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启向后一仰,似乎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他掰着手指,又觉得手指不够,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小算盘:“我这账都算不明白,公主殿下倒是大方,无论什么事都从账上划,你那些金子,若不是我给您看着,估计现在得下去半数。”

    楚清歌不以为然:“半数,也没关系,本宫还有……”

    她说着被朱诗宜拉了拉衣角:“别说了。”

    “公主!”公孙启恨铁不成钢地将算盘砸在桌上,“您知道半数黄金有多少吗,几千两!这百姓住的是宫殿吗,花那么多!”

    “这眼看着的,哪里不要钱,房屋修葺,路面损毁,不说别的,就全城人的吃喝,还有朱将军要说搞什么研究,那银子跟流水一样花出去……”

    楚清歌听得头疼,还想说什么便被朱诗宜拖了出去,走出不远,两人倚在墙根下,掏着耳朵。

    “我早就说了,修路的钱咱们不走账房,把青花阁风月楼赚的银两拿出些便好,你看,惹他一顿唠叨。”朱诗宜晃晃脑袋,只觉得公孙启算账的声音和敲算盘的声音萦绕耳边挥之不去。

    楚清歌撇嘴:“谁知道他碰见钱的事跟唐僧一样,那么能说,明明跟本宫说话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说着她有点可怜朱诗宜,“你平常要钱这么难?”

    朱诗宜管着军营和铁铺,这是兰城花销最大的地方,怕是她没少被公孙启刁难。

    朱诗宜翻了个白眼,长长叹口气:“也还行吧,一开始确实难,他跟个木头一样死活不开窍,让我写这个写那个,比我行政审批都难,后来,我摸到了方法,虽然还是半天都要不出来,可是容易多了。”

    “但是,他也是为了兰城的百姓,他算了账,知道兴建兰城补上它的窟窿要花多少银子,给你省点银子,做的是对的。”

    虽说有些不满,可朱诗宜对公孙启是十分赞赏的,那些烂账,让她看估计一个月都理不出来,可公孙启三天就将兰城的烂账理顺了,支出收入,笔笔精细。

    “而且他虽然扣,可他不耽误正事,你看什么时候少着百姓吃食了,而且您和沈叶初出去那次,他应该给了您不少金子,所以他在账房,你用对人了。”

    朱诗宜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昨日去了军营,还连夜赶回来了,谁家无战事的将军这么累啊,我可真是命苦。”

    楚清歌一直觉得自己有事没做,经过朱诗宜提醒才想起来:“你去军营,朱老将军带信回来了吗,一直都没问你,之前回去,朱老将军说什么了吗?”

    朱诗宜挑眉,脸上带着笑意:“这是我要跟你说的事,这里人多眼杂,走,去你房间。”

    两人并肩走回客栈,发现关忆雪正焦急地等在外面,看着楚清歌到了,连忙迎上去:“公主,县令和县丞到了。”

    楚清歌挑眉,调笑道:“呵,本宫这般招人害怕,县令自己不敢来,还要带一个人来吗?”

    她抬脚迈进客栈,发现两人正坐在那里,县令一身青色素袍,发簪也是最简单的木簪,及其俭朴,她打量着面前的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浑身哆哆嗦嗦,连茶都端不起来。

    “王兄,你不要这般紧张,公主为人和善,不会让你难做。”崔振安慰着他,却没发现自己的腿也在发抖。

    县令连连叹息:“不是啊,燕兄,你看公主前几日都不肯见我,今日突然见我,怕是要治我的罪啊,我能不怕吗?”

    “听说。”他压低声音,“这些时日都有人被剁碎了扔出去喂狗,我这几日做梦都是那野狗张着血盆大口咬我……我能不害怕吗?”

    “哎呦,那些都是些欺压百姓的地痞,流氓你做过什么有罪的事吗?”崔振换了个姿势,对面前之人安抚。

    “之前被沈家压着,可你还是拿着自己那点月奉救济百姓,好不容易沈家倒台,得了疫病时你还冲在前面,这城中谁不念着你的恩情,你有什么罪?”

    楚清歌闻言挑眉,没想到这县令真不似城外所说欺压百姓,反倒是个极好的父母官。

    “哦?什么罪,要不要说给本宫听听?”

    楚清歌睥睨着两人,做到正位上,一收眼中笑意,板起了脸:“你们在说什么,不如让本宫听听?”

    他们似乎是觉得公主回来会有人传报,没成想公主不着声响便来到两人面前,县丞直接腿一软,凳子都坐不住了,哐当一下坐在地上,还摔出来几个铜板。

    爆金币?朱诗宜一下想到这个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楚清歌睨了眼朱诗宜,随即对关忆雪使了个眼神,她得令到后院叫一个人将瘫倒在地的人扶起来。

    没想到,他腿和煮熟的面条一般,东倒西歪,根本站不了,关忆雪见状又喊了一个,两人将他架起放到椅子上。

    “你找本宫要做什么?”楚清歌啄了口茶,柔声问道。

    她认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够温柔了,可以让他别那么害怕,可又扑通一声,他又摔在地上,楚清歌扶额,摆摆手,让人抚起他。

    可他甩开了别人的手,哆哆嗦嗦地开始自报家门:“小人,不是,微臣,不是,下官……下官是兰城县令薛锦佑,我……”他声音不住颤抖,逐渐就听到牙上下打颤的声音。

    楚清歌觉得好笑,耐心问着他:“本宫长得那么可怕,大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到这话,他磕到地上的头不再起来,闭着眼说一些恭维的话:“公主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绝色盖世,天姿国色……”

    楚清歌笑出声:“别的话说不利索,闭着眼夸人倒是利落。”楚清歌俯下身,在他头顶慢慢说,“不过你都没看本宫一眼,怎就知道本宫容貌倾城?”

    薛锦佑脸贴着地面,悔恨地闭着眼,忽的像是下定决心,横竖就是一死,怕什么,他立刻直立起身子,看到楚清歌脸的那一刻,又跟抽了骨头一般磕在地上。

    楚清歌不想再逗他:“起来吧,本宫没想罚你,就想问你点事。”

    两人重新把薛锦佑架起来,他坐在椅子上,还是颤颤巍巍。

    “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楚清歌看着他问道。

    薛锦佑又想跪下来,崔振连忙将他拉住,他才没摔到地上,他低头说道:“劳公主挂心,下官已经好了。”

    楚清歌点头:“那本宫想问你一点事。”

    “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清歌勾唇看着他:“沈家的账,不知大人知道多少啊。”

    听到这话,薛锦佑的眼神闪躲,楚清歌对关忆雪使了个眼色,下一瞬,一把匕首便横在他喉间。

    “公主问你话你就答,吞吞吐吐是作甚?”

    崔振见此状连忙想劝,紧接着另一把短剑也抵上他的喉咙:“公主没问你话,小心舌头。”

    楚清歌理着腕间衣服,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问你们的话就说,本宫没有耐心。”

    薛锦佑的汗沿着脸颊滴落在地上,他之前只听说洛京嫡公主心如蛇蝎,什么磋磨人的法子都能想出来,若是真的落在她手里,怕是连骨头都不剩。

    他咽咽口水,喉头划过刀刃,冰凉生疼。

    “其实沈家的事下官也不知道什么,当初沈家根本不把下官放在眼里,下官处处被他压着,知道的东西少之又少。”

    楚清歌半信半疑:“怎么会,在兰城,你主文他主武,他所做之事有些还需要你来审批,怎得就是被他压一头呢?”

    薛锦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着她:“话是这么说,可沈家独断,我来时还年轻,站不稳脚,所以……”

    “那沈家的账?”

    薛锦佑叹气:“下官没有实权,甚至是徭役赋税之事下官都没权利插手,都是他们一手张罗,下官去写个名也就算成了。”

    “可下官也发现了端倪,这城中的农地产的粮食一点都不少,而且兰城背后便是铁矿,男人打铁女人种地,按理来说兰城不该这么穷,甚至连隔壁一半都不如,契丹没打过来时,便有许多吃不饱的百姓了。”

    楚清歌眯了眯眼:“你是说他增加了赋税?”

    薛锦佑连忙摇头:“下官不敢说,可契丹打来的前一个月,沈家大肆征兵是真的,若不是他将城中的壮丁都拉去充军,兰城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壮年都没有。”

    楚清歌捏捏额角,思绪理不出来,总觉得自己离真相不远,可就是一个环节怎么都想不通。

    像是在哪个地方缺了一个人一样,于是她试探地问:“那段时间,有没有生人来兰城?”

    “这……”薛锦佑陷入回忆,被崔振拉拉袖子:“那个谁,不是很可疑,虽说就见过一次,可那时半夜啊,谁去沈家,还穿着那样的衣服。”

    “哎,说不定是我看错了,这可不能瞎说。”薛锦佑拂去他的手,小声提醒。

    “什么?”楚清歌听到了他们所说的话,侧头问道,“你们说谁,什么衣服?”

    薛锦佑脸上堆笑地看着她:“就是那夜,下官在酒楼多喝了一杯,经过沈府门前时,看着一人带着斗笠,一袭黑衣从沈府后门进去了,我当时以为是眼花亦或是喝多了,就没多想。”

    “黑衣人?”朱诗宜接过话去,她挑眉看向楚清歌,“估计这个人才是兰城的布局者。”

    “不。”楚清歌眼神晦涩不明,看不出情绪,“他顶多算是个推动者。”

    “兰城的局,从十几年前甚至是二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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