姐姐并非是敌人。”

    “只要你愿意,这天下就是你的,你会是大乾唯一的女帝。”

    可那时的楚清歌并不相信任何人,在皇宫摸爬滚打后,她觉得一切都是对等的。

    朱诗宜要帮她,肯定就有条件。

    “你想要什么?”

    那时的朱诗宜掸去身上灰尘,眼神坚定:“我想要,世间再无弃婴塔,学堂之中满罗裙。”

    “我想让大乾有女子一席之地!”

    那是楚清歌第一次觉得遇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大乾,女子只能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恪守女则女训。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他们早就扭曲了这句话本来的意思。

    这句话的本意是女子有才而不漏其财,方为大德。

    楚清歌重活一世,到现在还是走在提高大乾女子地位的路上。

    还好,这一次,这条路上终于不再只是她一个人。

    楚清歌与朱诗宜碰杯,一饮而尽。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躺在床上的,只知道清醒时天色大亮。

    宿醉后的楚清歌头痛欲裂,手指不住揉着头。

    轻语见楚清歌醒了,连忙进屋伺候梳洗。

    楚清歌换好衣服后,轻语在她身边轻声说:“太守今早派人递了帖子,说要请公主一叙。”

    楚清歌拂去衣上的褶皱,冷哼一声:“他的消息倒是快,竟知晓本宫会在这里停留几日,让他等着吧。”

    她转头问:“沈叶初怎么样,昨夜可有异动?”

    轻语摇头:“没有,沈大人房中昨晚并无异动,郁朗也没离开房间半步。”

    楚清歌对铜镜画着眉:“你继续盯着,太守那边,本宫与朱小姐去。”

    等她收拾完,朱诗宜和崔之越已经等在门口了。

    看到一袭粉蓝色长裙的楚清歌,朱诗宜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这些时日不见你穿女装,今日一见,怎感觉你又好看了呢。”

    楚清歌没管朱诗宜打趣的话,看着一身侍卫装扮的崔之越:“你为何穿成这样?”

    “咳!”朱诗宜清了清嗓子,“他以后便是你的贴身侍卫吗,叫……叫小越越!”

    说完朱诗宜发出了一声爆笑。

    听到这个名字,本就脸黑的崔之越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楚清歌埋怨的看着朱诗宜,觉得此名甚是不妥,于是轻声道:“本宫在外人面前唤你崔晨可好,无人时还是叫你本名。”

    给他取名没有别的原因,他在初国公府中,是个小将军,名声在外,要是被人认出来,怕是平添麻烦。

    崔之越点点头:“谢公主赐名。”

    楚清歌上了辆新马车,虽不及之前宽敞,可这是朱诗宜亲自挑选把关,胜在安全。

    离着太守府邸还有段距离,便看见前面聚集了一群闹事的百姓。

    “给老娘滚出来!还老娘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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