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泪不会轻易流淌

    就算被风干忧伤

    让我看着你的背影

    寂寞独彷徨

    风吹落红如飞絮轻扬

    踏雪寻着梅花香

    谁人吹箫声断肠

    无言相向

    从此不醉不梦不痴狂

    不问天涯孤雁怎成双

    一种相思对月长

    我不再凝望……

    萧淑妃刚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她转念一想问身后的菱角:“武媚娘还是每天给皇后请安吗?”

    “回娘娘,是的。每天准时准点,算来这会子又该去了。”菱角答道。

    萧淑妃眼珠子一转,“那咱们也不能缺了礼数,先去立政殿。菱角啊,你是不是该去给上官大人指个路呢?”

    菱角心领神会,应道:“奴才明白,上官大人稍后就到!”

    自从被封了昭仪,给皇后请安便不再是矫情而成了礼数。我知道王皇后对我的心结依旧没有打开,但至少她不再排斥我的问候,或许只是碍于礼数吧,但我还是情愿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想。

    离开皇后的寝宫,我沿着林荫路往回走,一抬头竟看到一位白衣卿相迈着方步正朝这边走来。“上官仪?”我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到他,显然他也看到了我并且一样地惊讶。“蝶衣!”我冲身旁的蝶衣使了个眼色,他便退到一旁守着去了。我迎上上官仪低声道:“上官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上官仪点点头,随我走到一旁僻静处。

    对于上官仪我的心里憋了一些话,如果不说出来我会不安,所以我果断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上官大人这是去拜见皇后娘娘?”

    “是的,昭仪娘娘。下官先去拜见皇后娘娘,然后前往东宫授课。”上官仪回答得毕恭毕敬。

    “是啊,我也听说皇上已经加封大人为太子太师,可见皇上和皇后娘娘对大人是何等倚重。”

    “下官惶恐。”

    听上官仪如此谨慎陈腐的回应我不禁噗嗤笑出声来,“没想到如今与上官大人交谈竟也如此生分了。”

    上官仪听出了我的意味,他微微一笑:“今时不同往日,身份不同啦。”

    我突然意识到是自己一开始就定错了基调,于是故意换了称谓道:“听先生这么说倒让武媚十分的愧疚了。其实,我一直有很多话想对先生一吐为快,只是无奈苦无机会。”

    “不知道明月姑娘想对老夫说些什么呢?”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我不由微微一愣,眼前的上官仪眼眸含笑,那泰然洒脱的神情竟如初见时一般。我禁不住一阵激动,他竟然待我还能如往日的明月,那是我期望却不敢奢求的。

    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我最想说的首先是谢谢!”

    “如果还是为那天的事,一句实话而已,这感谢就受之有愧了。”

    “不仅是那一件事,我欠你的谢字太多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打通关卡、协调商队又设法联络船只,鞠之郎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办完一切手续顺利离开大唐。你做了这么多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我如此着急安排他离开是为了什么。”我的思绪不禁飞回了一年前匆忙前往上官仪府求助的情景。鞠之郎听了我的计划一口答应,但我们发愁的却是时间紧急,是上官仪不问缘由地出手相助,终于帮我们解决了难题。但自那之后,我竟然没有机会当面向他道谢,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既抱着感恩之心又不免觉得愧疚。

    上官仪的反应倒很平淡,他轻轻说道:“你若想告诉我一开始就说了。你不说,或许是还没想好怎么说,或许是有什么难处不方便说。在我看来,朋友之间的举手之劳实在不必计较许多。”

    “朋友?”我微微愣了。

    上官仪看到我的反应有些羞涩地低声说道:“哦——随口不随心,欠妥当了?”

    “不!一点也不!”我轻轻摇手,再一次感受到上官仪带给我的意外和惊喜,“这两个字里有我太多的珍重、太多的挂念也有太多太多的期许。谢谢你,谢谢你把我这个甚至谈不上熟悉的人当作朋友,相比之下我该是多么羞愧难当!时至今日,对于当初所托之事的解释我也只能说是为了帮助一个朋友的不得已之举。”

    “这就够了。你不说明想必是碍于那位朋友的关系。你既然肯为朋友如此仗义,如果不能体谅这一点也就枉费了你所珍重的那两个字。”

    “如此说来,除了感谢我更应该跟你说的是抱歉。我对把我当作朋友的你的确有太多欺瞒了,我的真实身份,后来的奉旨回宫,从相识开始我向你隐瞒的事情何止一二?你就一点也不怪我?”

    上官仪竟然呵呵笑了,“当初在宫门前看到你时我的确下了一跳,关于你的各种传闻也听到了不少。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上官仪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我们接触得并不算多,但就凭我这半生的阅历,我笃定我所认识的明月姑娘是个至情至性的情义之人。所以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而这原因无外乎为情为义。呵呵——原谅我擅自揣测了。”

    “先生说的没错!虽然不能明言实在情非得以,但是谢谢你相信我,这份信任对我来说太宝贵了。”

    “似乎,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跟我说谢谢。以后,老夫怕是要对这两个字麻木了!”上官仪的话瞬间化解了我们之间煽情的气场转向了轻松的氛围,“对了,你的明月小馆现在还开着呢,憨伯父子打理得不错,生意也好。我有时还会去讨杯酒喝呢!”

    “是吗?他们都还好吗?还有狄仁杰,他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任职?”

    “那小子啊——他——”上官仪刚要回答,只见蝶衣走上前低声说道:“娘娘。”

    上官仪反应很快,立刻施礼道:“下官还要给皇后娘娘问安,先行告退了。”我点点头,他恭敬地退了下去。蝶衣陪着我沿着另一条路离开,路上他小声告诉我:“我刚才在假山那边好像看到了萧淑妃。”我虽然心头一紧,但还是乐观地将事情往最简单的一面去想,只是脚下也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这个时候,萧淑妃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她撇了撇嘴冲身旁的菱角低声道:“看到了吗,敢说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什么?”

    “没错,”菱角随声附和,“瞧他们那眼神就知道必有奸情。”

    “既然如此,也就怪不得我了。菱角,那个人怎么样了?”

    “放心吧娘娘,都安排好了。”

    听了菱角的回答,萧淑妃满意地笑了。

    宫中的日子多半是百无聊赖的,我不像别的后宫们热衷以女红针织之类打法光阴,唯有看看书、画画画儿,一半为兴趣一半也是消遣。记得当初在太宗身边的时候模仿过王羲之的书法,太宗还曾夸奖过我的字,说有男儿气质,许久不练想必早已生疏。想到往事我不由低头一笑,于是找来字帖重新练习,不知不觉竟写到日落西山。

    小青进来掌灯冲我说道:“娘娘,太阳都下山了,别累了眼睛。”我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随声应着放下了笔。小青过来收拾笔墨,一阵风吹乱了桌角,她去关了窗又整理好我刚写过的字,用镇纸压上又问道:“娘娘,您晚饭想吃些什么,奴婢好去准备。”

    自从我被正式册封之后,这些丫头们对我的称呼就改了,但听着总觉得不亲切,我于是对小青郑重其事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人的时候还和过去一样喊我姐姐就好。你呀,水娘呀,你们都是这个规矩!”

    “是,姐姐!”小青倒也乖巧,立马改了口。此时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小青笑道:“是小皇子,睡了好几个时辰了,这会儿才醒。”

    “怕是饿了吧!”做了母亲才知道这当妈的心是无时无刻不牵在孩子的身上,我说着立刻走出书房去看弘儿。

    次日清晨,宫门打开,一辆水车缓缓驶入……

    这天晚上,李治从宣政殿出来心情大好,他一路大步向叠翠院走去。眼看明月楼中的灯光已经近在眼前,突然路旁的树丛中黑影一晃,李治立刻停了下来。大全赶紧上前护住李治,身后的护卫也当即宝剑出鞘做足了警备。两名护卫朝着黑影的地方跑了过去,大全嘴里说着:“皇上,兴许是猫啊狗啊的。”话音刚落,就见一名护卫跑回禀报道:“启禀皇上,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不过,卑职在树丛中拾到了这个。”说着呈上一块丝帕。大全接过来呈给李治。

    李治拿过凑在灯下一看,只见豆青色的丝帕上写着一首诗:“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彼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落款是“如意娘”。干净利落的行书如行云流水,李治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旁的大全自然洞察主子的心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李治双眉紧皱,牙关紧锁,他从头到尾又把这首诗看了十多遍,每个字都印在脑子里,但脸色却逐渐平和了下来。许久,他才抬起头像是很随意地说了句:“无聊!”然后更是一副不经意地样子把丝帕收进了袖筒,继续向前走去。大全长出一口气,赶紧巴巴地跟上。

    李治进门的时候脚步轻快,我完全看不出和往日有什么不同,自然也想不到方才在来的路上有事情发生。他先是轻手轻脚地去看了酣睡中的弘儿,然后拉着我的手进了书房。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样子我禁不住好奇今天这是有什么好事吗?李治却让我坐下,然后唤大全进来呈上一个卷轴。他把卷轴在书案上铺开,指着说道:“早该给你看这个了。”

    “这是什么?”我一肚子疑惑。

    “这是皇宫的图纸啊!”李治指着图纸让我凑近,“你已经是二品昭仪了,早该有自己的寝宫。我想让你自己选,喜欢哪里就住哪里。”

    看着李治那得意的样子我竟然有些反感,是啊他如今是一国之君,只不过是赏赐一座宫殿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为何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得意样子?“我想选哪里就选哪里?”

    “当然!你好好看看,这里、这里都很不错。”此时的李治又恢复了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围着图纸手舞足蹈。

    我看都懒得看一眼,随口道:“那好!就立政殿如何?”

    李治霎那停了下来,看着我有些发愣,他那个表情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我本来就是故意给他出难题的,谁不知道那里是王皇后的寝宫,我怎么可能打那儿的主意,所以看到李治那也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被惊到的表情,我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本就是一个玩笑,但说者无心听者却未必无意,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竟然没多久就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或许都怪我一时的不小心,可是如果没有这个不小心一切会不会改变,谁又知道呢!

    “我看还是两仪殿好!”李治赶忙把两仪殿指给我看,“论宽敞、明亮不次于立政殿,景色也好,你肯定喜欢,而且还临着甘露殿,离宣正殿也很近,我再让他们好好布置一下。”

    我笑道:“算啦,我不想搬,怪麻烦的。”

    “可是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怎么还能将就在这里呢?”李治立刻反驳道。

    在太极宫这么多年,两仪殿好不好我心里怎么会没数,可就是因为我太清楚了,别说是嫔了,就是妃也住不了那么好的地方啊。长孙皇后不在了,王皇后才住进立政殿,否则她如今应当居住的就该是两仪殿。方才的玩笑可以开,可是认真起来我是断断做不来的。而且,说心里话,我也习惯了这里的安静优雅,李治是嫌这里有些偏,可我却正是看中了这点。

    “这里可也是住过昭仪的,没什么不合适。再说,我和弘儿都已经习惯了,离开明月楼,我可舍不得。”我半撒娇着说道。

    李治轻轻叹了口气,“好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吧。不过,这两仪殿还是给你留着,看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他说着走到书架前随意翻着我的书,又随手拿起我写的字一番品评,我便陪他说笑着从一个话题扯到另一个话题,完全不知道此时正有人紧张地等待着回复。

    菱角匆匆进门的时候,萧淑妃紧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了过去,待菱角关好门便急不可耐问道:“怎样?皇上看到那东西了吗?”

    菱角点点头。

    “那,皇上是什么反应?”

    菱角摇摇头,“没什么反应,之后就去了武昭仪那儿。”

    萧淑妃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那,他没讯问武媚娘?”

    菱角摇头。

    “看上去呢,是不是很生气?”

    菱角依然摇头。

    萧淑妃急了,气道:“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看到东西之后是什么反应,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菱角赶紧回话:“回娘娘,东西是全公公递给皇上的,皇上真真切切看了好几遍呢。可接着就把东西收了起来,到了明月楼皇上压根没提起此事。皇上只是,只是让武昭仪选寝宫,说她看上哪里都行。”

    “什么?还让她选寝宫?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娘娘,您知道武昭仪说她想住哪里——立政殿!”

    “什么?好大的胆子啊!她武媚娘这是明目张胆要当皇后的架势啊!那皇上呢,皇上训斥她了吗?”

    “没有。皇上只是说两仪殿好,说让她住那里!”

    “两仪殿?皇上不仅没有怪她还让她住两仪殿?那是什么地方,是她能住的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天啊,天啊!”

    “不过,武昭仪拒绝了。皇上说不管她怎么决定两仪殿算是给她预备着。”

    “要不得,要不得了!”萧淑妃抚着胸口半天没缓过劲来,“这个武媚娘,她是狐狸精转世吗?怎么能把皇上迷成这个样子。”

    萧淑妃是被气坏了,一旁的菱角倒还清醒,于是提醒道:“娘娘,要告诉皇后吗?”

    “告诉皇后?”萧淑妃恍过了神,“当然要告诉皇后了,让她看看她引了只什么进来。她想当菩萨,可人家却是惦记上了她的位置。不——我不能这么直接跟她讲,要让她自己听到。”萧淑妃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连忙让菱角附耳过来。吩咐完毕后萧淑妃又加了一句:“去,让那个人再写几幅。我就不信皇上看到那样的东西还不动怒!”

    “或许皇上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正查着呢!”

    “但愿如此。不过,我还是不放心。让他再写点东西,认真比对一下,别留破绽才是。”

    于是,不知不觉间,武昭仪向皇上索要立政殿的传闻便在宫女太监间传开了,既然传都到了我的耳朵里,王皇后怎么可能没听说呢?

    柳氏又急又气地冲王皇后说道:“儿啊,你怎么还能坐得住呢?那武媚娘分明是相当皇后的意思啊!更可怕的是,皇上他——他不仅毫不生气还要把两仪殿给她,这几乎等同于默认啊!”

    王皇后的脑子里此刻嗡嗡直叫,她不仅想起当日和李治吵架时李治脱口而出的“朕能立你也能废了你!”的话来,于是止不住心开始滴血。尽管如此,心高气傲的她表面上仍然故作镇定,即使面对自己的母亲也不愿轻易暴露出软弱的一面来。

    “我早就说了,这个武媚娘不简单,让你防着她,可你就是不听!”柳氏依然喋喋不休,“她如今母凭子贵当了昭仪,她的儿子还在襁褓就封了代王,皇上还给他起名字叫‘弘’。这名字是随便起的吗,皇上心里怎么想的你知道吗,我的傻孩子啊,就你还坐得住!好了,现在武媚娘明目张胆地问皇上要你的立政殿了,你再不想想对策,这立政殿怕是真的要让给她了,到时候我和你舅舅也帮不了你了!”

    “废了你!”“废了你!”李治的话像一把把钢刀扎进王皇后的心脏,她哪里还忍得了柳氏的唠叨,于是猛然站起身,“对策对策,我能有什么对策!说到底还不是我生不出儿子来拖累了你和舅舅!既然如此,我不如现在就跟皇上说去,这个皇后不做也罢,谁爱做让谁做去!”说罢一甩袖子走出门去。

    柳氏站在原地半天没恍过神来,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她最了解,能让她说出这样的气话来心里该是有多憋屈啊。柳氏虽然满心为家族的利益着想,但是说到底也更心疼女儿啊,她望着王皇后的背影暗自道:“女儿啊,还有娘在。娘绝不会看着你受委屈的。”

    我和李治之间私下里的玩笑话竟然在宫闱间传开,这件事让我最近以来渐渐松懈下来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了起来。后宫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可以大意呢?于是,我开始重新审视身旁的每一个人,如果说隔墙有耳,那么这个耳朵会是谁呢?

    “媚娘,你说会不会是小青?”蝶衣的想法也是我的第一反应。小青是王皇后派到我身边的,对于她我和蝶衣一直有所防范,可是一年多的相处让我感到她是一个淳朴善良的姑娘,但人心叵测,我岂能随便就被外象所蒙骗?可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小青,那么我就必须仔细考虑另一个问题了,她究竟是不是皇后的人。如果她是皇后的人,经该悄悄禀报皇后就好,又为何要让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呢,这样做对皇后未必是好事啊。而以皇后的个性,如此让她颜面扫地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刻意张扬。如果小青的背后不是王皇后,那会是谁呢?或者说,小青压根不是那只耳朵,那么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皇上身边的人?”蝶衣继续猜测道。

    皇上身边的人,会是大全吗?他是最亲近李治的内侍,也是李治最信任的人,他曾作过李治的眼线会不会如今也被别人收买呢?正如当初的小全,不也是由于不得已的缘由背叛了承乾!背叛,总是最让人始料不及的,却往往发生在最信任的人身上,天哪,我想到哪里去了,我竟然不由自主地会联想到蝶衣。后宫真是一个令人魔怔的地方!

    然而,这场流言波及到的却不仅仅是后宫。这天,褚遂良被传召宣政殿议事,经过回廊的时候碰巧听到角落里两个内侍聊天。宣政殿的内侍们生活最为枯燥,唯一的乐趣便是从侍奉各位娘娘的太监宫婢那里打听后宫的八卦传闻,再添油加醋互相演绎一番。这两个小太监说得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经过,其中一个太监竟然还模仿着皇帝的口吻说:“爱妃啊,立政殿算什么,朕把两仪殿赐给你,等代王长大了,朕就立他当太子,立你做皇后!”秉性耿直的褚遂良听到这些不由火冒三丈,李治在他的心中霎那间便成了亡国的商纣,他一甩袍袖怒气冲冲地前去找李治理论。

    此时的李治在宣政殿内等待几位大人,他今天的心情原本是大好的,看到第一个到达的褚遂良满脸堆笑还准备寒喧几句。这个时候,若是褚遂良能平心静气,甚至稍微迂回地询问,李治也许就会跟他说只是一句玩笑,当不得真的,这件事兴许也就过去了。可褚遂良这牛脾气偏偏不懂得怀柔,不仅单刀直入还端出了托孤重臣,三朝元老的架子,俨然是在叱责李治宠幸妖女,动摇国本,简直是一代昏君。李治是少年天子,可少年天子毕竟也是天子,他的骨子里流着太宗的傲血,如何能够忍受被臣子劈头盖脸一通教训。

    李治虽然十分生气,但仍顾及褚遂良元老重臣的身份,他强压住怒火说道:“褚爱卿,这朝堂之上关系国本民生之事朕若是有什么过失,爱卿能直言进谏朕倍感欣慰。但后宫之事乃朕的家务事,朕自有分寸,是不是就不劳爱卿费心了!”

    “皇上,储君、后位可是关系国本的头等大事,既然关系国本臣就不能袖手旁观!”面对李治褚遂良倒是毫不示弱。

    李治心里窝火却又不愿跟他眼中的老朽多说,他极不耐烦地说道:“朕什么时候说要另立东宫和皇后了?今日朕召各位爱卿是有要事相谈,眼看其他几位爱卿就要到了,这件事咱们容后再谈如何?”

    褚遂良的倔脾气一上来岂是能见好就收、顺坡下驴的,他挺直腰板说道:“见到火星不及时扑灭,难道要等它燃烧成熊熊大火吗?如此才是失了臣子的本分,愧对先帝的托付。臣将无颜面对先帝的在天之灵呐!”

    李治最恨的就是动不动拿先帝说事。那个时候的我们都没有料到一代唐宗的丰功伟绩给这位年轻的天子留下的除了榜样的力量更多的却是压力。他不喜欢甚至说是痛恨这些追随父皇的老臣们总是拿自己和父皇相比,他们总是恨不得自己跟父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做派稍有不同他们就认为不类先帝,社稷将堪忧。李治也是一个有主见有傲气的天子,褚遂良的话恰恰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李治终于忍无可忍厉声道:“朕的皇子,朕的皇后,朕说了算。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李治发脾气,这褚遂良还真就不怕。其实平日在朝堂上,也大都是这帮老臣给小皇帝脸色看,何况李治刚才只是语气重了些。褚遂良硬邦邦地来了句:“臣告退!”便拂袖而去了。

    李治登基不久,对这些重臣,父皇的心腹们是既倚重又尊重,所以平日里受些气也能忍,他常想父皇当年还不是也受气,但只要这帮臣子们是为了国家社稷,这点小委屈能算什么。但这种阿Q精神却不是总能奏效的。此时的李治看着褚遂良大步向前的背影真是恨不得立刻剁了他。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努力抑制愤怒的情绪,毕竟他不想一会儿在其他臣子面前丢面子。可越是忍就越是忍不住,李治终于一口气憋不住抓起手旁的茶碗用力朝门口摔了出去。

    恰巧这个时候王皇后前来找李治,她看到褚遂良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也没有通报轻轻走了进去。李治的茶碗正摔在门口,王皇后的脚刚迈过门槛。茶碗的碎片四散飞溅,竟然不偏不正在王皇后的脖子上划了道口子。李治抬头一看也是一惊,但正在气头上的他依然没有好脸色,不耐烦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王皇后莫名其妙受了伤还受了委屈,她一转身红着眼圈就走了。正好迎面遇上长孙无忌和柳奭向她施礼也视若无睹。二人看到皇后的脖子上一道血口,门槛前横着茶碗的碎尸,两旁的小太监吓得浑身哆嗦,李治则脸色铁青大口喘着气。长孙无忌和柳奭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该进啊还是不该进。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白天的事情,但听着李治的一通抱怨我早已忍俊不禁了。“一天到晚,不是社稷为重啊就是无颜见先帝了。知道吗,最多的时候,我一天看过四张老泪纵横的——千沟万壑,眼泪珠子都掉不下来。”李治把下巴垫在枕头上连说带比划,“我稍有不慎,哪怕说错一句话就无道了,接着就昏君了。”

    我总觉得他在夸张,于是问道:“他们敢说你昏君啊?”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李治翻了个身枕着胳膊哀叹道,“委屈死寡人啦!”

    瞧着那副大男孩儿的模样我真难想象他高坐在朝堂上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我知道他想做的就一定能办到,那些朝臣们俨然都小瞧了这位年轻的君主,而李治是否会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心机和谋划呢,我拭目以待,而眼下我所关心的无非只是身旁那只讨厌的耳朵。

    “还说呢,委屈的人是我好吗!只不过开了个玩笑就差点变成了妲己、褒姒,这以后可不敢说话了,祸国殃民的罪名谁担得起啊!”

    听我的话语中满腹的不快,李治立刻坐起身道:“谁说的?谁敢!”

    “谁敢?话都传出去了,这追根溯源起来我也想问问谁敢?”

    李治是个聪明人立刻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于是说道:“还不都是嘴碎的奴才们惹的祸。宣正殿的所有太监宫女打的打罚的罚,如若再犯决不饶命。”

    “就宣正殿吗?那其他各宫各院呢?”李治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传到他宣正殿那只是个尾,他的这点心思我还是能看出个□□的。

    李治故意翻了个身,“唉呀,皇宫那么大一下子哪管得来呢,总要慢慢来吧!”

    我趴在他胳膊上低声问:“是因为皇后吧!你是不想去呢还是害怕去?”

    李治立刻激烈反驳道:“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会怕皇后呢?”

    “是啊!你怎么会怕见她呢!我只听说过伴君如伴虎还没听说过皇后像老虎!”

    李治再次坐起身瞪着我道:“你——你,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是故意的。这件事听起来像个笑话,但其中的凶险我自然知道。后宫嫔妃不喜欢我已成事实,如今连外臣尤其是褚遂良这样的老臣、重臣都对我心怀不满,如果皇后再因为这件事对我的积怨加深,往后我的日子恐怕就不是堤防一两个耳目那么简单了。话又说回来,今天的事情最冤枉的就是皇后,无缘无故受了气还要受李治的冷落,且不考虑她会不会把气加在我头上,从情理来讲李治都该亲自宽慰她才对。

    “我的陛下,”我故作柔声细语,“说到底今天最委屈的人应该是皇后。莫明其妙挨了打,还受了伤,不该去探望一下,宽慰一下,说几句好听的?”

    “你是让我去给她赔不是吗?”

    “赔个不是又能怎样?她可是你的皇后啊!”看着李治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我故意触犯他的忌讳道:“听说先帝还给长孙皇后赔礼道歉呢!”

    “你——”

    “好!”我把李治那指向我的手指轻轻掰了回去,“臣妾错了,让皇后娘娘处罚臣妾吧!”我说着站起身把李治拉了起来强行为他整理衣带,“等皇后的气消了也好有人帮你整治后宫啊!”

    李治站在那里侧着眼睛看着我,一副看穿我心思的样子。说实话,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我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小鼓乱敲,他似乎能够看透我,但我——但我什么时候能够真的看懂他呢?望着李治出门的背影我不禁暗暗问道。我和他之间的私话转瞬就传遍皇宫,他那么心思缜密的人对此会毫无动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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