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阴云密布，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在灰色的天幕之上撕扯出一道裂隙，雷声轰鸣，云层愈厚，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来得突然而急迫，豆大的雨珠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水汽蒸腾，雨雾袅袅，模糊了眼前的景色。
前来参加收徒大典的弟子皆来到了桃源山山脚下，躲进了临时扎就的避雨竹棚中。
潮湿的雾气染上了衣摆，连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变得黏腻起来。
沈婵提了提垂至脚面的裙摆，让地面上的积水不至于沾湿它，朝一旁的晏深身边靠近了些。
四周人声嘈杂，在此避雨的大多是凡人，或者修为很低的修士，这点灵力不足以支撑起能够避雨的灵力罩，更何况，马上就是收徒大典，没人愿意为了区区雨水而浪费精力。
沈婵自然也不会为了躲雨而让自己和晏深鹤立鸡群。
剧情中没有描述过的空白，需要她自己填补，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和晏深隐没于众人之中，不被发现异常。
她为了此事起了大早，醒来时，关魁却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小院，到现在也没有看见她。
“收徒大典也会下雨呀……”
沈婵望着天空，雷光闪烁于云层之中，似乎还有降落下来的趋势。她本以为碧霄宗的修真大能可以避开雨水，却没想到修真界中也会天象莫测。
“借天地之灵，怎能僭越天地。”
雨水濛濛，落在了晏深的发间，他的声音低沉，沈婵没有听清楚，想要再问。
“雨停了。”
这一句话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沈婵向外看去，果然，大雨已去，只是乌云浓雾依然久久不散。
高大看不清轮廓的桃源山被雾气遮掩住，远远看去，像是某种庞大而难以言明的存在。
*
谭烈坐在桃源山的高台上，他的身后，便是碧霄宗。
山间浓雾弥漫，细雨绵绵，他施了一个避雨诀，雨丝便分毫沾染不了他。
他指尖掐着时辰，面上表情不耐，一甩衣袖，唤来传信鸽。
传信鸽还未停到他手上，便在半空被一只素白纤手拦下了。
“脸色这么难看？”那只手的主人穿着红衣，在雾气蒙蒙的山间格外显眼明亮，“不就是去接个人？说来虞照青还是你师侄，至于么？”
“南冉。”
谭烈半点不接来人的话茬，硬邦邦道：“你迟到了。”
南冉晃了晃手臂，她腕间戴着诸多珠串宝石，这样一晃悠，便“叮零零”响作一片。
“这算什么迟到？”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缠成一团的手镯，“宗主都没到，你有本事跟宗主发火去？”
“你！”谭烈冷哼，背过身去，“不识礼数。”
“总比被人撒气好。”南冉才不怕他，嗤笑一声。
她站立于峰顶，遥遥望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发丝高高束起，火红丝带飘扬。南冉不爱穿宗门分派的长老服饰，总是一身鲜艳红衣。
这一届收徒大典由宗主和谭烈南冉两位长老主持。南冉前些天刚从归一庄回来，便马不停蹄地被抓来当苦力。
“真是的，怎么不叫白霜来？”她嘴里抱怨着。
“喊她来，让全宗弟子都看看碧霄宗有个醉鬼长老吗？”谭烈反唇相讥。
“谭师叔，南师叔。”
虞照青御剑而上，站定在两位长老跟前，及时阻止了这场即将到来的争吵。
谭烈与南冉脾气都算不上好，碰在一块就如摩擦的火石一般，定是要吵上两句才罢休。
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偏偏安排了这两位一同主持收徒大典。
“照青，听说你从凡间带回了一个凡人女子？”南冉和虞照青关系不错，语气微妙地问他。
“啊……是。”虞照青眸光躲闪了一瞬，似乎是觉得这个回答不太清楚，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只是顺手救下的，她亦有些机缘，就随我一同来了。”
“我看可不尽然。”南冉没错过他的躲闪，有几分诧异，她提起此事，只是来调侃一下这个从小到大都一本正经的师侄，却没想到这其中好似真的有点苗头。
“若只是单纯救下，何必让谭烈一起带你们回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虞照青回来宗门以后，就接替了戒律堂的工作，一直在山下，还没来得及向宗门汇报夕照镇的事情，一两句之间解释不清楚。
他听得出南冉话中深意，她误会了沈婵和自己之间的关系，虞照青思来想去，还是解释道：“南师叔莫要说笑，那位沈姑娘已经有了未婚夫。”
“哦？”南冉吃惊，她手指一滑，祭出一枚掌心大小的水晶球，水晶球中忽现光芒，空中便出现了山脚下的弟子影像，很快，她就找到了沈婵的身影。
南冉滑动画面，看到了站在沈婵身旁，为她遮去大半风雨的晏深。
“是这个人吗？长得倒是俊逸，可是……”南冉皱眉，她已入道坎百年，修真界中难有敌手，即使这般，第一眼看去时，竟看不透眼前这散修的修为。
晏深敏锐地觉察到空中无形的视线，他垂眸，眼底凝起寒霜。
南冉好似看花了眼，再看过去时，那个黑衣散修又成了修为平平之人，并无任何特殊。
“奇怪……”
下一刻，她手中用来观测的水晶球突然爆裂开来，南冉猝不及防，水晶碎片划过她耳际，留下浅浅血痕。
怎会如此？
南冉震惊，这水晶球乃是取南海水晶，坚硬无比，对法术容纳能力强，其中封入了她数道观测法术，怎么可能轻易损毁？
“呵，我看你还是多回去闭关修炼吧。”谭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乐得看南冉出丑，嘲讽道。
南冉正准备回击，旁边的虞照青却躬身行礼。
“师尊。”
南冉回头，便见一青衣男子驾着鳐羽兽翩然而至，他眉目疏朗，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闻肃自从成为碧霄宗宗主后，情绪起伏就变得越来越少，他对着三人轻轻颔首，鳐羽兽将他托至高台之上，闻肃拂袖间绽出湛青灵力，鳐羽兽欢快地吞食了这点灵力后，鸣叫一声，青色羽翼间光芒流转，绕着闻肃飞了一圈后，转身朝碧霄宗飞去。
“鳐羽兽真是喜爱师兄！”南冉感叹，“每次我乘鳐羽兽的时候，它们都巴不得快点赶我走，到了师兄这里，便是依依不舍了。”
闻肃淡声：“你若是每回都分与它们一些灵力，它们也会对你依依不舍。”
“算了吧，师兄灵力温和，鳐羽兽喜欢，可我的灵力暴烈，鳐羽兽每次见了都绕道走。”南冉哀叹一声，她很喜欢鳐羽兽，可惜灵力不允许自己讨好它们。
“哼。”谭烈冷哼一声。
闻肃到场，收徒大典就正式开始了。
淅淅沥沥的雨点已经停止，大雨带来的雨雾越发浓稠，桃源山本就有山雾环绕，此时更是连山路都看不清晰。
闻肃站在高台中央，高台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浮现出法阵的光芒，这是能让山脚下的修士皆可以看清楚山顶的法阵。
他将灵力注入声音，这声音如洪钟，悠长嘹亮地传入每个弟子的耳中。
“诸位远道而来的小友，如今在你们面前的便是碧霄宗所在的桃源山。桃源山到碧霄宗，一共要经历三千阁五千阶，一阶一桃源，一阁一幻境。你们要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攀登上桃源山。一旦踏入桃源山的范围，便会落入桃源幻境之中，或许只需要经历一个幻境，便能攀登至峰顶；又或许会迷失于重重幻境之中，穷此一生不得出。只要攀登上桃源山，便是我碧霄宗的一员。”
“若是选择放弃，只要拍一下手腕间的桃花标志即可。桃花标志代表着桃源山认可你们是这一届收徒大典的试炼者，只有持桃花标志者才会进入桃源幻境，若是无法支撑下去，桃源山会将你们送至山脚。拍下标识者，被视为放弃考核资格，一旦拍下，不得反悔。”
“幻境之中无时日，还望各位小友珍重。”
话音刚落，桃源山山脚的结界便自动消融下去，眼前是一片迷雾般的山峰。
人潮沸腾起来，不管是凡人子弟还是修真世家的弟子都纷纷迈入了这片浓雾，如水滴如海，木入深林，每个人甫一踏入桃源山，身影就如同被这片雾气融化了一般，消失在山间。
沈婵靠紧了晏深，手指轻动，准确地握住了身旁人的手掌。
冰冷的触感。
“是幻境。”
芙蓉玉耳坠中响起晏深的声音。
只要进入桃源山，便是进入了桃源山中无数幻境其一，是否能出去，何时能出去，不仅要看每个弟子的意志，还要看机缘。
晏深像是被掌中陌生的温度烫了一下，一刻晃神，却被沈婵握得更紧。
“不要分开。”沈婵仰着头看他。
“嗯。”
沈婵这才向前走进了桃源山，两人的身影同样消失在漫漫迷雾中。
*
“桃源山的幻境映射了每个弟子曾经的经历，执念越深者，则被困在幻境中越深。其二则是对于诱惑的抵抗，仙道漫长，若是连欲望都无法战胜，怎可谈及修仙？”
高台的法阵下了然地映出每一个弟子被困于幻境的方位，他们的面上或喜悦、或挣扎、或痛苦，每个人都有过去，既然有过去，便会有灵魂薄弱之处，桃源幻境恰是抓准了这点薄弱。
“照青当年可是最快通过桃源幻境的弟子。”南冉夸道。
虞照青虽然生长于碧霄宗，不过到了年纪也会和凡间弟子一同走一遭桃源幻境。当年的收徒大典，虞照青是魁首。
“南师叔谬赞。”虞照青赧然一笑。
“那位公主，走得很快。”谭烈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山景。
程鸢花了不到一刻钟便从第一个幻境之中挣脱出来，是目前为止最快的一人，不过她显然差些运气，转瞬间又被吸入了另一个幻境。
“她就是须夷女皇的胞妹吗？”南冉头一次见程鸢，有了闻肃坐镇，谭烈和她之间的氛围都和谐不少。
“她使剑？”南冉看清楚了程鸢腰间别着的剑，“我记得，女皇最擅弓箭。”
程鸢作为女皇的妹妹，没有继承女皇之道，选择弓箭，却选了剑道。
“倒是和碧霄宗相契合。”
当初创立碧霄宗的赤霄大帝就是以剑入道，碧霄宗承其道统，自然也以剑道为主。
“她和须夷女皇，不太一样。”自从说完入门试炼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闻肃突然开口，不经意地看了眼程鸢，下了判断。
南冉没见过女皇，不过她看程鸢眉眼间坚毅严肃，通身明丽自信，对她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那两人是谁？怎么一直未进幻境？”闻肃眉头微蹙。
南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定睛一看。
“这不是照青从凡人界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吗？”
*
白石铺就的阶梯一路延展，看不见尽头，阶梯两侧偶尔能透过雾气看见山间亭阁，怪不得被称为“三千阁五千阶”。
沈婵和晏深顺着白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诺大的山间仿佛将所有前来参加收徒大典的弟子全部吞噬。除了晏深，沈婵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清风吹拂，阶梯旁的竹林被吹得簌簌作响，好似有人低喃，又像鬼影浮动。
沈婵背后寒毛直竖，不由抱住了晏深的手臂。
柔软的触感麻痹了晏深整个胳膊，他阖上眸，喉间微滚，再睁开眼时已经收敛下一切情绪。
“我们要继续向上走吗？”沈婵向后望去，来时的路已经被茫茫迷雾覆盖，而向前的阶梯同样被掩盖在雾气之中。
风声萧索，更显得寂静难言。
“嗯。”
晏深进入到桃源山中，就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束缚住他灵魂的锁魂链，此时他体内黑雾嘶鸣，疯狂蚕食着魂魄，魂魄一遍遍再生，又一遍遍被吞食。
很疼。
他手指微微颤抖，以为这是因为抵御幻境所带来的疼痛。
桃源山本会在他们进入时，就将两人分开，带往不同的幻境之中，不过这点幻境拦不住晏深，他暗中操纵着灵力，将把幻境打碎。
倒是沈婵……
打从一开始，竟然就没有幻境找上她。
晏深知道修真界这些幻境的原理，无非是将人拖进被篡改的记忆之中，无聊得很。
不过沈婵……怎么会……？
*
在高台之上注视着各个弟子试炼的长老也有同样的疑惑。
“这两个凡人，怎么会没有进入幻境？”南冉也惊愕不已。
除非初降生的稚子，或者是如赤霄大帝般的人神，不然不可能没有幻境。
哪怕是他们，也会被吸入幻境，纵使以蛮力打破，也需要时间。
但是沈婵，完全没有幻境将她带进其中。
她身边那个略有些修为的男子，似乎也是受她影响一般，幻境在他周身波动，却没办法将他吸入幻境内。
而沈婵的周围，则是连一点空间波动也不曾出现。
太奇怪了。
“是手上漏下了桃花标识吗？”南冉问。
“并未，桃花标识是由弟子逐一施入。”虞照青解释。
“等等，你们看……”南冉指着沈婵和晏深身后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林尚？他怎么会在这里？”虞照青认出了那个人。
他昨天就已经取消了林尚的资格，他就算进入桃源山也不会被幻境认可。
虞照青见他昨日收拾东西，还以为他早已回程，不想竟是偷摸着跟了进来。
桃源山只会拦下没有灵根的人，林尚虽然人品堪忧，但是灵根尚可，桃源山自然不会拦他，只是不会将他拉入幻境。
他向闻肃说明了昨日的情况，就要御剑离开。
“弟子管理不周，自行领罚，现在就去将他赶出桃源山。”
“照青，坐下。”闻肃拦住了他，“且看。”
“对于人心的估量，也是考核的一环，不是吗？”
*
晏深早便发现了背后的小尾巴，林尚的跟踪技术实在很烂。
他准备出手解决这个麻烦，却被沈婵按住了。
“有人在看。”沈婵悄悄耳语。
参加收徒大典的所有弟子都会被高台之上的长老尽收眼底，晏深法力高强，哪怕是动手也看不出痕迹，不过这一路就剩他们三个人，若是林尚突然死亡，肯定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不能冒这个险。
晏深收了手。
林尚跟在后面，手中紧紧抓着一个圆形宝器。
这是此行他参加收徒大典的杀手锏，可以在瞬间爆发出一道攻击法术，足以摆脱大部分困境，谁料……
他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看向前面的沈婵。
林尚原本想去跟踪关魁，可是关魁一早便消失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找沈婵。
“哼，谁叫你多管闲事，害我被取消资格。”他握紧了宝器。
沈婵不过是个凡人女子，被这宝器一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到时候别说被碧霄宗收徒，怕是活着都难。
至于她身边那个男子，林尚也调查过了，就是个散修，谁人不知，散修不比凡人强多少，他好歹也是慧衍门出身，一个凡人和一个散修，他并不放在眼里。
白石阶梯蜿蜒曲折，正逢上一个拐角。
机会来了。
林尚要把他们一起炸下山崖。
“去死吧——”他大喝一声，扔出手中宝器。
宝器在被扔出的刹那光芒四射，灵力震动，攻击猛烈。
慧衍门的宝器果然不是凡品。
晏深没准备出手，他揽住沈婵往旁边避开，看似迅猛的灵力攻击，在他眼中，好似萤虫之火，微弱到连灵力都无需出。
不料，就在这时，一旁突然空间波动，幻境显出，在空气中撕裂出一道狭口。
沈婵猝不及防，就要落入幻境，晏深抓住她的手，两人一同跌进了狭口之中。
这雨来得突然而急迫，豆大的雨珠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水汽蒸腾，雨雾袅袅，模糊了眼前的景色。
前来参加收徒大典的弟子皆来到了桃源山山脚下，躲进了临时扎就的避雨竹棚中。
潮湿的雾气染上了衣摆，连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变得黏腻起来。
沈婵提了提垂至脚面的裙摆，让地面上的积水不至于沾湿它，朝一旁的晏深身边靠近了些。
四周人声嘈杂，在此避雨的大多是凡人，或者修为很低的修士，这点灵力不足以支撑起能够避雨的灵力罩，更何况，马上就是收徒大典，没人愿意为了区区雨水而浪费精力。
沈婵自然也不会为了躲雨而让自己和晏深鹤立鸡群。
剧情中没有描述过的空白，需要她自己填补，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和晏深隐没于众人之中，不被发现异常。
她为了此事起了大早，醒来时，关魁却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小院，到现在也没有看见她。
“收徒大典也会下雨呀……”
沈婵望着天空，雷光闪烁于云层之中，似乎还有降落下来的趋势。她本以为碧霄宗的修真大能可以避开雨水，却没想到修真界中也会天象莫测。
“借天地之灵，怎能僭越天地。”
雨水濛濛，落在了晏深的发间，他的声音低沉，沈婵没有听清楚，想要再问。
“雨停了。”
这一句话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沈婵向外看去，果然，大雨已去，只是乌云浓雾依然久久不散。
高大看不清轮廓的桃源山被雾气遮掩住，远远看去，像是某种庞大而难以言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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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烈坐在桃源山的高台上，他的身后，便是碧霄宗。
山间浓雾弥漫，细雨绵绵，他施了一个避雨诀，雨丝便分毫沾染不了他。
他指尖掐着时辰，面上表情不耐，一甩衣袖，唤来传信鸽。
传信鸽还未停到他手上，便在半空被一只素白纤手拦下了。
“脸色这么难看？”那只手的主人穿着红衣，在雾气蒙蒙的山间格外显眼明亮，“不就是去接个人？说来虞照青还是你师侄，至于么？”
“南冉。”
谭烈半点不接来人的话茬，硬邦邦道：“你迟到了。”
南冉晃了晃手臂，她腕间戴着诸多珠串宝石，这样一晃悠，便“叮零零”响作一片。
“这算什么迟到？”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缠成一团的手镯，“宗主都没到，你有本事跟宗主发火去？”
“你！”谭烈冷哼，背过身去，“不识礼数。”
“总比被人撒气好。”南冉才不怕他，嗤笑一声。
她站立于峰顶，遥遥望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发丝高高束起，火红丝带飘扬。南冉不爱穿宗门分派的长老服饰，总是一身鲜艳红衣。
这一届收徒大典由宗主和谭烈南冉两位长老主持。南冉前些天刚从归一庄回来，便马不停蹄地被抓来当苦力。
“真是的，怎么不叫白霜来？”她嘴里抱怨着。
“喊她来，让全宗弟子都看看碧霄宗有个醉鬼长老吗？”谭烈反唇相讥。
“谭师叔，南师叔。”
虞照青御剑而上，站定在两位长老跟前，及时阻止了这场即将到来的争吵。
谭烈与南冉脾气都算不上好，碰在一块就如摩擦的火石一般，定是要吵上两句才罢休。
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偏偏安排了这两位一同主持收徒大典。
“照青，听说你从凡间带回了一个凡人女子？”南冉和虞照青关系不错，语气微妙地问他。
“啊……是。”虞照青眸光躲闪了一瞬，似乎是觉得这个回答不太清楚，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只是顺手救下的，她亦有些机缘，就随我一同来了。”
“我看可不尽然。”南冉没错过他的躲闪，有几分诧异，她提起此事，只是来调侃一下这个从小到大都一本正经的师侄，却没想到这其中好似真的有点苗头。
“若只是单纯救下，何必让谭烈一起带你们回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虞照青回来宗门以后，就接替了戒律堂的工作，一直在山下，还没来得及向宗门汇报夕照镇的事情，一两句之间解释不清楚。
他听得出南冉话中深意，她误会了沈婵和自己之间的关系，虞照青思来想去，还是解释道：“南师叔莫要说笑，那位沈姑娘已经有了未婚夫。”
“哦？”南冉吃惊，她手指一滑，祭出一枚掌心大小的水晶球，水晶球中忽现光芒，空中便出现了山脚下的弟子影像，很快，她就找到了沈婵的身影。
南冉滑动画面，看到了站在沈婵身旁，为她遮去大半风雨的晏深。
“是这个人吗？长得倒是俊逸，可是……”南冉皱眉，她已入道坎百年，修真界中难有敌手，即使这般，第一眼看去时，竟看不透眼前这散修的修为。
晏深敏锐地觉察到空中无形的视线，他垂眸，眼底凝起寒霜。
南冉好似看花了眼，再看过去时，那个黑衣散修又成了修为平平之人，并无任何特殊。
“奇怪……”
下一刻，她手中用来观测的水晶球突然爆裂开来，南冉猝不及防，水晶碎片划过她耳际，留下浅浅血痕。
怎会如此？
南冉震惊，这水晶球乃是取南海水晶，坚硬无比，对法术容纳能力强，其中封入了她数道观测法术，怎么可能轻易损毁？
“呵，我看你还是多回去闭关修炼吧。”谭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乐得看南冉出丑，嘲讽道。
南冉正准备回击，旁边的虞照青却躬身行礼。
“师尊。”
南冉回头，便见一青衣男子驾着鳐羽兽翩然而至，他眉目疏朗，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闻肃自从成为碧霄宗宗主后，情绪起伏就变得越来越少，他对着三人轻轻颔首，鳐羽兽将他托至高台之上，闻肃拂袖间绽出湛青灵力，鳐羽兽欢快地吞食了这点灵力后，鸣叫一声，青色羽翼间光芒流转，绕着闻肃飞了一圈后，转身朝碧霄宗飞去。
“鳐羽兽真是喜爱师兄！”南冉感叹，“每次我乘鳐羽兽的时候，它们都巴不得快点赶我走，到了师兄这里，便是依依不舍了。”
闻肃淡声：“你若是每回都分与它们一些灵力，它们也会对你依依不舍。”
“算了吧，师兄灵力温和，鳐羽兽喜欢，可我的灵力暴烈，鳐羽兽每次见了都绕道走。”南冉哀叹一声，她很喜欢鳐羽兽，可惜灵力不允许自己讨好它们。
“哼。”谭烈冷哼一声。
闻肃到场，收徒大典就正式开始了。
淅淅沥沥的雨点已经停止，大雨带来的雨雾越发浓稠，桃源山本就有山雾环绕，此时更是连山路都看不清晰。
闻肃站在高台中央，高台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浮现出法阵的光芒，这是能让山脚下的修士皆可以看清楚山顶的法阵。
他将灵力注入声音，这声音如洪钟，悠长嘹亮地传入每个弟子的耳中。
“诸位远道而来的小友，如今在你们面前的便是碧霄宗所在的桃源山。桃源山到碧霄宗，一共要经历三千阁五千阶，一阶一桃源，一阁一幻境。你们要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攀登上桃源山。一旦踏入桃源山的范围，便会落入桃源幻境之中，或许只需要经历一个幻境，便能攀登至峰顶；又或许会迷失于重重幻境之中，穷此一生不得出。只要攀登上桃源山，便是我碧霄宗的一员。”
“若是选择放弃，只要拍一下手腕间的桃花标志即可。桃花标志代表着桃源山认可你们是这一届收徒大典的试炼者，只有持桃花标志者才会进入桃源幻境，若是无法支撑下去，桃源山会将你们送至山脚。拍下标识者，被视为放弃考核资格，一旦拍下，不得反悔。”
“幻境之中无时日，还望各位小友珍重。”
话音刚落，桃源山山脚的结界便自动消融下去，眼前是一片迷雾般的山峰。
人潮沸腾起来，不管是凡人子弟还是修真世家的弟子都纷纷迈入了这片浓雾，如水滴如海，木入深林，每个人甫一踏入桃源山，身影就如同被这片雾气融化了一般，消失在山间。
沈婵靠紧了晏深，手指轻动，准确地握住了身旁人的手掌。
冰冷的触感。
“是幻境。”
芙蓉玉耳坠中响起晏深的声音。
只要进入桃源山，便是进入了桃源山中无数幻境其一，是否能出去，何时能出去，不仅要看每个弟子的意志，还要看机缘。
晏深像是被掌中陌生的温度烫了一下，一刻晃神，却被沈婵握得更紧。
“不要分开。”沈婵仰着头看他。
“嗯。”
沈婵这才向前走进了桃源山，两人的身影同样消失在漫漫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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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山的幻境映射了每个弟子曾经的经历，执念越深者，则被困在幻境中越深。其二则是对于诱惑的抵抗，仙道漫长，若是连欲望都无法战胜，怎可谈及修仙？”
高台的法阵下了然地映出每一个弟子被困于幻境的方位，他们的面上或喜悦、或挣扎、或痛苦，每个人都有过去，既然有过去，便会有灵魂薄弱之处，桃源幻境恰是抓准了这点薄弱。
“照青当年可是最快通过桃源幻境的弟子。”南冉夸道。
虞照青虽然生长于碧霄宗，不过到了年纪也会和凡间弟子一同走一遭桃源幻境。当年的收徒大典，虞照青是魁首。
“南师叔谬赞。”虞照青赧然一笑。
“那位公主，走得很快。”谭烈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山景。
程鸢花了不到一刻钟便从第一个幻境之中挣脱出来，是目前为止最快的一人，不过她显然差些运气，转瞬间又被吸入了另一个幻境。
“她就是须夷女皇的胞妹吗？”南冉头一次见程鸢，有了闻肃坐镇，谭烈和她之间的氛围都和谐不少。
“她使剑？”南冉看清楚了程鸢腰间别着的剑，“我记得，女皇最擅弓箭。”
程鸢作为女皇的妹妹，没有继承女皇之道，选择弓箭，却选了剑道。
“倒是和碧霄宗相契合。”
当初创立碧霄宗的赤霄大帝就是以剑入道，碧霄宗承其道统，自然也以剑道为主。
“她和须夷女皇，不太一样。”自从说完入门试炼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闻肃突然开口，不经意地看了眼程鸢，下了判断。
南冉没见过女皇，不过她看程鸢眉眼间坚毅严肃，通身明丽自信，对她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那两人是谁？怎么一直未进幻境？”闻肃眉头微蹙。
南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定睛一看。
“这不是照青从凡人界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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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铺就的阶梯一路延展，看不见尽头，阶梯两侧偶尔能透过雾气看见山间亭阁，怪不得被称为“三千阁五千阶”。
沈婵和晏深顺着白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诺大的山间仿佛将所有前来参加收徒大典的弟子全部吞噬。除了晏深，沈婵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清风吹拂，阶梯旁的竹林被吹得簌簌作响，好似有人低喃，又像鬼影浮动。
沈婵背后寒毛直竖，不由抱住了晏深的手臂。
柔软的触感麻痹了晏深整个胳膊，他阖上眸，喉间微滚，再睁开眼时已经收敛下一切情绪。
“我们要继续向上走吗？”沈婵向后望去，来时的路已经被茫茫迷雾覆盖，而向前的阶梯同样被掩盖在雾气之中。
风声萧索，更显得寂静难言。
“嗯。”
晏深进入到桃源山中，就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束缚住他灵魂的锁魂链，此时他体内黑雾嘶鸣，疯狂蚕食着魂魄，魂魄一遍遍再生，又一遍遍被吞食。
很疼。
他手指微微颤抖，以为这是因为抵御幻境所带来的疼痛。
桃源山本会在他们进入时，就将两人分开，带往不同的幻境之中，不过这点幻境拦不住晏深，他暗中操纵着灵力，将把幻境打碎。
倒是沈婵……
打从一开始，竟然就没有幻境找上她。
晏深知道修真界这些幻境的原理，无非是将人拖进被篡改的记忆之中，无聊得很。
不过沈婵……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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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台之上注视着各个弟子试炼的长老也有同样的疑惑。
“这两个凡人，怎么会没有进入幻境？”南冉也惊愕不已。
除非初降生的稚子，或者是如赤霄大帝般的人神，不然不可能没有幻境。
哪怕是他们，也会被吸入幻境，纵使以蛮力打破，也需要时间。
但是沈婵，完全没有幻境将她带进其中。
她身边那个略有些修为的男子，似乎也是受她影响一般，幻境在他周身波动，却没办法将他吸入幻境内。
而沈婵的周围，则是连一点空间波动也不曾出现。
太奇怪了。
“是手上漏下了桃花标识吗？”南冉问。
“并未，桃花标识是由弟子逐一施入。”虞照青解释。
“等等，你们看……”南冉指着沈婵和晏深身后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林尚？他怎么会在这里？”虞照青认出了那个人。
他昨天就已经取消了林尚的资格，他就算进入桃源山也不会被幻境认可。
虞照青见他昨日收拾东西，还以为他早已回程，不想竟是偷摸着跟了进来。
桃源山只会拦下没有灵根的人，林尚虽然人品堪忧，但是灵根尚可，桃源山自然不会拦他，只是不会将他拉入幻境。
他向闻肃说明了昨日的情况，就要御剑离开。
“弟子管理不周，自行领罚，现在就去将他赶出桃源山。”
“照青，坐下。”闻肃拦住了他，“且看。”
“对于人心的估量，也是考核的一环，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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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深早便发现了背后的小尾巴，林尚的跟踪技术实在很烂。
他准备出手解决这个麻烦，却被沈婵按住了。
“有人在看。”沈婵悄悄耳语。
参加收徒大典的所有弟子都会被高台之上的长老尽收眼底，晏深法力高强，哪怕是动手也看不出痕迹，不过这一路就剩他们三个人，若是林尚突然死亡，肯定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不能冒这个险。
晏深收了手。
林尚跟在后面，手中紧紧抓着一个圆形宝器。
这是此行他参加收徒大典的杀手锏，可以在瞬间爆发出一道攻击法术，足以摆脱大部分困境，谁料……
他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看向前面的沈婵。
林尚原本想去跟踪关魁，可是关魁一早便消失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找沈婵。
“哼，谁叫你多管闲事，害我被取消资格。”他握紧了宝器。
沈婵不过是个凡人女子，被这宝器一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到时候别说被碧霄宗收徒，怕是活着都难。
至于她身边那个男子，林尚也调查过了，就是个散修，谁人不知，散修不比凡人强多少，他好歹也是慧衍门出身，一个凡人和一个散修，他并不放在眼里。
白石阶梯蜿蜒曲折，正逢上一个拐角。
机会来了。
林尚要把他们一起炸下山崖。
“去死吧——”他大喝一声，扔出手中宝器。
宝器在被扔出的刹那光芒四射，灵力震动，攻击猛烈。
慧衍门的宝器果然不是凡品。
晏深没准备出手，他揽住沈婵往旁边避开，看似迅猛的灵力攻击，在他眼中，好似萤虫之火，微弱到连灵力都无需出。
不料，就在这时，一旁突然空间波动，幻境显出，在空气中撕裂出一道狭口。
沈婵猝不及防，就要落入幻境，晏深抓住她的手，两人一同跌进了狭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