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见自己在这百姓们也拘谨,便将此事交给轻语,自己和朱诗宜回到客栈。

    县丞也紧随身后走了进来。

    “下官兰城县丞燕振,参见昭阳公主。”

    楚清歌抬手让他起来,能得到众多百姓求情,应也算得上是好的父母官了。

    “如今兰城究竟是什么情形,怎得流民如此之多?”楚清歌端坐在椅中,一言一行,尽显皇家风范。

    燕振被无形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不敢说谎:“半年前契丹人攻入兰城,虽然雁北军击退了契丹,可还是留下一堆烂摊子,死了的百姓,城墙和房子修葺没一人过问,本来百姓是可以自己修好房子的,可紧接着便是一连几日的大雪,把房子都压塌了,百姓无处可去,就成了流民。”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下了雪,官沟无人疏通,死了的人和牲畜都扔在那,这天逐渐开化,怎能不生疫病?”

    楚清歌听到这里,除了心酸还有些疑惑:“兰城的兵备军呢,官沟疏通,房屋修葺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做?”

    听到这里,燕振更是泪如雨下:“公主啊,您以为我们不想吗?兰城的兵备军在契丹人攻入之时,全都战死了,现今的七八个守着城门的,伤的伤残的残,只有守卫那一个健全人。”

    楚清歌心中咯噔一下,她知晓兰城一战的惨烈,却不想兰城六千兵备军几乎全军阵亡,她忍着心痛,又问:“那朝廷呢,朝廷没重新给组建兵备军?”

    燕振长长叹口气:“自从兰城一战,宫中就像是没了兰城这块地,就是您的带来的这些粮食,都是我上了七八封奏折求来的。”

    楚清歌本以为朝廷对兰城的事事事上心,现下看来,拨下来的粮饷和药物连一半都不够。

    幸亏还有奚适的金库撑着,不然也不知道这些百姓还能不能挺过去。

    正想着,朱诗宜上前一步:“那兰城中可有铁匠,或者还有没有铁匠铺?”

    燕振不假思索:“您说别的东西没有,铁匠铺兰城不缺,兰城边上就是铁矿,百姓大多以打铁过活。”

    朱诗宜与楚清歌对视一眼,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楚清歌记忆回到初见朱诗宜的那一夜,她拍着胸脯说:“我造的兵器不必军中差,造的火炮甚至比军中威力更大。”

    没想到今时今日还真的用上了。

    见燕振一头雾水,楚清歌缓声道:“这位是初国公府嫡女,朱诗宜。”

    燕振听见这个名字,眼前一亮,难掩欣赏之情:“您就是朱诗宜,大乾唯一一个女将军。”

    朱诗宜轻笑反问道:“你认得我?”

    燕振用力拍着大腿:“初国公嫡女,巾帼英雄,一介女流战功赫赫,让多少男儿自愧不如啊。”

    朱诗宜不想听这些奉承话:“麻烦县丞,将还未患病可以打铁的人全都搜罗起来,去铁匠铺,管饭,还有银两挣。”

    现在这个情形,一日一顿饭人们就已经知足,这一天三顿饭还有银两拿,他们会拼了命的干。

    听见疫病,楚清歌想起些事,忙问:“县令如何?”

    燕振原本欣喜的脸又瞬间垮了下来:“唉,就生生扛着,没办法,他年龄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话说着,楚清歌看见门外抬过一个身上盖着白布的人,燕振说:“这几天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灰头土脸满身泥泞的人走进来,一边走着一边说:“看这粥棚,就是公主和师傅搭的,这路上可真难走,好好的衣服,全是泥。”

    楚清歌听他叫师傅才勉强可以辨认出面前的泥人是崔之越,只见他手中牵着一条绳,用力一拽,扯出好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人。

    “这是……”楚清歌皱眉。

    崔之越拍拍他们身上的箱子:“军医呀,看不出来吗?”

    听见军医二字,燕振猛地站起来,哎呀哎呀围着他们转个不停,嘴中嘟囔:“哎呀,怎么弄成这样。”

    朱诗宜快步走上去,扬手结结实实给他后脑勺一下:“你有病啊,军医这样拴着人家,我还以为是犯人呢!”

    崔之越撇嘴:“谁叫他们有的不会骑马,我就把他们绑到一起,把马也一条绳拴起来,我在前面带着跑,这才这么快到,师傅你不夸我吗?”

    朱诗宜只觉得自己天灵盖都通透了,她这才知道为何这些军医也如此狼狈,依崔之越骑马的速度,怕是这些人吃了好几嘴泥。

    她连忙给军医解开绳子,又狠狠踹了崔之越一脚:“幸好你养的马都听话,万一摔了一个,我看你怎么跟公主交代。”

    看着弄成这个样子,楚清歌揉揉额角,没有发火:“烧壶水,让他们好好洗洗,之后一人跟着陇青去县令的府上,剩下的两人给百姓看病,药不用节省。”

    军医连连点头,和崔之越去了后院,楚清歌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那个拿琴砸人的书生。

    她调笑道:“你胆子挺大,那人那么壮你都敢去打。”

    书生见楚清歌与自己说话,忙放下怀中的琴,直着身子走过来,作揖:“小生公孙启,多谢公子相救。”

    楚清歌被眼前的人挑起兴趣:“你为何叫我公子,而非公主呢?”

    “您并未穿女装,叫您公主不合适。”他声音温润,一点也不似刚刚与吴六打架时的样子,“小生只是觉得,百姓被人欺辱,久而久之习惯了失了血性,总要有人要站出来,让他们敢于反抗。”

    楚清歌点头对此人十分赏识,听到他的名字,觉得很熟悉。

    公孙启。

    前世楚川兵变时,路过一座城池,里面的县丞为民请命,自刎与楚川马前,保住了一城人的性命。

    那人,也叫公孙启。

    朱诗宜见楚清歌久不做声,又看出楚清歌对这人的欣赏,她走到公孙启面洽,用胳膊怼了一下他:“我看你还算聪慧,也会些诗书,不然你就留在公主身边?”

    公孙启一脸惊慌,连连摆手,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行,我可能有点姿色,可我是读书人,不做面首的。”

    听闻此话,楚清歌和朱诗宜都笑出声来,燕振扶额:“公主这是让你平时起草点文书,或商议事情,你这孩子怎么还能这样想。”

    公孙启脸本就涨得通红,现下看去竟像是烧起来一般:“是是小生唐突了。”

    楚清歌淡淡笑着,眼看夜色渐浓,于是说:“你们都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之后还有很多硬仗呢。”

    燕振先走了,只是公孙启还磨磨蹭蹭,抱着琴不肯走,楚清歌似是知道原因,可还是问:“你怎么不走。”

    “我……”公孙启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楚清歌就在那里干耗着,等他说出口。

    朱诗宜急脾气,实在是等不了,一把将他怀中的琴抢过来,往楼上走:“就说自己没地方住不就得了吗,扭扭捏捏,走,本小姐带你去个房间。”

    公孙启本来消下去的红又泛起来,低头不敢看楚清歌,连忙跟上朱诗宜的脚步。

    两人上去后,楚清歌站在门外,一只青鸟落在楚清歌肩头,她低头微微一笑,从它脚边拿出密信。

    黎相安苍劲的字展现在楚清歌眼前,他的字像人一般,有棱有角,可楚清歌觉得甚是好看。

    上面还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无非就是问她睡得好吗,习惯吗,有没有累着。

    她摸着青鸟的毛发,倒是可怜它带着这些话来回地飞。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朱诗宜探过头来,“又是小侯爷写的信吧。”

    楚清歌点头,将信收入怀中:“你刚刚说的那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朱诗宜挑眉,不应该啊,难道这诗还没传到朝廷,古代还是信息不发达,在现代多火啊。

    她轻咳一声:“表达对你的关怀之情,嘿嘿。”

    她总不能说青鸟传情书吧……

    忽的,朱诗宜敏锐的听到房顶瓦砖的动静,迅雷之势捡起一块石头向上射去。

    房顶上传来哎呀一声,朱诗宜一愣,是个女的。

    “谁在上面,滚下来!”朱诗宜将楚清歌挡在身后,怒喝道。

    夜色如墨,朱诗宜身姿挺拔,站在街边。

    她的对面,一女子轻裘缓带,面纱之上的眼中透着几分戏谑。

    “你是何人,为何偷听。”朱诗宜冷声问道,手中长剑微微颤动,似随时都会出鞘。

    女子轻笑一声:“我哪有偷听,只是凑巧罢了。”

    话音未落,朱诗宜已经迅速出手。

    朱诗宜军营出身,动作干净利落,剑尖直指女子要害——咽喉、心脉、腹部。

    每一击都足以致命。

    可那女子袖摆飞扬间竟将朱诗宜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她并未硬接任何一招,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巧妙地闪避或引导力道偏离。

    朱诗宜见她将自己的攻势尽数解掉,微微勾唇,故意侧身露出一个破绽。

    女子似是没想到,忙倾身闪躲,电光火石之间,衣角便被割下一块,在往前一寸,便可致命。

    女子看着自己的衣服破了个洞,对楚清歌一撇嘴:“不玩了不玩了,公主你得赔我衣服,这可是在辽西找的好料子!”

    “你认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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