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镇上出来,两人一路策马向北行去,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玉门关。

    玉门关地处西楚西北中部一带,是边境第一座关隘,历来由重兵把守。草原部族若想要南下,这是必须要攻克下的一座城市。

    而西北一带多贫苦,才有了千古名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①”。春风都不愿来这里,足可见有多苦寒了。

    一路上鱼听雪碍于各种不便,早已学会了骑马,只不过技术尚未炉火纯青。两人牵着马从玉门城里出来,面前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和又圆又大的落日,而身后是历史厚重悠久的古城。

    “终于出来了,”拓拔晗斯文俊秀的脸上多了几分疲色,语气也轻快。

    她停住了脚步,眯着眼眺望远方,“有位诗人曾经写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②’的名句,我儿时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在想,何种景致才能有此种壮阔辽远的笔述。”

    她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今日一见,不枉此生。”

    她一身绯色劲装,忽地翻身上马,身姿单薄却挺拔,眸底露出狡黠,“拓拔晗,比比?”

    余晖撒在她身上,少了几分柔弱,反倒添了些侠女气概。

    他嗤笑出声,抬头盯着那自信过了头的女子,好奇问她:“你的骑马是我教的,你觉得自己能比得过我?”

    “我从书院出师的时候老夫子也这么质疑过我,”她调转马头向着前方落日,脸上有着平日敛藏得很好的狂傲,“可那场比赛他输了。”

    马鞭高高扬起,一人一马冲了出去,“拓拔晗,我不会输。”

    就在她扬起马鞭的一瞬,拓拔晗也看穿了她的意图,翻身上马紧随其后,“鱼大小姐,你耍赖?”

    她并未回头,笑着回:“二殿下,兵不厌诈懂不懂?”

    “那本殿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绝对的实力,驾。”

    她只觉得身旁一阵劲风挂过,一道墨绿身影便越过了自己,他还不忘回头冲自己露出挑衅的笑,“怎么样鱼大小姐,服不服?”

    她不说话,心头却真正升起了几分好胜之心,只暗暗发力,却始终离他有几步之差。她拧了拧眉,怎么觉得他还有余力。

    突然拓拔晗停了下来,调转马头望着后方,她见状也勒住马缰,马儿嘶鸣一声,蹄子高高抬起又落下,砸得尘土飞扬。

    后方遮掩了视线的尘土中,传来几道马蹄声,间歇夹着几声喊声:“听雪。”

    她脸上流露出诧异之色,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

    拓拔晗凉凉看她一眼,问:“又是鱼大小姐哪位没血缘关系的兄长?”

    闻言她也没搭理他,只安静坐于马上等待着,突然又想到,哥哥好像就是驻守在这里?

    她面上一喜,纵马前行几步,与此同时漫天黄沙中现出几人来,为首男子银袍白马,手持红缨枪,马尾高束,面若冠玉。

    赫然正是鱼家长子鱼少煊。

    “哥哥,”她招了招手,高声喊道,神情激动。

    自他十二岁那年背着家人从了军,他们兄妹二人便鲜少能见面,上次见还是四年前他挣了军功,入京受封。

    “吁——”

    鱼少煊勒住马缰,跳下了马,将红缨枪丢给了随行的士兵,冲刚下马站稳的鱼听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她。

    “听雪,”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温柔,“你没事就太好了,怎么经过这里也不来找哥哥?”

    鱼听雪鼻尖有点酸,挣脱开他的胳膊,撒娇道:“没想起来。”

    鱼少煊此时才得以认真打量她,一身绯色劲装作男子打扮,身形瘦了些,平日里白皙精致的脸也染了些风尘仆仆的疲惫,手心里更是磨出了茧子。

    他眉头皱了起来,这哪里是太安城里那个养尊处优的鱼听雪?他的妹妹是需要呵护的娇花,是那九天之上的明月,怎能遭此大罪。

    他拉着她就要往回走,“走,跟哥哥回家。”

    她被拉得一个踉跄,尚未来得及开口拓拔晗竟冲了上来挡在他面前,面色不善,“你是何人,说带走就带走?”

    鱼少煊盯着面前这个不知是何来历的男子,眉头狠狠蹙起,眸光冷冽至极道:“你又是什么人,敢拦我的路?”

    两人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竟动起了手。鱼听雪被他推了一把,向后趔趄了几步,急忙阻止。

    “哥哥,这是我朋友,你快停手。”

    鱼少煊仿佛没听到,招招狠辣,拓拔晗亦不遑多让,二人你来我往,毫无想要停手的意思。

    鱼听雪心下一狠,冲了上去想要分开他们,二人怕伤着她,纷纷停了手。

    她将鱼少煊护在身后,不赞同地看着拓拔晗,“这是我哥哥。”

    拓拔晗脸色瞬间寒了下来。

    又凑近了鱼少煊,低声耳语道:“哥哥,这是拓拔晗,漠北二王子。”

    没成想鱼少煊一脸了然的模样睨了他一眼,揉着她的脑袋道:“我知道,父亲给我传信说你坠了崖,我托人去搜救,没有找到你的踪迹,就知道你没出事,不过父母亲都很担心你。”

    鱼听雪低下了头,搅着手指愧疚道:“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胡说什么呢?”他拍拍她的肩膀,转头向远处的玉门关望去,眸色深深,意味不明,“什么原因大家都清楚,听雪,别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拓拔晗看到两人熟稔的举动,脸色愈发寒凉,冷着声道:“你还走不走了?”

    鱼听雪还未回话,鱼少煊便要将她往回拉,边走边道,:“不走了,我会上书陛下,另择公主前往漠北,你自己走吧。”

    “你让她自己说,”拓拔晗拽住她的另一只胳膊,淡淡瞥他一眼,问她:“你要去哪里?”

    鱼少煊见状一把拍开他的手,也停了下来等她的回答,安慰她道:“听雪你别怕,我即刻上书陛下请他另择公主和亲,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你去和亲。”

    说完他一脸自信地等着她的回答。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自小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怎么会愿意舍弃熟悉的故土和父母亲,去做那劳什子的和亲公主。

    可鱼听雪缓缓扯下了他的手,低声道:“哥哥,我想去漠北。”

    拓拔晗嘴角勾起笑,张扬又恣意,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

    鱼少煊却愣住了,随即想到什么又安慰她,“不用怕给我惹麻烦,我驻守边境多年,不就是希望你们都能安稳生活吗?”

    鱼听雪摇了摇头,抬头带着希冀地看着他,温声道:“哥哥,你懂我的。”

    鱼少煊脑子“轰”一声,想起了她年幼时曾问自己,“哥哥,为什么只有男子能科考,而女子却不能?”

    他当时从未思考过此类问题,也被这句话问住了,便敷衍道:“因为男子比女子聪明。”

    当时她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疑惑,却没有再多问。只是从那以后,妹妹的课业便始终名列前茅,得到了迂腐老夫子的无数夸赞。

    可她一个人远去异国,他终究放心不下,还要再劝她,她却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

    他暗叹一口气,知道劝不住她。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尽量保证她的安全和地位。

    他转头朝拓拔晗说:“要带她走也行,拿出诚意来。听雪是以昭宁公主的身份远嫁漠北,她总不能这样跟着你鬼鬼祟祟地回去。”

    “她必须以公主的规仪,风风光光地进入漠北,谁都不得怠慢。如果做不到,谁说也没用,强留我都会把她扣在这。”

    鱼听雪闻言笑了起来,哥哥自小便疼她,从不愿意让自己受委屈。

    当时那些同窗嘲笑他连自己妹妹都比不过,他却一脸骄傲地问:“你有这么厉害的妹妹吗?”

    可虽说此事是对自己有利,但以拓拔晗目前的状况,只怕是没办法达到要求。

    “哥哥,”她刚出声,想说几句好话。却被拓拔晗打断了。

    “这是自然,我们求娶的也是公主,”他看向鱼听雪,语气散漫,眸光却郑重,“自然该以公主的规仪接她回去。”

    鱼少煊讶异地一挑眉,倒是没看出这厮如此好说话。

    与此同时,北方传来马蹄响,听声音竟不下百人。

    怎么回事?漠北发兵了?

    鱼少煊将鱼听雪护在了身后,紧紧盯着声音的来源,她从旁边露出个脑袋,亦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拓拔晗瞥她一眼,嘴角露出几分笑意,转身望向北方。

    伴着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一支整齐划一的黑甲队伍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为首者是极为年轻的一男一女,二人面容相似却各有特色。

    女子以貂覆额,面容明艳昳丽,张扬又充满野性。男子身披狐裘,面容俊朗帅气,内敛又儒雅。

    鱼听雪微愣了一下,看向站在马儿旁边的拓拔晗,怎么感觉是他的人?

    他一边安抚着躁动的马儿,一边盯着愈来愈近的队伍。

    距离不足百步之时,那名以貂覆额的女子冲这边挥着手,嗓音洪亮喊道。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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