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斜倚窗前,暖阳依旧。窗外的梧桐树上有只蓝尾喜鹊跳来跳去正忙着做窝,我便盯着它看,如此打发日落前的时光。

    “姐姐,佟充媛到访。”小青上前禀报道。

    “什么?”我还没说话,一旁一直在打盹的蝶衣却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我还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呢。蝶衣揉揉眼睛问小青,“你说谁来了?皇上新封的那个小充媛彤氏?”

    “是的,胡公公。”小青答道。

    我看着正在抓头皮的蝶衣等着他给我解释,只见他赶紧把帽子戴好然后小步来到我近前说道:“这彤氏进宫不到半年,却是近两月来侍寝次数最多的后宫,刚刚晋升嫔位,年方——年方——”

    “下个月整满十四岁。”小青在一旁接话道,惹得蝶衣不由瞪了她一眼。

    “好年轻啊!”我不无感慨道,心里不觉想到昔日自己初入宫闱的情景,她比那时候的我还要小,不过她比那时的我幸运,至少外人看起来是这样的。自从我住进了明月楼,就鲜有人来访,后宫有的不屑、有的不齿、有的嫉妒,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同时惹恼了皇后和萧淑妃,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大都是避开我这儿的。不过也好,我也无心应酬,正好享受清静。可是今日,这位新宠小嫔怎么会突然造访呢?这天下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结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示好,我虽然满腹狐疑,可是登门便是客,何况对方的位阶比我高出不知多少,我于是连忙让小青有请客人。

    我知道自己在后宫的身份,言行举止自然不能有任何失当之处让人抓了话柄,于是迎上佟充媛施礼问安。佟氏连忙扶住我亲切道:“姐姐有孕在身无需多礼。”她笑语相迎,从头到脚一团和气。我们坐定,这才留意观察对方。好一张年轻、精致的脸,论五官的确有说不出的别样风情,只是妆容略显浓艳了些,与她的年纪有些不符,若是洗尽铅华,我想美貌一定更胜一筹。

    “我这么突然到访没有扰到姐姐休息吧?”佟氏不仅人漂亮连声音都像百灵鸟般婉转悠扬。

    “没有没有。我还正一个人闷得慌呢。倒是充媛屈尊寒舍,让武媚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呢。”

    “姐姐客气了。我早就想着来看看姐姐了,知道吗,我在心里很是崇拜姐姐呢!”佟氏的话让我一惊,我冲正在奉茶的小青瞥了一眼,却见她也在忍住笑呢。佟氏倒是完全没有觉察,她继续说道:“今天这么近地看姐姐,果真是国色天香的容貌,难怪会迷住皇上。”

    哦,原来她崇拜我是出于这层意思。像我这个年纪还是侍奉过先帝的,竟然能让当今皇上挖空心思重新迎回宫中并且顺利怀上龙子,这在她们看来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如果这样说来,我还真担得起她的“崇拜!”

    “哪里话。充媛才是年轻貌美,不然又怎么会独享圣宠呢。论这一点,我可是连嫉妒的机会都没有呢!”

    “如果说起嫉妒,姐姐的肚子才真叫人嫉妒呢!”佟氏说着掩口呵呵一笑。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故意用玩笑的语气说道:“充媛还这么年轻,以后有大把的时间为皇上绵延后嗣。只不过当下,怕是皇上还舍不得让你辛苦呢!”

    佟氏听出我的意思于是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止住,“姐姐说话太逗了。哎呀,看我这记性。来的时候特意做了两样小点心,”说着招呼身后的宫人拿上来,“这个皇上特别爱吃,所以来姐姐面前也显摆显摆。还有一些蜜饯,听说孕妇都喜欢这一口。若是姐姐吃着喜欢,派人来说一声,我再给送来。”

    佟氏的热情让人无法拒绝,我于是全部笑纳。而后,她便起身告辞,说是不再打扰了。我赶紧带着小青和蝶衣恭送她出门。看着佟氏的背影,蝶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啊!”蝶衣自言自语道。

    “噢?为的什么啊?”我故意问他。

    蝶衣张口正要回答,看到一旁正在整理佟氏礼物的小青,于是扬了扬脖子冲她道:“喂,你不是很聪明吗,你来说说!”

    小青直起身子笑道:“姐姐,胡公公是想说佟充媛是来向您取经的。”

    看到这两人的样子,我禁不住想逗一逗他俩,于是问道:“取经?找我取得哪门子经啊?”

    小青嘿嘿乐了,“佟充媛这阵子几乎可以称得上独沐圣恩了。据说萧淑妃最初受宠的时候头一个月就有了义阳公主呢。”小青虽然含蓄不过也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其实我也早就看了出来这佟氏分明是在着急自己的肚子。

    “她才多大啊!”我说着往竹榻上一靠,“这会子就着急也太早了吧!”

    “话可不是这样,”蝶衣一旁补充道,“这后宫的女人一辈子能蒙几次皇恩?一旦皇上的新鲜劲儿过了,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想起你来。所以,如果不抓紧生下皇子,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说了。最不济,生个公主日子也就不一样了!”

    “就你知道得多!”我嗔怒道,自己明明不在乎可是为什么听到蝶衣这些大实话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不悦呢。

    蝶衣忙满脸堆笑凑到近前道:“所以,现在你这肚子可是宝贝呢!”我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这——姐姐!”一旁的小青突然放下手中的东西直起身子冲我道,“这——这蜜饯里怎么有红果?”

    看来平日里蝶衣对她们的调教还真管用,小青已经认认真真检查了佟氏送来的吃食,没想还真发现了问题。我还没作声,蝶衣已经麻利地取出了宋太医写的饮食禁忌,上面分明将红果列为孕妇不宜。

    蝶衣抬头看着我刚想大骂佟氏,我却冲他竖起了一根手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哪里懂得了这些!该是无意的。”我说着冲小青道:“蜜饯和点心拿下去跟大伙儿分了吧!”

    小青应声退了下去,走到亭廊却被蝶衣叫住了。

    蝶衣冲小青低声道:“还不去趟尚食局!”小青便应着退了下去。

    傍晚时分,李治来了。小青奉上茶水和点心,我一眼便看到托盘中那几枚精致的糕点,小青见我在看她忙把头低了下去。

    “咦!你这里也有这个?”李治显然对那糕点十分熟悉,不由惊讶道。

    “眼熟了?”我故意拿捏着腔调说道,“今天佟充媛来过,糕点是她送来的。她说你很喜欢吃呢!”

    “喜欢吗?还行吧!”李治凑近我笑嘻嘻道,“什么时候你能做给我吃呢?”

    “我可没那双巧手!”我说着夹起一块糕点塞进了李治的嘴巴里。虽然他的嘴巴被堵上了,但从那双笑眼里可以看出他的开心,男人总是喜欢自己的女人为他吃点小醋的,我不过顺水推舟满足了他这点小小的虚荣心而以。“小青,吩咐小厨房加两道菜,小炒黄牛肉和奶香豆腐。哦,再温一壶梅子酒!”我一边吩咐一边偷眼瞟着李治,对于我强行留他吃完饭的举动他显然喜在心里。十几年的相处,我对他太了解了,所以要做到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简直易如反掌。可是,我竟然要如此伪装自己去讨好他,这让我觉得无比悲哀。但是,为了我的孩子——我转过脸冲他莞尔一笑。

    “皇上!”大全突然走了进来禀报道:“庸王殿下突然发高烧了。”

    李治一听立刻从暖榻上跳了下来,着急忙慌地连鞋都没穿好就奔了出去。如果换了别人,肯定会咒骂萧淑妃用儿子做诱饵的行径吧,但我却长出了口气。

    “又是淑妃的老把戏!”一旁自然有人替我骂出声来。

    我冲蝶衣笑了笑,“从人道上讲,我也希望庸王生病只是托辞。不过,从疼爱孩子这点来看,他和先帝还真是相像!”

    “姐姐,将来皇上会更加疼爱你的孩子的。”小青的嘴巴总是这么甜,可她不知道这句话却会让我感到不安。

    “小青,这点心是怎么回事?”我立刻转移了话题。

    小青低着头有些迟疑,这时蝶衣抢先为她辩白道:“是我!是我让她这么做的。”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能猜到是他的指使,如今的蝶衣各种细腻的小心思太多了,但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好。

    “为什么?”

    “我只是想佟充媛来访又送上礼物的事情应该让皇上知道。也不见得就为了什么,万一将来有用呢,也算是提前做了铺垫。”

    “铺垫?你该不会还是觉得佟氏是故意送来红果的?”我说这话其实有点口不对心,我知道蝶衣在想什么,人心险恶,小人之心未必有差。可是,当着小青我要尽可能做出善良、单纯的举动,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比蝶衣更加小人之心吗?

    “我知道你生性善良、正直,不愿把别人往坏里想。可是你也是在宫里待过那么多年的,这见到的、听到的故事还少吗?”蝶衣努力辩驳道,“话说你能重新回宫已经在后宫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她们都以为皇上只是一时兴起,以你的年纪再过上两年必定失去争宠的资本。可是你偏偏一入宫就有了身孕,这有没有孩子在后宫的地位差别可就大了。万一再生下龙子,那对很多人来说都将是个大威胁。”

    “我从来没有想过威胁谁?更不想为了争宠劳神耗力。不过你放心,我也绝对不是只有菩萨心肠的老好人。我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我的孩子呢。”我说着不经意地瞟向小青。这丫头聪明伶俐、办事麻利,我很想把她归为自己人。可是,我可以吗?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蝶衣说着冲一旁的小青使眼色道:“小青,还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来!”

    小青上前道:“姐姐,你说得对,佟充媛可能真是无心的。不过,她或许也是被人利用了呢!因为,点心是佟充媛做的不假,但这蜜饯却不是出自她手。”

    我看了蝶衣一眼,知道这一定是他安排小青调查的,于是问小青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小青继续回道:“我今天去了尚食局,打听到最后一批红果全数被柳昭容要去了。而昭容娘娘精通蜜饯的制法也不是什么秘密。”

    “你不会就凭这一点就想说这红果蜜饯是柳昭容做的吧?就算真是她做的,也未必就是为了送来给我啊!”

    小青信心十足地答道:“所以,我接着去找了柳昭容和佟充媛的侍女拉近乎。柳昭容身边的翠儿说她家主子高兴的时候就会赏给她们亲手做的蜜饯,还说她这手艺是和宫外的老师傅学的,和尚食局供的那些很不一样。”小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来露出几颗蜜饯。

    “我也尝过了,和今天佟充媛送过来的一个味道。”蝶衣在一旁插话道。

    小青继续说:“而佟充媛的掌灯宫女告诉我,前天晚上柳昭容和她家主子聊到很晚。其间她听到柳昭容说什么要论肚子争气还要数姐姐你,不知道是造化还是运气什么的。隔天,柳昭容便差人给佟充媛送了些吃食,其中应该就有蜜饯。”

    我看着小青一脸的认真,又瞥了一眼蝶衣,然后故意把身子向后靠了靠,“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些捕风捉影。有哪一点哪一条能说明就是柳氏故意想要害我?我虽然不会任人欺负,但也绝对不喜欢无中生有,搬弄是非,知道吗?”

    小青低头不敢多语,蝶衣却在一旁说道:“小青做这些都是我让她去的,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你若知道这柳昭容的家势,怕也很难不会多想。虽然没那么近,但论起辈份来她是要叫皇后的母亲柳氏一声姑姑的。”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了!”我果断打住蝶衣,然后转向小青问道:“你会下棋吗?”

    小青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蝶衣,小心翼翼地回道:“会一点。”我于是吩咐蝶衣去准备。趁蝶衣离开这工夫,我问小青:“你入宫多久了?”

    “快六年了。”

    “这么久了。怎么还只是三等宫女?”

    “我家境贫寒,能够入宫为婢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已属幸运,还奢求什么晋级啊!况且,我现在已经比末等宫女不知道好多少倍了呢!我娘总跟我说人要知足。”

    这时,蝶衣捧着棋盒回来了。我便和小青铺开棋局,一边下棋一边东扯扯西拉拉闲聊了起来。如此这般聊着聊着便让小青讲起了后宫里的事情。原来,李治的后宫们虽然年轻,却真应了那句话“后生可畏”。她们的争宠手段早已摆脱了单打独斗的模式,而是更加懂得团队合作。合中有争,斗中又脱不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难怪刚才蝶衣会强调指出柳昭容和皇后的亲戚关系,他是在提醒我柳昭容是王皇后的人。

    我抬眼瞟了一下蝶衣,以他的秉性应该早就把这些背景摸了一遍,此时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大概也是想看看小青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出入吧。

    “呀,下雪了!”小青眼尖,先看到窗外飘起的雪花。今年的头一场雪,我等了多时的雪,我顿时兴奋得像个孩子扑到窗前,看着桔色的宫灯映衬下那一片片飞舞的雪花。这个寒冷的季节,却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我最喜欢的两种花都开在这个时候,一种是这漫天飘飞的雪花,另一种……

    “蝶衣,梅花开了吗?”这已经是我第几遍询问了。每到这个时候,蝶衣都会突然低下头缓缓说道:“明天去看一看吧!”

    明天——我突然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黎明醒来的时候,我竟然是在李治的怀中。虽然不期望他能回来,但我还是故意留下了一桌饭菜。如果他因为些许愧疚而来看我,那么,我就要他更加愧疚。这点愧疚对于折磨他毫无意义,我只是要抓住他,拼命抓住这把保护伞,至少在我的孩子降生以前他必须是爱着我的。我再一次开始鄙视自己,也是再一次地佩服着我自己。

    清晨,雪停了。白茫茫的一片大地让人感觉无比的清爽、洁净。蝶衣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放我出门。我们漫步在雪地上,听着脚下“咯吱咯吱咯吱……”当淡淡的花香飘来,我们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东宫墙外,花真的开了,似乎比预计的还要早了些。我留意到蝶衣的表情从那刻起开始变得不自然,故地重游,我能体谅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还是那条小路,小小的斜坡,蝶衣扶着我小心地走下去。梅林依旧,花香依旧,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蝶衣的地方,那是穿过去就能看到东宫的地方。回想起昔日在此吹箫弹琴的情景,我和蝶衣都不禁感叹物是人非的无奈。

    我和蝶衣一路向前将小青远远地抛在后面。小青似乎善解人意,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回头看了一眼她,然后冲蝶衣道:“调查柳昭容的事情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相反,你处处小心,做得很好。”

    “可是——”蝶衣想说什么,却又似乎立刻领悟了,也就打住。

    “想听听我的看法吗?”我淡淡一笑,“柳昭容有一个女儿对吧?”

    “没错。是敬合公主,也有三岁了吧。”

    “贵德淑贤四妃也都是有子女的吧!”

    “是的。除了太子李忠的生母由于身份太过低微,其余有生育的后宫就数柳昭容位阶最低。”

    “好像皇上也冷落了她多时。如此看来,她心有不平倒是正常的。如果说她嫉妒我一入宫就怀了身孕,倒是说得通;若说是受皇后之母柳氏的唆使,也说得通;再或者,她嫉妒的不是我而是连日来最受宠的佟充媛也一样说得通。佟充媛不是和萧淑妃还是同乡吗!如此说来,处心积虑也好,顺水推舟也罢,用这么容易被戳穿的伎俩,倒霉的或许是我,但不管我上不上当,佟充媛都一样没有好果子。”

    “所以,你认为这件事是柳昭容故意陷害佟充媛的?”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佟充媛看起来不谙世事,可是真的就像看起来那样吗?难道就不会是她故意将计就计,或者本来就是她反其道而行之。大家都知道柳昭容喜欢做蜜饯,就算是她被陷害了,如果真要追查究竟,柳昭容很容易就会被牵连到的。她身边的那个翠儿,不就很容易被小青套到话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糊涂了。”

    “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她们两个都是无辜的,一切都刚好碰巧了。”看着蝶衣一脸迷茫的表情,我笑了,“追究真相的结果有时候偏偏是被真相所迷惑。你说得对,人心叵测,在后宫生存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我们毕竟人单势薄,要应付宫廷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我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不如以静制动。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是一个被动挨打的人,但是如果不是太过分,我也不希望主动跨出与人为敌的第一步,更何况在情况不甚明了的时候。”

    蝶衣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之前还只担心你因为善良而被人算计。看来我是多虑了。这下好了,我这颗心可以踏实了!”

    今天跟蝶衣说这些也确实是想让他安心,后宫生活够辛苦了,我实在不忍心让他整日悬着一颗心。而且,我和他是同盟,对于自己的盟友,我理应做到坦诚相见。所以接下来,我必须坦诚地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蝶衣啊,你也观察小青好一阵子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蝶衣面对我的问题显然十分慎重,他想了想才回答说:“聪明、谨慎,目前看来也很诚实。她昨天跟你说的后宫里的那些事情,没有一句不实或者夸张的。我交代她做的事情也都很麻利,而且不该问的从来不多嘴。”

    “听起来都是很好的评价哦。难道就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好的——那就是她是皇后派过来的。”

    “就连粗使的宫女也是皇后派来的。她是后宫之主,掌握所有宫婢的调度。可问题是,小青她究竟是不是皇后的人呢?”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她是皇后眼线的证据,可是,世事难料,我也不敢妄下结论。”

    其实,我自始至终都认为王皇后是一个简单,不屑于玩弄心术的人,可是她是如此不见得她身边的人也是如此,很多亏就吃在太过自信。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任何一个人。说起来这是可悲的,连自己身边伺候的人都难得一、两个完全放得下心的,我不想让自己总是这么累。

    “你说,我该不该在身边多培植些自己人呢?”

    “当然要了。非常必要!”蝶衣斩钉截铁地答道,“你是有看好的人选了?”

    “没错!之前叠翠院闲置的时候看院子的水娘如何啊?”

    “现在后院粗使的那个水娘?”

    “嗯。无意间接触过两次,感觉人挺干净的,口齿也伶俐。你帮我留意留意,摸摸背景,看看有没有可塑性。”

    “没问题!”

    水娘在那一刻开始进入蝶衣的视野。我知道在我身边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像蝶衣这样对我忠心不二的人了,可是我也必须尝试培养自己的人,在诸多的猜疑面前,我需要完全听命于我的下人。

    这场雪很快就消融了,接下来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却因水气不足显得干燥了许多。多么盼望着再下一场好雪啊!东宫外的梅林开得越发繁盛起来,每日散步赏花似乎追寻着逝去的年华,让我每每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这天早饭吃得有些急了,便让小青陪着散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梅林外,连我都有些小小的吃惊。

    “这条路怕是姐姐在宫中最熟悉的一条了。”小青在一旁打趣道,“既然来了,就赏赏早晨的梅花吧!”我点点头,把手扶在小青的胳膊上缓缓向前。早晨的暖阳就像一枚腌制上好的鸭蛋黄。晨霞中的红梅纷纷揉开睡眼,抖落晨露,展现出最热烈的红色与朝阳遥相呼应,是为了迎合太阳的颜色还是为了与天之骄子一较高下?我读不懂梅花的心思却醉在她们用生命燃烧的色彩中。

    “小心!”若不是小青用力扯住我的胳膊让我停下来,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危险。是那个经常走的小斜坡,可是从小青紧张的表情可以看出今天的这条路不同寻常。果真,那条并不长的斜坡上光溜溜铺了一层冰琉璃。我和小青立刻四下观望了一番,不见周围有人。

    “姐姐,这路不对!”小青毫不掩饰地说出心中的疑惑,“昨晚没有下雨,而除了这一段周围的路都是正常的。昨夜有人在这里泼了水!不是偶然洒落,只怕一桶水都不见得能冻出这么厚的冰。”

    “哪宫的宫人打水需要从这里经过吗?”我问小青。

    小青一边思索一边摇了摇头,“东宫后院就有水井,宫人不可能出宫打水。其他各宫更不会绕这么远。这是故意的!”

    小青说得没错,是有人故意的,而且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如今天气渐冷,入夜之后气温更低,随便泼一盆水都能结出冰来。而这条路几乎是我每日散步必经之处,又恰好是个小斜坡,是有人想让我摔跤。

    “小青,仔细检查一下周围。小心!”我低声吩咐道。不多时,小青果然在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枚铜钩,“好像是扁担上的。”她把铜钩递到我手中。

    做事这么不小心吗?我看着手中的铜钩不由心生疑惑,是做事的人不够谨慎还是有意落下线索,这中间的差别可就大了。不过,无论事实是怎样的,也无论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目标,任何会伤害我孩子的行为我都不能容忍。而且,我要让有这些心思的人明白,在我这里弄小猫腻就避免不了大动静。

    “小青!”我把铜钩还到她手中,“我刚才摔了一跤,摔得很重!”

    小青看着我只有片刻地迟疑,然后立刻扯开喉咙惊恐万状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李治几乎一路飞奔赶到明月阁,宋太医已经为我“诊治”完毕。他面色凝重地向李治回禀,着力渲染惊险程度,把李治惊出了一身冷汗,直至听到最后的结论才放下心来。尽管如此,李治还是非常生气,小青适时地讲出心中疑惑并呈上证据,李治立刻觉察其中问题,他勃然大怒,当即下了两道旨意:一、全体有名分的后宫立刻到皇后的立政殿汇集,二、马上搜宫,彻查真相!

    水桶和扁担的主人很快就被揪了出来。那名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在李治面前,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被皇上看上一眼,可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小太监自知事情重大,全公公刚一开口他便鼻涕一把泪一把全招了:“皇上饶命啊!奴才不是故意害人,是平姑让我这么做的。她说是为了考验我,只要我听她的吩咐做事,她就她就答应跟奴才相好!”

    小太监的辩白惹得周围一片侧目,大伙都觉得这个奴才够二百五的,竟然被小宫女玩弄做出这种傻事,即便他全部招认,可这私通宫女也一样是死罪。同时,大家也都同情起这傻孩子,若不是脑子缺根筋,也不会摊上这掉脑袋的事啊,要说缺德,那骗人的宫女虽然可恶,但她的幕后主使者岂不是更加卑鄙!

    “你说的平姑是什么人?”大全厉声问道。

    小太监赶紧哆哆嗦嗦答道:“就是佟充媛的贴身宫婢。”

    话音一落,众人齐唰唰将目光投向了佟充媛,却见她脸色煞白,手脚不住地抖动,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丢了魂魄。

    “佟充媛,”王皇后冲她问道,“这件事你可知道?”

    佟充媛这才反应过来,几乎从座椅上弹了起来,立刻扑通跪倒在地,颤抖着连声道:“臣妾不知,臣妾真的不知道。”

    “那就把平姑带上来问话。”王皇后随即命令道。

    片刻工夫,在殿外候着的平姑就被带上了大殿。既然是宫婢,审讯的职责就交给了女官罗尚宫。她把小太监刚才的供词陈述了一遍,然后问平姑是否属实。平姑急忙辩解, “奴婢只是想捉弄于他。平日里他对奴婢多有挑逗,奴婢才随口开了玩笑,让他挑水绕上一大圈。”

    “所以是你让他把水泼在斜坡处的?”罗尚宫严厉地问道。

    “不是的!不是的!”平姑虽然吓得满头是汗,但思维和口齿都很清晰,她否认说:“奴婢只是让他去最远的地方挑水,别的可没让他做。或许是他不小心摔倒了,或者是他偷懒故意弄洒了水。”

    一旁的小太监立刻反驳道:“明明是你让我在那里泼水,说第二天会去检查,以冰琉璃为证,说明我确实挑着水走了那么远!”

    “我没有!你为什么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平姑也不相让!

    “住口!”没等皇后发话李治已经怒喝道,“两个奴才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看来不动刑是不会说真话!来啊,两个都拖出去严加审讯,打到她们说实话为止!”

    平姑和小太监被拖了出去,佟充媛依旧跪在地上,皇后看了李治一眼,见他满脸怒气便也不言语,且让佟充媛就那么跪着了。

    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之后,外面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监刑的全公公和罗尚宫回来,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很难看。

    “回禀皇上、皇后,平姑招了。她承认是自己故意让那段斜路上冻,而且她这么做是受人指使。”罗尚宫禀报道。

    “是谁?”李治再次抢在皇后前面发问。

    罗尚宫眉头一皱,“平姑供认说让她这么做的是佟充媛!”

    “我没有!”佟充媛向前连爬几步大声喊道,“不是我!皇上,不是臣妾!臣妾要和那贱婢对质!”

    王皇后的脸上浮过一丝怀疑,她随命令道:“那就把平姑带上来对质吧!”

    再次被带上大殿的平姑像一滩烂泥被扔在地上,她艰难地用前臂撑起身子,还未稳当就被佟充媛冲上来抽了一巴掌。佟充媛气急败坏道:“你这贱人,我平日待你不薄啊!为何要这样冤枉我?是谁让你诬陷我的?”

    平姑看着佟充媛艰难道:“娘娘,奴婢对不住您。奴婢实在忍不了疼,只得说出实情。娘娘,您就认错吧!”

    “混账!”佟充媛抬手就又是一掌,“我没做过我认什么!你这个下贱胚子!”她说着发疯般撕扯起平姑的头发。

    罗尚宫赶紧上前制止,却听李治冷冰冰道:“罗尚宫,让她们打。朕正好还没见过狗咬狗呢!”

    在场的众人都被李治的话惊到了。佟充媛可是他近来最宠爱的后妃,但他的表情和语气却透着十二万分的冷漠和厌恶,他竟然不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佟充媛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当。她赶紧转向李治辩白说:“皇上,真的不是臣妾!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和武媚娘一向交好,臣妾还亲手做了点心去看望过她,臣妾没有理由要害她啊!”

    李治根本没有看佟充媛一眼,而是直接问平姑道:“平姑,你说是你主子让你这么做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跟朕说清楚。若有半点虚假或隐瞒,朕株你九族!”

    平姑趴在地上回答道:“回禀皇上,娘娘入宫前曾经算过一卦,说她入宫半年必获龙子。前不久她又找高人看了一次,说是子孙宫被冲,有人借了她的福运,说什么不把强占雀巢的鸠赶走就无法怀上龙子。娘娘认为这正应验在武才人身上,便想办法破解。她得知武才人每日会去梅林赏花,就想了这个法子。”

    “你胡说!”佟充媛几乎发疯地吼道,“你有什么证据!”

    “对啊,平姑,你这么说可有证据?”王皇后倒是显得十分冷静。

    “奴婢就是证据!还有,娘娘前不久给武才人送去了掺有红果的蜜饯,但是没有效果就又想了这个法子。”

    “红果?”王皇后有些不解。罗尚宫赶紧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去,把媚娘身边的小青叫来。”李治冲大全吩咐道。不多时,小青便被带到了立政殿,临行时,蝶衣多了个心眼让水娘跟着,有什么事情好及时回来传话。我知道,这也是蝶衣对水娘的考验。

    不等王皇后开口问话李治抢先问道:“小青,朕记得前日里在明月楼吃到了佟充媛亲手做的糕点。除了点心,佟充媛可还送过别的吃食?”

    小青回道:“回皇上,那日充媛娘娘到访,还赠了些蜜饯。”

    “蜜饯?你家主子可尝了?”李治显得有些紧张。

    小青镇定自若地回道:“回皇上,因蜜饯里有红果,而太医交待过红果对孕妇不宜,所以我家主子就将蜜饯赏给了奴婢们。”

    “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朕或者禀于皇后?”

    “回皇上,我家主子说她在怀孕之前也不知道孕妇不宜吃红果,充媛娘娘还未曾生育,定是也不知晓,未免节外生枝就让奴婢们不要提及此事。”

    “原来这样。”李治自言自语道,心里却在暗暗寻思着。

    这时,嫔妃中突然有一人走出来跪倒在地,此人就是柳昭容,她显得有些激动也有些胆怯,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道:“启禀皇上、皇后,佟充媛前些日子跟臣妾说她食欲不振,向臣妾讨了些红果蜜饯,臣妾万万没有想到她是拿这些红果去陷害武才人,请皇上、皇后宽恕臣妾。”

    此时的王皇后心里早就有数了,于是不再开口一切都凭李治定夺。李治站起身冲着依旧叫冤不止的佟充媛厉声道:“佟氏,事到临头你还要狡辩吗?”

    佟充媛痛哭流涕,匍匐向前哀求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是平姑这个贱人为了洗脱罪名故意栽赃给臣妾的!臣妾真的没有害人,皇上您要相信臣妾,为臣妾做主啊!”

    李治一甩袖子道:“你若诚心认错,朕或许还能念你年幼无知从轻发落。但事已至此,你却毫无悔意,依旧百般抵赖,实在是可恶至极!”说着他抬起头冲着殿上所有妃嫔道:“你们谁也休想仗着朕的宠爱有恃无恐,也不要以为皇后仁慈就无所顾忌。皇家容不下善妒无德、心肠歹毒之人!今日佟氏一事朕就要杀一儆百,来啊!”

    佟充媛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她扑上前想要扯住李治的衣襟,嘴里不住地认错求饶:“皇上,臣妾错了,臣妾知错了。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李治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知道错晚了!”此时,两名护卫已经上前扯开了佟充媛,只听李治命令道:“传朕口谕,充媛佟氏意图残害皇家子嗣,欺君罔上,罪无可恕。废为庶人,赐死!”

    当这个“死”字出口的一刹那,佟充媛当即昏死了过去。看着护卫将昏厥的佟充媛拖出大殿,在场的每一个嫔妃无不花容失色,即便平日里争宠吃醋互有不满,但看到昨日还正被皇上宠幸的宠妃今天就被废赐死,每一个人心里都是万千滋味。一旁的王皇后心里就更别提多别扭了,李治不仅越过自己管上了后宫之事还当众说自己仁慈,这可不是在夸自己,而是说皇后软弱掌控不了后宫,这是在当众指责自己的失职和无能。可是王皇后又能如何,她唯有将满腹的委屈和愤懑化为沉默。

    佟氏苏醒过来的时候,等待她的是三尺白绫。年纪轻轻的她正如含苞的花蕾,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要香消玉殒,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但太监们已经不由分说将她摁住把白绫绕上了她的玉颈。挣扎、哭喊、叫骂,一切都无济于事,只要手握白绫两端的那两名太监一用力什么都结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小太监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皇上口谕,赦废嫔佟氏死罪!”说话间小太监已经来到近前,他喘着气重复道:“皇上有旨,饶佟氏不死,即日打入冷宫,钦此!”

    从刀尖上捡回一条命的佟氏瘫坐在地上,魂魄还在游离。传旨的小太监补充道:“佟氏,还不领旨谢恩!算你运气好,有人以德报怨替你向皇上求了情,以后要知道好歹!”说罢也不等佟氏真的谢恩就转身而去。而他口中那个以德报怨的人就是我。

    水娘第一时间向我汇报了立政殿发生的事情,在我看来这丫头最大的长处就是身体极结实,体能肯定比大多数公公都要好。听到佟氏被赐死的那一刻,我感到无限悲哀,对于帝王之爱的鄙夷再次浮上心头。想到佟氏上次来看我时的情景,那张稚嫩却美丽的脸庞仿佛还在眼前,我不能确定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是直觉告诉我,佟氏不该就这样死了。于是,我立刻动身赶往立政殿。

    我的出现让殿上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李治更是走下龙椅快步迎到门前,关切道:“你该好好休息,怎么跑过来了?”

    面对李治,我没有片刻迟疑,立即跪倒在地恳请道:“皇上,媚娘前来求您饶佟氏不死!还有因此事牵连的宫婢和太监,也希望皇上能饶恕他们的死罪。”

    “你这是何故?”李治的声音有些生气,“这殿上的人没有一个为这罪妇求情,她害你在先,你怎么还会为她说话呢?”

    我咬着嘴唇道:“媚娘也恨害人之人。可是媚娘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所以还恳请皇上网开一面,就当是为了未出世的孩子。”我的话点到为止,没错,谁是害人之人我就该恨谁,这句话一点错也没有。

    听到是为孩子积福,李治点了点头,“既然是为了我们的皇儿,那朕没有理由不答应。媚娘,你还是那么的至情至性。”他说着伸出手将我扶起,随宣布了旨意。我能从周围那些妃嫔的脸上看到各种难看的表情,她们一定觉得我是惺惺作态,倒是周遭的宫女和太监对我的行为很是买账,不经意间我竟然收拢了不少人心。

    佟氏被关进了冷宫,平娘和那名小太监也被打了不少板子赶出了皇宫,所幸李治并未牵连他们的家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众人各怀着心事散去,我也回到了明月楼。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待大家走后李治看着王皇后的脸竟然抛出了这么一句话:“现在你满意了?”

    王皇后一脸迷茫,惊诧道:“皇上何出此言?”

    李治冷冷一笑,“现在又没有外人,皇后何必装糊涂呢?”

    王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李治把这整件事算到了自己头上,他一定认为自己才是事件的幕后主使者,这比方才他在众妃嫔面前含沙射影指责自己没有威望更让她感到委屈。“皇上,臣妾实在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好,那朕就索性把话摊开了。”李治走近王皇后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佟氏的父亲弹劾你舅舅一事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过你放心,佟氏虽然前阵子受宠,但你才是朕的正宫皇后,朕还是会护短的。现在朕废了佟氏,稍候也会找机会贬了佟御史,那么朕的后宫是不是就可以清静一阵子了呢?不过,朕也烦请皇后转告中书令大人一句:适可而止、水满则溢!”说罢转身而去,留下王皇后呆坐在原位,脸色煞白。

    虽然,我依旧不认为以王皇后的清高性情会真的参与其中,但我终于知道这一次自己也只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既然不是下棋人,就谈不上胜负,它只不过告诉了我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后宫里的争斗不仅仅是女人之间的较量,还牵连着整个外廷,朝堂上下那些显赫的权贵们,每个女人身后都是一片权力交织的世界。相比之下,我是如此的单薄,或许因为我的背后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会让我不易被当作众矢之的,但换言之,由于少了那些支撑力,一旦面临风浪唯一能给我保护的就只有那最最脆弱的帝王之爱了。

    那天微雨,我照例前往立政殿向皇后请安。她本就不喜欢见到我,自打佟充媛那件事之后更加如是。她是皇后,自然有千百种方法拒绝我的请安,于是我再一次吃了闭门羹。恰巧萧淑妃也来请安,在殿门外与我撞了个正着。

    “瞧瞧,这是谁啊?”萧淑妃尖刻的声音依旧,她走到我近前轻蔑地说道,“怎么,吃了闭门羹了?也是,这向皇后问安是妃嫔们的礼数,你以什么身份来请这个安哪?难不成大家叫你一声武才人,你就真当自己是皇上的才人了?别忘了,你这个才人是先帝封的。哪有前朝的妃嫔向本朝皇后请日安的道理?说起来,不怕人笑掉大牙!”

    萧淑妃向来如此,我早已习惯了,但也不想就这样任凭她奚落,还是走开的好,于是施礼道:“淑妃娘娘安好,武媚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萧淑妃显然还没有过够嘴瘾,见我就这样离去不免有些懊恼,又见我日渐显怀的身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不由自主地跺了下脚,浮躁的心性便显露无疑。

    萧淑妃不开心,我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呢?我总想找机会与王皇后缓解关系,即使不念儿时的情分,我还是敬重她的,可显然,她对我的成见已经难以移除。而萧淑妃就更不必说了,她对我的讨厌全部写在脸上,连些许的掩饰都不愿意。长长的宫巷,清冷至极。我缓缓走着,看着道路两旁偷偷抽芽的柳枝才知道春天已经在不经意间来了。

    “姐姐,这里就不要进了。”小青的一句话才让我警醒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冷宫墙外。我抬头看着那些灰色的砖墙,头顶一只乌鸦鸣叫着飞过,我不由打了个冷颤,于是掉头加快步伐离开那个让人感到窒息的地方。

    当我踏进叠翠院的时候,远远地就见蝶衣兴奋地迎了上来,“你快猜猜看谁来了?”我一头雾水,被蝶衣拉着走进了明月楼,一抬眼,对面的那个身影立刻让我惊喜不已。

章节目录

相逢犹似在梦中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靖靖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靖靖紫并收藏相逢犹似在梦中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