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事接踵而至。不一会儿,蝶衣就跑了进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刚才冷宫那边来人,说是佟氏要分娩。”

    “什么?”怎么突然间又冒出一个生孩子的,而且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怎么回事?孩子是哪里来的?”

    蝶衣小心地说道:“我刚才仔细问过了,孩子应该是圣上的。”蝶衣便把李治雨中临幸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不忘加了一句,“不过自那之后,圣上就把这档子事忘记了,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那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怀胎十月怎么就没人知道?”

    “据说是佟氏有意隐瞒。尤其是这几个月,她都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还有萧氏关照着,就没被发现。”

    “怀了身孕正是离开冷宫的机会,偏会有人故意隐瞒,你不觉得这其中有古怪?”

    “你是说,那孩子有可能不是圣上的?”

    蝶衣这么说好像有些道理,可是细想想,就算不是圣上的,这时间刚刚好,她大可以推到圣上身上,而她却足足忍了十个月,看来其中必有隐情。

    “可有禀报圣上?”

    “传话的人说没敢惊动圣上,也没敢声张。”

    还真是些“有眼力见”的奴才,知道见风使舵,不过换而言之,也正说明在他们眼中我就是那狠辣地,容不得别人比我好的角色。这下,我似乎有点能够理解佟氏为什么要隐瞒至今了。那些张嘴巴真真是最会要人性命的。

    “不管怎么说,先去请御医,宋御医在的话就让他辛苦一趟。还有医女、乳娘,总之该预备的都不要落下。”

    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毫无准备,却也毫无恶意,反倒多了些同情。说起来,佟氏被废与我多少也有些牵连,无论出于人道还是愧歉,这一刻我都希望能够帮上她。

    “圣上那边?”

    “等下圣上来了我自会跟他讲。”我想李治如果知道自己无意种下的两个因都要在今日结果他会作何感想呢?

    蝶衣去请宋御医,冷宫管事就去找女医官。女医官的头儿是谢姑姑,她一听是冷宫那边的人生孩子便一脸的不高兴,“这怎么都赶一块儿了?我的人这会儿都去了叠翠苑,哪里还有人手?再说,我也没听说冷宫那边还有娘娘怀了身孕的!”

    管事赶紧说道:“我们也是刚刚知道,这佟氏把大家都给瞒了。这不,武昭仪一听说就让我来找姑姑您,胡公公这会儿去请御医了。”

    谢姑姑是宫里的老人,接生过不少皇子、公主,她听到管事抬出了武昭仪,知道这是未来的皇后开始行驶权力了,于是说道:“看来只有我跟你走一趟了。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那我先去忙别的,稍后再来接你。”

    “忙你的去吧,我等下自己会过去。”谢姑姑说着转身走进屋子准备起来,不多时她就准备停当出了门。

    “也不知道这冷宫里的废妃是积了什么德,竟然好命到让我亲自给她接生。要知道我这双手可是接生过多少王爷的,都说我这双手有福,被我碰过的八成是皇子。”谢姑姑一个人嘀嘀咕咕地往前走,突然从路边跳出一个人横在了她面前。

    “你是谁?”谢姑姑大声质问道。

    谁都没有想到王伏胜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他是一路尾随蝶衣和冷宫管事而来的。早上,王伏胜照旧去清理马粪,就看到蝶衣牵着马回来,两匹马浑身冒汗,一看就是累坏了的样子。王伏胜觉得有戏,于是悄悄跟至叠翠苑,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到进进出出不少人。已经来了御医和一波女医官,怎么蝶衣又跟一个太监往御医署去了呢?他便悄悄尾随,得知是冷宫那边要生产。

    好家伙,冷宫的女人怀了孩子,圣上不知道,倒是武昭仪出面来解决,她以为自己已经是皇后了?这下子,她想怎么来都行了。王伏胜暗想,等等,这么说如果冷宫里的那个女人和孩子有什么事的话,就一定跟武昭仪有关了。王伏胜突然有了主意。

    “小的是昭仪娘娘的人。”王伏胜对谢姑姑说道,“娘娘让小的给姑姑带个话,娘娘她不喜欢那些背着她勾引圣上私怀龙种的人。娘娘也不会忘记那些帮过她的人。”说罢鬼黠地一笑,转身走了。

    谢姑姑呆住了,这么多年她见多了宫里的明争暗斗,怎么会听不出王伏胜话里的意思。冷宫不比别处人多眼杂,而且今天偏赶上人手不足只有她一人前去接生,到时候屋子里只有她和产妇,即使御医也只能在外面候着,她真想做什么简直易如反掌。而且,说不定御医也已经被买通了。武昭仪的手段她早有耳闻,都说她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去手,如果自己不照做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自己这辈子还只救过人没害过人啊。算了,不管怎样,先去了再说。

    冷宫那边,萧珍儿正在安抚佟氏,“别紧张,生孩子没那么可怕,只要咬紧牙,使足劲儿就行。”她一边说着宽慰的话,一边还不忘催促外面的宫人,“圣上呢?不是叫你们去请圣上了吗?”

    说话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或许是圣上来了!”萧珍儿说着赶紧跑出门去,看到的却是蝶衣领着宋御医。待她反应过来,宋御医已经进了屋,她于是冲进去大声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武媚娘的人吗?”

    宋御医没工夫理会她,赶紧去看佟氏,他冲一旁的蝶衣说道:“是要生了。头胎恐怕时间要长,我去准备助产的汤药。医女呢?”

    蝶衣回道:“已经请了,估摸着一会儿就到。那这边就拜托大人了,我还要赶回去,娘娘那边这会儿也需要人。”

    蝶衣说罢就要出去,却被萧珍儿一把抓住,“怎么回事,你们没把消息告诉圣上吗?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蝶衣才不理会她,使劲一甩袖子就往外走。二人拉扯着走出门去,正碰上谢姑姑。蝶衣认得谢姑姑赶紧打招呼,谢姑姑看到蝶衣心头更是一紧。

    蝶衣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冲谢姑姑道:“姑姑亲自来了,这下我们娘娘可以放心了。”蝶衣无心的一句话,倒让谢姑姑听出了别的味道。

    蝶衣走后,萧珍儿跟着谢姑姑就要进屋。

    “你做什么?”谢姑姑严厉地问道。

    萧珍儿这个气,如今但凡一个下人都可以给自己脸色看了,“我帮忙啊!”她说道。

    “这里用不着你。”谢姑姑说着就把她往外赶。萧珍儿还想挤进去,谢姑姑甩了一句:“怎么,雍王殿下还不是我接生的。萧宫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说着转身把萧珍儿关在了门外。

    萧珍儿又气又恼,只得怏怏地离开。屋子里,王玉鸢正盘着佛珠念经。萧珍儿看着她那一脸死气的样子就来气,顺口说道:“念念念,就知道念,有什么用?”

    王玉鸢半睁开眼睛,鄙视地瞥了她一眼,“你不还是被赶回来了?既然帮不上忙,不如在这里祈求上天保佑吧。”

    我一个人坐在庭廊里喝茶,宋南璆来到我近前回禀说:“顺娘这只是阵痛,其实还没到生产的时候。不过——”他的目光划过我的手腕游移到我的脸上,“娘娘想让她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

    这个小宋又开始肆意揣摩我的心思了,我想到的没有想到的他好像都能想到。我于是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两个到底谁是御医啊?”

    “在下明白了。”宋南璆说着就退了下去。

    我轻轻放下杯子,心里道:“他明白了?我都不明白,他明白了什么?”是的,我并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希望的结果是什么。从知道顺娘怀孕开始,不,是知道她害死了我的女儿开始,我就没有盼过她好。可终究,我什么都没做。我到底在想什么?

    医女给顺娘端来了汤药。“这是什么?”她问道。

    宋南璆隔着帘幔回答说:“是固气养神的汤药,喝了它一会儿生产的时候才会有力气。”

    顺娘没有怀疑,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渐渐卸下了包袱,安安稳稳地在明月楼中养胎、待产,而且她记得这种助产的汤药之前媚娘生产的时候也喝过的,便不假思索地喝了下去。

    蝶衣回来告诉我佟氏那边也已安排妥当,于是我开始耐心地等待着两位皇子或是公主的降生。顺娘的产房内开始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我不禁堵起耳朵,原来女人生孩子的动静是如此让人揪心,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挺过来的。

    “圣上还没来吗?”我问蝶衣。

    “早上回话的时候说在和朝臣们议事。”这个回答倒让我心情一阵愉悦,看来对于他而言这个孩子也没那么重要。可是,他不来我怎么告诉他冷宫那边还有一个呢,还是让人直接去回禀?那我不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我正胡乱想着,宋南璆再一次来到我面前回话:“娘娘,顺娘难产,情况凶险。小人请娘娘示下,舍大舍小还是都?”

    面对宋南璆再一次丢给我的难题,我的心情一下子就烦躁起来,本想让她听天由命,但宋南璆的意思明明就是在人力可控的范围内,他看来是笃定了我不想让顺娘顺利生下孩子。孩子?一想到孩子我的心头就一阵刺痛,当初我生小公主的时候遭的罪不比这少,可是……即便她是无心,我也无法原谅她,可这口气我竟然生生地忍了这么久。我当时真的有种冲动,想让她也尝一尝痛失爱子的感觉,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不是要比她更无耻吗?我一直说无论后宫还是前廷的斗争都是大人们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进孩子?大人犯的错不该让孩子来还。

    我越想越乱,心情越差,不由冲宋南璆吼了一句:“什么都来问我,还要你做什么?”

    宋南璆一愣,赶紧回道:“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办妥。”说着就要退下。

    “站住!”我赶紧喊住他,然后用飞快的语速说道:“孩子是无辜的。”

    “明白。”这一回他的这个“明白”倒是回答得掷地有声。想来,他一直揣摩着我的心思大概也不好过吧。

    宋南璆前脚刚走,冷宫的管事就跑来回禀说:“娘娘,那佟氏一直生不出来,还不配合御医诊治,不仅拒绝服用御医的汤药还喊着说——说宋御医是娘娘的心腹,她信不过,非要换一位御医,还嚷嚷着要见圣上。”

    我当时这个气啊,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们这样是真的要把我逼成魔啊!我于是起身道:“能嚷嚷就说明还有力气,那就赶紧换御医。御医署都有谁当值,统统给她捉去!我现在就去找圣上。”说罢我带着蝶衣就往外走。

    我承认,此时的我去找李治并不排除想要逃离明月楼的想法,但也不可否认我对佟氏的确是抱着一颗公正的心。我感觉那一刻的自己既是天使也是魔鬼。

    “先去宣正殿。”我吩咐着便走上华撵,心想若是他不在那里,就太极殿、甘露殿,一处一处地捉他。像今天这样的混乱局面,以及即将可能会发生的状况,论起根本这罪魁祸首就是李治,想到这里我不禁对他产生了一股恨意。

    就在这时,李治的御撵由远及近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还知道出现啊!我在心里骂着,待他来到近前便不由分说上前把他拽了下来。

    当着一干宫人的面,我竟然如此强悍对他让李治莫名奇妙,他哪里知道我内心的煎熬和一肚子的委屈?

    看到我一脸的不高兴,李治说道:“朕有国事耽搁了,这才来迟的。”

    我在他近前低声说道:“知道吗,现在宫里正有两个女人在为你生孩子。”

    李治愣了一下,好像完全没听懂的样子,那表情后来回想起来还真是滑稽可笑。我于是补充道:“冷宫里的佟氏,别说你不记得自己做过的好事!”说着我就拉起他往里走,边走边说:“顺娘难产,佟氏见不到你就不肯安心生产,”我话还没说完,就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我和李治同时停下,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是哭声,难道说——这时就见小青急匆匆地跑了出来,“陛下,娘娘,顺娘刚刚产下一位皇子。”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我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自己方才跟宋南璆说的话又萦绕在耳边,“孩子是无辜的。”

    “顺娘怎么样?”我脱口而出。

    小青眉头一皱,“顺娘情况不太好,宋御医正在想办法。”

    想办法?这三个字真是讽刺啊。我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治,然后随他大步走进叠翠苑。

    “恭喜陛下喜得六皇子!”院子里跪倒一片,齐声道喜,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都在等待着赏赐,似乎没有任何人在为产房内命悬一线的顺娘担心。

    此刻,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李治冲众人大声说道:“应当是恭喜朕和武昭仪喜得皇子。通报下去,武昭仪诞下六皇子,母子平安!”

    我看着李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是他早就打定的主意,他从来都没打算过承认顺娘。我想他的话屋子里的顺娘也应当听到了,这个让她豁出性命的男人对她到头来都无半点情意,她会是什么心情呢?

    “恭喜皇帝陛下,恭喜昭仪娘娘喜得皇子!”众人再次拜倒。

    “去看下顺娘吧!”我轻扯李治的衣袖。

    我们来到门前,宋南璆正从里面出来,冲着我摇了摇头,“陛下,请恕臣医术不精。”

    李治却只说道:“宋御医辛苦了。”便走进屋去。

    此时的顺娘面如素笺,虚弱地睁开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两个字:“陛下。”

    李治走到她近前,轻声说道:“你辛苦了,好好修养身子。”

    那一刻我的心都替顺娘感到愤懑,一个女人付出了一切换来的却只有淡淡的一句话,短短的十个字。

    “陛下,娘娘,”蝶衣突然出现在门口,紧张地说道:“冷宫那边刚刚来报,说佟氏的孩子没能生下来,一尸两命。”

    “啊?”我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不是让把当值的御医都叫过去吗?”

    蝶衣回说:“前前后后去了好几位御医,可还是——”

    李治走到我身旁,轻拍我的手,“你在这里陪顺娘,我去看看。”

    看着李治走出去,我突然有些担心,这一天下来都是我在全权料理一切事务,现在一尸两命,这可不是小事。凡事真要追究起来都有可能生出万千解释,说什么天意弄人,到头来还不都是人自己愚弄自己。

    想到这里,我赶紧嘱托蝶衣:“你快跟上。”蝶衣心领神会,赶紧出发。

    我这才来到床前,为顺娘轻掖被角。她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暗淡无光,想要说话却再没有半点力气。我坐在她身旁,就那样望着她,那张脸娇艳不再,只剩死亡的气息在向她逼近。

    “我叫凤娘。”

    “那从今天起我就是武朝了。”

    “你就是我的妹妹了。”

    所有那些温馨的记忆都在我的那句话中终结了:“从此以后,你我就互不相欠了。”我轻轻地握起她冰冷的手,“你放心,我会善待你的儿子,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顺娘的泪水滑落脸颊,她慢慢闭上眼睛接受了宿命的安排。

    冷宫简陋的房舍里,佟氏的尸体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她瞪大着双眼,恐惧而满含不甘地望着头顶,手指还死死地抠住床沿。

    李治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怎么说也是自己曾经揽在怀里的女人,如今死得如此凄惨,怎会没有触动?他来到庭院,对外面跪着的一干人等说道:“佟氏怀孕怎么到今天才上报?你们都是吃什么的?”

    “回圣上,”管事的太监赶忙答道,“是奴才们办事不利,可那佟氏自己有意隐瞒,而且后来还有萧氏帮着遮掩,奴才们才没发现。”

    “萧氏?萧淑妃?你是说她一直都知情?”

    “是的。”

    “传萧氏。”

    几个月的时间,萧珍儿终于有机会再见李治了却不是她预料中的情形,她跪在李治脚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陛下,佟氏母子冤死,你要为他们做主啊!”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那你先回答朕为很么要帮佟氏隐瞒她怀孕的事?其中可有隐情?”

    “陛下,是佟妹妹不愿别人知道她怀有身孕,才让臣妾帮着遮掩的。她是怕是怕遭人暗算才出此下策的。”

    “遭人暗算?遭什么人暗算啊?”

    “陛下还看不出吗?佟妹妹之死罪魁祸首就是武媚娘啊!”

    “放肆!”李治怒喝道。

    “臣妾没有胡说。佟妹妹要生产,就让管事的公公去回禀圣上,结果来的却是武媚娘身边的太监,她安排的御医也是她的人,这不分明是要赶在陛下知道之前方便下毒手吗?”萧珍儿的一席话可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得罪了,照她这么说这跪了一地的太监、御医还有医女就都是死罪了。

    李治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每一个人,问道:“是这么回事吗?”

    “圣上容禀,”管事太监赶紧站出来澄清道,“当时情况紧急,奴才们又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都乱了阵脚。按说这样的事应当先去请示皇后,可是现在六宫无主,奴才才去请昭仪娘娘帮忙。而且,当时昭仪娘娘听后很是紧张,吩咐说不能因为是冷宫的庶人就有所怠慢,该预备的都得预备齐了。”

    李治听罢问一旁的蝶衣:“他说的是实情吗?”

    蝶衣忙回道:“回陛下,是这样的。当时奴才就在娘娘身边,娘娘刚差了小青去向圣上回事,又吩咐奴才去请御医,当时明月楼里也是乱作一团,所以才没能及时禀明陛下。”

    李治当然知道蝶衣没有撒谎,他点了点头。

    “启禀圣上,”一旁的一名御医也出来说话道,“胡公公先是来请了宋御医,后来又有公公来把臣等也叫了来。臣等才知道是佟氏不配合宋御医治疗,但臣等看过宋御医的方子,没有任何偏差,若是佟氏能及时遵医嘱,便不该遭此不幸。”

    “没错。即便最初来的是臣等,方子也跟宋御医一样。关键就在于延误了时机。”旁边有人帮腔道。

    “什么一样?”萧珍儿气愤地说道,“你们仔细看过了吗?还是你们都被武媚娘收买了?”

    “住口!”李治怒喝,然后转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宋御医,“宋御医,你说呢?”

    “回圣上,”宋御医这才开口道,“胡公公来请臣给产妇诊治,还交代说产妇身子单薄还是第一胎,说臣有经验,昭仪娘娘才放心把差事交给臣。臣没能把事办好,愧对娘娘和圣上的信任,请圣上治罪。”

    李治的目光又落在了几个女医官身上,他问道:“刚才是谁给佟氏接生的。”

    谢姑姑赶紧答道:“回陛下,是奴婢。她们几个是后来才来帮忙的。”

    “那你应该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李治问道。

    谢姑姑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此时她真正担心的却是自己的医匣。

    谢姑姑并不是普通医女,能做到女医官的统领凭借的也是真本事,她家世代行医,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得知武昭仪有意让佟氏的孩子生不出来,她虽不忍心却又不敢得罪武昭仪,只好咬咬牙照做了。

    佟氏当时疼得天翻地覆,哪里能感觉到自己被偷偷施了针?可是出乎谢姑姑的预料,即使被自己动了手脚,还是有一颗倔强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冷宫之中本就条件艰苦,佟氏自己身材也纤瘦,所以她的孩子真是小得可怜。

    在谢姑姑的百般阻挠下,这个小家伙竟然还是顺利地生了出来。她怕孩子一哭被外面听到了,于是一狠心,待孩子刚一落地就一把卡住它的脖子,不多时小婴儿就断了气。她这才仔细一看,是个女孩儿。

    她这个后悔啊,忍不住就想若是女孩子武昭仪是不是就不会下杀手了?不行,给自己的任务明明是一个不留,自己不能乱猜,弄不好就——她再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那死婴的小脖子上清清楚楚留着她的手印,都不用御医,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是被人掐死的。这可怎么办啊?

    谢姑姑正犯愁,她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佟氏,突然眼前一亮。原来,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但那个小家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被卡住了生不下来,而且佟氏刚刚昏厥过去,根本用不上力气。

    凭着谢姑姑的经验和医术,这种情况不是救不过来,但她却放弃了抢救,而是把死婴用止血用的纱布包裹好放进了自己的医匣里。等到赶来帮忙的几名医女到了,看到的只能是一番无可奈何的情景。连御医们也说不出什么。谢姑姑感觉这就是上天在帮着自己,谁能想到那么个肚子里竟然一下子装了两个。不过,也都是可怜的家伙,投错了胎。

    “陛下,佟氏是难产而死。她本就身体单薄,加上是头胎,还拒绝服用助产的汤药,宋御医要帮她行针也被拒绝了,等其他御医赶到为时已晚。奴婢真的已经尽力了,请陛下明鉴。”

    “那你可知她为何拒绝宋御医的诊治啊?”李治问道。

    “这——佟氏说宋御医是武昭仪的人,说她信不过。”

    李治一拍椅子,“信不过?她凭什么信不过?”

    “启禀圣上,”一旁的太监们逮到了机会赶紧进言说,“自打萧氏住了进来,就经常说一些诋毁昭仪娘娘的话,怕佟氏是受了她的影响。”

    “愚昧!”李治站起身来,“朕所看到的是武昭仪尽心尽力,毫无私心。她刚才见到朕第一句话便是让朕到这里来看佟氏。而你,”他指着萧珍儿,“竟然不断诋毁她,还撺掇佟氏做傻事,才酿成悲剧。来人啊,把萧氏关起来,不许她与人接近,免得她再胡说八道,扰乱视听。至于御医和医女们,朕知道你们都已尽了本分,此事纯属意外,朕不再追究。但是,冷宫一干宫人却有失职之罪,掌事杖责五十,其余人等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这件事就此了结了,谢姑姑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谢苍天让她保住了这颗脑袋。回到医官的时候天色已晚,她悄悄溜到一处僻静之地想把死婴解决掉。当她慢慢打开包裹着的白布取出婴儿的时候,那婴儿突然抽搐了一下,吓得谢姑姑险些叫出声来。她颤抖着一摸,不是见鬼,不是诈尸,是这婴儿又活了过来。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飞过她的脑海,这么小一点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可这毕竟是条生命啊,自己已经下过一次毒手难道还要再杀第二次?这孩子这么折腾都还没死,难道是天意?那么自己怎么敢违逆天意呢?想来想去,谢姑姑重新将孩子包好,放回医匣,急匆匆地回了医馆。

    远远地,王伏胜一直在跟着谢姑姑。其实,他这一天一直在冷宫附近徘徊,打听着里面的动静。得知圣上竟然就这样草草了结了案子,他这个气啊,心想圣上你怎么连自己的亲骨肉被人害死这么大的事都不好好查一查呢?还是说你已经被武媚娘迷得五迷三道完全迷失了方向?可不管怎么说,他这一次又失算了。正在沮丧之时,就见谢姑姑一个人神神秘秘地朝没人的小树林溜去,于是便悄悄跟上。

    虽然离得远看不真切,但王伏胜感觉那一定是个孩子,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王伏胜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他决定跟上去拦住谢姑姑。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

    “好你小子,你在这里啊!”是他们的副掌事,“今天一天你都跑哪里去了?留了一地的马粪还要弟兄们帮你清。掌事都已经发火了,还不跟我回去领罚!”副掌事说着毫不客气地拎起王伏胜的衣领。

    “头儿,我真的有事。您就宽限我一次,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我领双倍的罚都可以!”说着就从袖子里掏银子。

    “你小子也真不走运。要是平时我也就通融了。可你知道吗,今天太子殿下踩到马粪摔了一跤,掌事这回是真火儿了。废话少说,哥儿几个,把他给我带回去。”

    王伏胜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有几个太监呢,来到他近前不由分说就把他压了回去,然后呢,这一顿板子可是没逃,直打得王伏胜几天都没爬起来。

    谢姑姑回到屋内关好了门窗,这才把孩子取出来,虽然呼吸微弱却不是没救。想到白天经历的一切,想到宫廷内的杀机重重,她越发敢到不寒而栗,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天晚上,李治望着我怀中新生的婴儿,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答道:“放心吧,我一定对他视如己出。对了,你还没给他起名字呢?”

    “你是他的母后,这名字不如就由你来起吧?”

    我抬眼惊讶地看着李治,他笑着说:“我决定了,这几日就颁诏册封你为我大唐的皇后。”

    我靠在他的肩上,果然,这副肩膀给了我想要的一切,“可是,今天的事情……”

    “今天的事你已经尽力了,顺娘也好,佟氏也好都不是你的错。”

    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但你知道这眼泪背后真正的意味吗?我看着李治,他的目光依旧柔情万千,佟氏的事确实与我无关,我是希望她没事的,但是顺娘——若是以后我好好抚养这个孩子,应该就能无愧了吧。

    “我想到了,不如就取一个贤字,如何?”

    “好,贤字好。贤儿,快,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待从,弗离朝夕,宫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立后诏书洋洋洒洒,字字珠玑,上官仪的文采果然让人叹服,但我却注定不是他笔下的王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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