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袋像要炸开一般,那一刻我的思维几乎就要停滞了,起身就冲了出去。

    弘儿已经被送回帐内,御医正在为他检查伤势。为了不妨碍御医救治,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御医将箭头拔出。弘儿闭着眼睛躺在那里,面色如同死灰,让人只要看一眼就心如刀绞。

    李治走进来扶住我的肩膀,我才找到了一个支撑点不让自己倒下去。

    待御医处理完伤口,我便不顾一切地抢先冲过去抱起弘儿呼唤着,但他始终不省人事。御医回禀说:“这一箭从肩胛骨刺入,本来并无大碍,但这箭头喂有剧毒,所以殿下才会昏迷不醒,臣请火速回宫召集太医署所有御医——”

    “不用说了,”不等他把话说完李治就下令道,“即可起身!速派快马回宫,令所有御医东宫候命!还有,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我把弘儿揽在怀中已经泣不成声,根本无心周围一切人事,但听李治吩咐去了。突然,我的手滑过弘儿的脖颈,指尖的触感让我感到一丝异样。我又仔细摸了摸,果真不同。

    这一惊让我的头脑突然冷静了下来,我趁众人不备偷偷瞄了一眼弘儿的后颈,这一看让我险些叫出声来。我缓缓将弘儿平躺下来,然后起身朝帐外走去。

    孩子们都已闻讯赶来,他们正被几个李治的亲卫挡在外面。一见我立刻围了上去。

    “母后,太子伤势如何?”

    “父皇说要回宫,是不是大哥的伤——”

    “弘哥哥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射伤太子?”

    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询问声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此刻得稳住他们,我于是示意他们住口,“不用担心,箭没有射中要害。但是御医建议回宫医治。况且,究竟是误伤还是刺杀目前还没有定论,为了安全起见,我和你们父皇决定全部回宫。”

    箭头被喂过毒,这当然是刺杀,目标就是弘儿,可是我还不能声张。

    我的目光朝孩子们身后望去,苏阳紧握双拳,一脸的焦急和懊恼;紧跟着的是韩忆和婉儿。韩忆看到我明显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神情,却见婉儿拉了下他的袖子,并且使了个眼色,这一切的不正常都没能逃离我的目光,但我却假装不知,转身走了进去。

    一名亲卫正在向李治禀告着什么,看到我走过来,他的一只手似乎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一下。

    我走上前冲那亲卫道:“藏什么呢,拿出来吧!”

    那亲卫惶恐地看了一眼李治然后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是一支折断的箭羽,我把它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问道:“这就是射伤太子的箭?”

    “回娘娘,是的。”那亲卫的声音在打颤。

    我立刻抬头看着李治,极力克制想要喷涌而出的怒火,“陛下,臣妾没看错的话这可是陛下亲卫使用的羽箭?”

    没等李治说话,一旁的那名亲卫赶紧说道:“启禀娘娘,卑职等人刚才在树林中发现了卢元侍卫的尸体,像是自刎,这支箭——”

    不等他说完我就厉声喝道:“让你说话了吗?没规矩,出去领五十军棍!”

    李治瞪了那人一眼,那亲卫只好乖乖出去了。这时李治才说:“媚娘,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相信我。”他看着我的眼神无比挚诚,但我却根本没办法相信他。

    这时敏之走进来回禀说都已准备就绪,即刻就能动身。我这才没有继续和李治理论,转身护着弘儿上了车驾。一路上我都陪在弘儿身边与李治也就没了交流,否则我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忍多久。

    到了东宫,我这颗悬着的心才有那么一丁点的舒缓。太医署所有御医早已严阵以待,弘儿一被送进寝宫他们就赶紧忙活了起来。

    这时我才抓住一个机会来到韩忆面前,“本宫有些话想问阁下。这边请。”我说着便将他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偏殿,命人在外面守着。

    进入殿内,我才露出本态低声道:“跪下!”

    韩忆毫不犹豫连忙跪在我面前。我上前一只手撩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掀开衣领,后颈的那颗痣清清楚楚骗不了我的眼睛。

    我松开手转到他面前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就在苏阳集合好队伍准备出发的时候,婉儿突然跑过来说有要紧事,然后不由分说拉起李弘和韩忆就进了大帐。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你可以说了吧!”

    婉儿这才说道:“知道吗,公主和豫王已经联手了,目标就是殿下。”

    李弘乐了,“他们两个联手?那你说说看,他们怎么个联手法啊?”

    “豫王的任务就是缠住殿下,到时候他的队伍会想方设法把殿下困在特定的地点,然后把大片跑者肥鹿、野兔的地带留给公主尽情捕猎。”

    李弘听了微微不屑道:“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了?”

    “殿下还真别不信。别忘了,这次公主的队伍里可是有武敏之。据说这南山的每一只兔子都认得他,他对这里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有他在,殿下还觉得有十足的把握吗?”

    “不就是场比赛嘛!输赢有那么重要?我看大家玩得高兴就行。”李弘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那怎么行?”婉儿一下就急了,“知道吗,出发前我可是把所有身家都压了殿下赢,你这是要让我倾家荡产啊!”

    李弘笑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婉儿这个样子,都感觉不像她了。不过,看到婉儿比过去更加活泼他的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于是说:“放心,如果你真输了都算我的好了。”

    见李弘如此不在意婉儿可是真急了,她赶紧挡在李弘面前,“陛下曾说虽是游戏却也如真的战场不可儿戏。殿下明明已经洞悉敌军动态,却放任无视,如此作风可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再说,如今各国使团很多都还在长安,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在骑射上输给了公主,这可有损我大唐储君的名誉。”

    韩忆也一旁帮腔道,“是啊殿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殿下不能因为心疼妹妹就轻敌啊!”

    李弘见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于是说道:“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有克敌制胜的办法了?说来听听。”

    婉儿见李弘终于松动,赶紧说道:“三十六计之李代桃僵、声东击西!”

    “哦?”李弘和韩忆互相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婉儿交代说:“不能让苏阳知道。”

    李弘不解,“他也要瞒?”

    婉儿点头道:“当然了。苏阳对殿下那么忠心,肯定会守着殿下寸步不离。豫王何等聪明,一定会想到有苏阳护卫的才是殿下。”

    “好吧!都听你的!”李弘终于妥协了。

    听了弘儿的解释我长出一口气,“所以,只有你们三人知道你和韩忆调换的事情?”

    “是的。”弘儿答道,“然后我和韩忆按照约定分开行动。后来就听说韩忆在林子里中箭。待我赶回营地,婉儿也闻讯而来,她建议我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向母后说出实情。”

    我点了点头,婉儿这么做是对的。当时情况混乱,意图加害弘儿的人或许还在附近,是该保密。“这么说,是机缘巧合才让你躲过一劫?”

    “是的。可是,韩忆他——”

    我知道弘儿是个性情中人,他宁肯自己受苦也不愿看到朋友为己受累,之前韩忆为他挡刀,这一次又替他中箭,弘儿的心里一定不好受,他若知道这箭上带毒韩忆性命堪忧,只怕会更加自责。

    我只好宽慰道:“不要担心。现在整个太医署都在全力救治,相信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对了,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依旧用韩忆的身份留在这里,即使你父皇也先不要讲。”

    “连父皇也要瞒着?”李弘可以理解母亲让他暂时假冒韩忆的做法,但是连父皇也不让说不禁让他心生疑虑。

    我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说:“你父皇身体不好,又受了惊吓,母后只是不想让他突然间经历大喜大悲。”

    弘儿点了点头,但我的心却依然悬着。

    整整两日,我不分昼夜守在东宫,御医们进进出出,所有人的眉头都拧成一团,我知道韩忆这孩子怕是在劫难逃了。蝶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我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从弘儿的寝殿出来,来到僻静的偏殿。

    蝶衣上前道:“陛下这两天确在追查殿下遇刺一事。射中殿下的那支羽箭被证实正属于死掉的亲卫卢元,不过箭头却是被换过的。那卢元的尸体我见到了,用随身的匕首一刀切断脖颈,很是干脆。”

    “又是死无对证!”我恨恨地说道,“陛下可还查出些别的?”

    见蝶衣摇头,我不由鄙夷地一笑,“想也是,怎么可能查出些什么?”

    “可是——”蝶衣皱着眉头说道,“陛下怎么可能会动用自己的亲卫,这不是摆着让你怀疑吗?”

    “若是别人自然不会,但是陛下恰恰会反其道行之,这样反而能消除我的猜疑。”我说着不由把这些天来李治的言行串联起来,他突然兴起要去南山狩猎,然后又突然身体不适让我陪伴,接着弘儿就出事了,这一步步倒还真像有计划的。李治也猜到我会怀疑他,所以故意留了自己亲卫这么大一个破绽,让我觉得行事缜密的他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这些虚虚实实的把戏他玩得甚是得心应手,我太了解他了。

    “对了,婉儿那边呢?”我又问道。

    蝶衣忙说:“哦,我也私下了解过了,宫里的太监宫女确实有设局赌殿下们的输赢,而且婉儿的确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压的太子。”

    “看来是我想多了,婉儿只是误打误撞救了弘儿。只能说是天意啊!”我感叹道,随又嘱咐“继续盯着陛下那边,务必多加小心。”

    蝶衣正要退下,就听到殿内有脚步声,我们同时屏住呼吸循声看去,就见从柱子后走出一个人。

    “弘儿?”我不禁暗自惊呼道。

    他来到我近前说道:“母后做事一向谨慎,怎么就没注意到这屋子里有人?”

    我立刻瞪了蝶衣一眼,他忙道:“是我大意了。”我随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赶紧到外边守着去了。

    弘儿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焦虑和一丝委屈。他低声问道:“为什么怀疑父皇?这件事和父皇有关?”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那可是他一直敬爱的父皇啊,“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母后跟我解释清楚好吗?”

    我强做镇定,“我是怕你父皇太过操劳,所以想帮助他尽快查明真相。”

    弘儿摇了摇头,“你不要骗我了。我刚刚听得清清楚楚,你和胡公公话里话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母后,告诉我,真的是父皇吗?他为什么要对我——”

    “不要乱说!是你误会了,你不要曲解我的话意。”我极力辩驳着。

    没想到弘儿却仰面叹了口气,然后冲我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母后——我是父皇的儿子吗?”

    我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说:“你在说什么,糊涂了吗?你当然是你父皇的儿子。”

    弘儿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是吗?真的吗?我真的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亲生二字依然让我觉得很重很重。

    “当然是!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才能停止这愚蠢的问题?”我压低着声音,却几乎是在怒吼。

    “好!那就请母后起誓如何?就用儿臣的性命发誓!”

    弘儿的话就像一把刀深深插进我的喉管里,让我呼吸困难,心痛难耐。我怎么可能发这样的誓言?

    “既然母后不肯发这毒誓,那儿臣来发。”弘儿说着便跪在了地上,“苍天在上,今有大唐太子李弘起誓,如果我并非大唐皇帝陛下亲——”

    “住口!”我上前一步用手挡住他的嘴,“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命令你不许再说下去!”

    弘儿盯着我的眼睛突然笑了,他站起身一边摇头一边笑,然后看着我说道:“母后还要自欺欺人吗?我真的想不通,父皇对你那么好,为了讨你欢心甚至一而再地弃祖宗礼法于不顾。而你,竟然背着他做出这等丑事。这些年来,你在这后位之上难道就觉得心安理得吗?”

    原来在弘儿心中我是这样的?在我最爱的儿子心中,我垂帘听政、扶植北门学士这一切都是他的父皇为了讨我欢心双手奉上的权力?他怎么知道我做这一切的初衷,我这一路走来付出的艰辛和代价,而这一切都是源自他啊!可是在他看来,我似乎只是一个不守妇道,玩弄权术的女人。如此怎能不让我心寒。

    见我没有说话,弘儿继续道:“知道吗,你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是一个耻辱!每当听到‘太子殿下千岁’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肮脏无比,我就是一个孽种,怎么配当太子?”

    “你为什么不配?如果你不配这天底下就没有人配!”我简直气极了。这是我辛辛苦苦呵护长大的儿子,他为什么不肯好好听我解释,而是要抱着这种极端的想法。

    “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弘儿看着我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能一点羞耻感都没有呢?”

    我怒不可遏地上前就是一个嘴巴,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他,手掌很痛但心更痛。

    “你就是这样跟你的母亲说话的吗?你听好了,我不管你因为什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打从现在起都必须通通给我忘掉!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当这个太子绝对是天命所归。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你的父皇。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想你和你的兄弟们都平平安安的,就不要让我再听到这些疯言疯语!”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了。蝶衣从门逢里探出个头,“娘娘,宋御医他们在找您呢!”

    我赶紧整了整衣饰,然后瞪了弘儿一眼赶紧走了出去。一群御医齐聚弘儿寝殿门前,当前的宋御医紧走两步来到我近前跪了下来,接着他身后所有的御医都跪在了地上。

    宋御医说道:“启禀天后娘娘,太子殿下所中之毒已经浸入脾肺,我等已无计可施,回天无力了。请娘娘治罪!”

    虽然这已经是预料到的结果,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我努力吸了几口气然后问道:“还有多少时间?”

    “多不过三、五个时辰。”宋御医说着一个头叩在地上,其余御医也纷纷叩首,看得出他们每一个都吓得不轻。

    这两天我看着他们忙上忙下,确实也尽力了。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庆幸,如果现在躺在里面的真是我的弘儿,那我真的会连死的心都有。

    “各位辛苦了。”我说道,“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本宫会再传召你们。”待众位御医离去,我才命令亲卫:“传令下去封锁东宫一切消息,这些御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能离开半步,也不许他们和外界来往。除非圣上驾到,否则其余人等一概不许进入东宫。如果圣上来了,火速来报!”

    我把所有所有宫人都打发出去然后坐在床边握起韩忆的手,“孩子,你让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呢?”

    我喃喃着,止不住竟落下泪来。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所有的亏欠。君羡一定会恨我的吧,可是如果他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就是大唐的太子,他会代替他拿回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恨了呢?

    弘儿轻轻来到我身旁俯下身子看着韩忆,我抬起头看着他,我们相对无言。这样过了许久,弘儿终于说道:“母后,韩忆是替我的。”

    “嗯,”我点点头,“是我们亏欠他。”

    “既然如此,母后可想过如何补偿吗?”

    “是应该好好补偿,是应该——”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弘儿的眼神里有种奇怪的色彩。

    “母后,”弘儿的声音非常平静,“刚才对您失礼是儿子不对。不过,当着韩忆还求母后给句真话,我和韩忆是不是亲兄弟?”

    儿子的平静却让我心潮起伏,我曾说过世界上绝对没有永远的秘密,我也说过谎言不可能一生一世,我知道如果弘儿心里的这个结不解开,那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于是,我做了最冒险的决定——我点头了。

    弘儿似乎长长出了口气,表情却轻松了下来,“我刚才说的补偿——”

    我有种预感不能让他说出口,于是赶紧说:“就交给母后吧。我会给他父亲写一封信,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求他原谅。我还可以——”

    “母后!”弘儿强势地打断了我,“儿子已经想好了,早在韩忆中箭昏迷的时候我就做了个决定,如果他这次真的有什么事——就让我来做这个补偿!”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讶地看着他,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韩忆代替了我,所以我就是他!”

    弘儿的话让我几乎不能呼吸。我大口喘着气,努力保持清醒不让自己昏厥过去,我没有听错,弘儿他——他要代替韩忆?

    “母后,我知道你一下子不能接受。但我这不是冲动才做的决定。我不是父皇的骨血,所以我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父皇的江山。如果让我昧着良心这么做,即使有一天我当上了皇帝也不会心安理得的。况且,我的亲生父亲明明还活着,我却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更没有尽过一天孝道。如今的我可以说是不忠不孝。而且,韩忆为我而死,他还这么年轻就客死他乡,让他远在倭国的母亲如何承受?如果我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岂不又是不仁不义了?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背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活着吗?”

    “儿子,”我一把抓住弘儿的手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相信母后,这江山这皇位本来就是你的,这个故事太长了,让母后往后慢慢告诉你。但你一定要相信母后没有骗你,你只是得到了本就该属于你的东西,如此你的父亲也会开心。所以你没有不忠不孝。至于韩忆,母后会尽一切所能补偿他的家人,你也没有不仁不义。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做傻事,母亲这么多年来每一步走得有多难你知道吗?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母亲不能没有你!”

    弘儿看着我轻轻笑了,他抬手为我拭去泪痕,“母亲不止弘儿一个儿子啊,还有贤、哲、旦,还有母亲最宠爱的安儿。即使弘儿不在身边了,还有他们陪着母亲呢。儿子已经陪了母亲二十多年,就让儿子去陪一陪父亲吧,听韩忆说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是吗?”

    我噙着眼泪点头,“是的,是的。知道吗,你很像他。”

    “母亲,儿子这些天也想了很多。父皇是不是也知道了,所以他才会想要——”

    “不——”我赶紧堵住弘儿的嘴,“不是你父皇。如果你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母亲向你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我已经计划好了,不久以后就会让你父皇逊位于你。”

    “母亲!”弘儿生气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呢!虽然知道了真相,但儿子依然记得这些年来父皇对我的疼爱和教诲。他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不能成为他的儿子,其实我很遗憾。

    所以,无论出于任何理由,我都不会做出忤逆不肖的事情。也请母亲记住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的立场,不要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儿子宁愿一死也不会如母亲所愿。”

    我完全愣住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在弘儿心中李治竟然是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李治啊李治,我真该让你听听,这是你想要置于死地的孩子的心声,他会为不能成为你的儿子而感到遗憾。

    我这个用生命生养了他,呵护了他二十余年的母亲在他心中的地位都不及你,这种感觉真是令人说不出的心酸。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的母亲呢?”我本该生气的,但是我没有,而是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对于陛下这样久病缠身的君主来说,放弃权力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到时候,母亲准备陪着陛下离开长安,好好享几年清福。到时候,这大唐的江山,社稷的重任就都要交到你的手上。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啊!”

    没想到弘儿竟然笑了,“可是儿子并不是当天子的料,其实母亲心里也清楚。儿子心中没有权欲,对于各种权术、谋略,必要时的杀伐决断,我都不喜欢。只不过,从我记事起就已经是太子了,所以我们把这一切当作了理所应当,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到底什么才是我想要的。”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地不了解我的孩子。从他出生起,我就为他铺就了一条路,一条我认为最适合他的路。然而,这么多年的搏杀、努力,却原来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我的儿子,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那一夜,我彻底放下身段,以一个普通母亲的身份和弘儿推心置腹。

    这是一次让我重新认识儿子的长谈,这也是一次让我拷问灵魂的思考……

    “弘儿,你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些想法的?”我握着他的手,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中没有半分的犹豫,“璇忧的死让我第一次认识到宫闱的凶险,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知道她是被何人所害,又是因何被害的,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停止调查。但我能感觉到这一切一定和我太子的身份脱不了干系。在这宫里我连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敢说有朝一日立于朝堂之上就能躲过那些明刀暗箭呢?世间的凶险置于这宫墙内就更甚百倍、千倍。”

    弘儿说着拉起我的手来到床前,他指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韩忆说道:“躺在这里的本来应该是我,是因为我们互换了身份我才活了下来。你不是说这是天意吗?可见上天也注定李弘只有以普通人的身份才能存活。”说着他扑通跪了下来,“母亲若是真的为了儿子的将来考虑,就请成全我吧!”

    我的心如同冰火相遇,看着弘儿期盼的目光又看了看病榻上的韩忆,我第一次如此地犹豫不决。这时,韩忆突然睁开了眼睛。“快看!”我冲弘儿说着赶紧上前拉住韩忆的手。

    他看了我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了弘儿,那眼神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和无助,还掺杂着许多耐人寻味的意思。他努力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对弘儿说。可就在弘儿将头靠过来的时候,他却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喷涌而出,为了这个鲜活生命的凋零,也为了我将要失去的东西。

    “生命脆弱,世事无常,有太多太多是我们掌控不了的。”我喃喃着,转头看着弘儿,“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即使有一天你后悔了,也是不可能回头的。”

    弘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儿子绝不后悔。”

    “好吧!”我深深吸了口气,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了。“来人,传宋御医!”

    宋御医为韩忆诊脉后连忙叩头,悲痛道:“天后娘娘,太子殿下已经薨逝了!”此时的他内心忐忑,不知这个噩耗从自己口中说出会是怎样的后果。但更令他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

    “你平身吧!”大概是我的平静让他越发心里没底。他站起身惶恐不知所措,他大概还以为此时此刻正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吧!

    我依旧平静地说道:“宋御医,你是太医署资历最深,医术最高也是最得本宫倚仗的御医。这一次,本宫有一事相托,不知阁下能否办得到?”

    看得出,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御医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看来上了年纪以后他是越发地胆小了。

    但他还是小心地说道:“但听天后娘娘差遣。”

    我于是冲身后道:“初之郎大人!”弘儿便从帘幔后走了出来。我起身来到弘儿身边,又冲宋御医招了招手,他便小心地走了过来。

    弘儿转过身去,我撩起他的头发露出脖颈上的痣,“大人可有办法除去此物?”

    宋御医盯着弘儿脖子上的痣,惊得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我再次问道:“大人可有办法除去此物?”宋御医这才晃过神来,同时他似乎也明白了一二。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

    我当即打断道:“可以就好!大人需要什么本宫这就命人去准备!”

    宋御医看了我又看了看弘儿,然后又将目光瞄向床上的韩忆,终于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臣遵旨!”

    清晨,蝶衣进来回禀说:“陛下差人来询问殿下的情况。”

    我看了一眼正在忙碌中的宋御医,轻轻走出幔帐,“把噩耗带给陛下吧。对外宣称太子殿下是暴病而亡,交代所有知情人都小心自己的嘴巴!另外,就说陛下和本宫悲伤过度,这些天没有传召任何人都不见!对了,让小青找个借口把上官婉儿关起来,好生待她就是不要让她接触其他人,尤其是公主!”

    蝶衣走后,我回到账内看着弘儿脖子上逐渐消失的痣痕,那是我和他之间仅有的一丝联系。

    “娘娘,”宋御医说道,“这痕迹看上去像是灼伤,要等上两天方能完好如初。”

    “大人辛苦了。”我的笑容甚是勉强,“大人如此妙手自然也该懂得如何无中生有了?”

    宋御医的脸上再次被惊恐的神情笼罩。

    我看着他凑近道:“如今,你我之间又多了一个秘密。但我相信大人一如从前,所以才会再一次地将身家托付于大人,大人一定会不负本宫所望的,对吗?”

    宋御医深施一礼道:“请娘娘放心!”

    一切准备就绪,我抬眼环顾弘儿的寝殿,在这里我亲手改变了孩子的命运。蝶衣匆匆赶来说道:“刚才含凉殿来人说陛下听闻噩耗一度头痛欲裂昏厥了过去,这会儿刚刚醒来就传宋御医前去问话。”

    “知道了。”我轻声说道,随即看了一眼宋御医,他的脸色死一般的难看。我来到他身旁低声道:“既然陛下传召那就辛苦大人走一趟了。不过,本宫对大人的信任是不会变的,本宫坚信那些秘密到了大人这里就注定只能等着被带进棺材了。”

    宋御医盯着我缓缓说出三个字:“臣明白!”

    宋御医走了,但他并没有去见李治,而是回了太医署。在那里,他为自己泡了杯茶,用优雅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真的信守了将秘密带进棺材的约定。对外,他身为太医署署令却没能救治得了太子,为此深感有负龙恩,故选择以死谢罪,也算是留了段佳话。

    “其实他没必要这样的。”我冲着蝶衣喃喃道,但我心里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猜忌,谎言与真诚环环相扣。当我对他游离于信任和怀疑之间,他又何尝不是在忠君和守信之间左右为难?或许正如他所说,做御医最忌讳的就是搅入宫闱是非。但这个职业却恰恰是离这些是非最近的。

    “让沈南璆复职吧!”我淡淡说道,“另外,把苏阳叫来。”

    弘儿的死让李治深受打击,从而风疾频发,身体每况愈下。如果换作以前,我一定会相信他是悲伤所致,但时至今日一切都不同了,无所谓相信还是怀疑,我只不过努力扮演好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角色罢了。

    万事具备,我把鞠之郎叫到面前。为保万全,关于弘儿和韩忆的事我没有对他透漏半分,但我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让他发现的,只怕此时的他心中就已经藏有怀疑。但是,就像当年我拜托他偷送君羡出海一样,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多余的话语。

    “听说自大化革新以来贵国的面貌已是焕然一新,贵国天皇愿以新面貌示人,就连国号也欲换新。此次诸位遍查大唐典籍,似乎也是在为此事寻找依据。”

    听我此言,鞠之郎忙说:“娘娘真是明察秋毫。”

    我淡淡一笑,随让蝶衣乘上一副字。鞠之郎展开一看立刻眼前一亮。我这才说道:“贵国据东海,东边是日出的方向,本宫想着在海边观日出一定颇为壮丽!立国之本当如这冉冉升起的旭日,光佑众生方能长久。所以本宫就写了这两个字。”

    鞠之郎闻言立即拜谢道:“谢天后娘娘赐名!”

    我微微一笑,心想天智应当是蛮喜欢这个名字的,否则也不会为后世所沿用了……

    由于大唐正值国丧,鞠之郎带领使团悄然离开长安。李弘最后一次回眼望了下大明宫然后从袖筒里抽出那把鱼长剑,母亲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这把剑是你父亲亲手打造,当年也是因为你才让它又重见天日。这一切看来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那一日,我站在玄武门望着满城飞扬的白色旗幔心中无限哀伤,人生最痛的不正是生离死别吗?

    既然我已经失去了弘儿,那么我所为之奋斗过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哲儿、阿轮还有安儿都是李治的亲生骨肉,也向来与世无争,想来不会有恙。而我,如今还有什么顾虑呢?

    我走进含凉殿,大全正在御榻前伺候李治服药。所有人看到我都是一愣,他们大概已经从我的气场上感受到了一种异样吧。

    “你们都下去吧!”我命令道。

    大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迟疑地看了眼李治,李治冲他摆了摆手,他这才轻轻退下。

    我来到李治近前轻唤一声:“陛下。”

    李治抬眼看着我,无限柔情地说道:“媚娘,这些日子我们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我知道,你因为弘儿的事伤心欲绝,但逝者已矣。你还有我,我们还有贤儿、哲儿、阿轮,还有安儿。”

    面对他宽慰的话语,我却毫无所动,只是看着他问道:“陛下就没什么话要问媚娘的吗?”李治微微一愣。

    我接着说道:“今日,这里只有陛下和媚娘。若是陛下有什么话要问,媚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欺瞒。”

    李治看着我的眼神里不仅有惊讶还有一丝哀伤,他似乎品出了我这话中的意味,所以说道:“媚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陛下当真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我要问什么?”

    “好,既然陛下没有问题。那么媚娘倒是有话要问问陛下。”我说着转过身去不看李治,接着缓缓说道:“夜入东宫的刺客为什么会身着异域服饰?南山狩猎中伤了弘儿性命的毒药是何人配制的?”

    “媚娘,你究竟在说什么?”李治的声音中有明显难以抑制的愤怒,“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些?”

    “你说我为什么要问?”我猛然转身直盯着李治的双眼,逼迫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为弘儿的亲娘,我不能护得他周全,至少也该要弄明白真相吧!”

    “你——怀疑我?”李治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媚娘,你竟然会怀疑是我害了弘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说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又是这种眼神,多少年了,你总是用这种至纯至善的眼神一而再地蒙骗我,时至今日我已经不会再上当了。”

    李治下了床来到我近前,他颤抖着问道:“媚娘,你这是怎么了?你究竟要说什么?”

    积压在我心头的往事一件件浮现出来,我于是愤慨地说道:“陛下还记得那八字箴言吗?‘唐三代后,女主武王’。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是从那一刻起开始改变的。陛下当时明明知道那是李淳风和徐惠陷害我的手段,为什么要选择缄默?你可曾想到会间接导致承乾被废,君羡被贬?你送我的那串红珊瑚手串为什么会少了顶珠?那一晚你出宫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一直想要问你,对君羡痛下杀手到底是因为我还是为了皇位,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还有,我动身去感业寺的那天是谁在汤中下的药?如果不是君羡突然出现打破了计划,你是不是准备让武才人的身份在那一晚彻底消失?还有你为了逼我入宫,不惜利用承乾的名义设下圈套,诱骗君羡上当,想要再次置他于死地。”

    “李君羡,李君羡,又是李君羡!”李治愤怒道,“到如今你心心念念不能忘却的还是他!没错,那些都是我做的,我也知道你早就知道,但是我做这些从来都没后悔过!即便你到今天心里都还有他,我也不后悔,毕竟这么多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他!”

    “好,我终于听到一句实话了。我知道这些事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与其说恨你不如说更恨我自己。也罢,不提他了,我们来说一说上官仪。他有什么错,他又碍到陛下什么了,陛下竟要用那种手段不但要其性命还要毁其声名?难道就因为那句‘飞云阁上春应至,明月楼中夜未央’?”

    李治气鼓鼓地瞪着我没有说话,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于是继续道:“很抱歉,我去查过陛下的行踪,知道那天你去过明月小馆。我与上官仪确实在宫外就已相识,我没有跟陛下提起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觉得那些并不重要。而且早在我经营明月小馆的时候,陛下不就已经派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与什么人有来往,想来陛下应该早就熟知。”

    “没错,我早就知道你和上官仪的交情。不仅如此,我还知道狄仁杰也是你的人。”

    “陛下不要把话扯远了。”

    “好,就说上官仪。是,身为宰相、太子师,他或许没做错什么,不仅没错反而有功。但他错就错在不该对朕的皇后心存非分之想,如此我岂能容他?”

    “非分之想?”我轻蔑地笑道,“你这么说不仅看轻了你的宰相、你的皇后,还看轻了你自己!我现在就不妨告诉你什么才是他的‘非分之想’。当日你宠幸魏国夫人,我心烦意乱才会躲到东宫。知道上官仪是怎么劝我的吗?他说陛下对魏国夫人最多是有情,情随缘起,不能因为陛下的多情就否定了对我的真心,所以魏国夫人的事我着实无需挂怀。”

    “好一个情随缘起?他这是在说自己吧?”李治不屑道,随说:“那么流星雨之夜飞云阁上的相会又怎么说?”

    “那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我听说你约魏国夫人于含元殿赏星,一时气愤难耐,负气而去,又不知该往何处就去了上官府。”

    “我当时明明是要约你的!”李治抢白道。

    “但我当时并不知晓!魏国夫人圣宠正浓,说陛下邀她赏星谁会怀疑?我是错在一时意气用事,但那晚我和上官仪在飞云阁畅聊,谈的却是如何对几位皇子因材施教。于情于礼,他都从未有过半点僭越。而陛下,不仅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害死了国之栋梁,还要把这个罪名安在我头上,让世人都只当是我杀了上官仪!”

    李治的表情刹那间凝固了,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意,但至少在那一刻他已无力辩驳下去。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理论这些过往是非的?”他的声音无力极了。

    我答道:“我今天一则是要把过往种种积压在心头的疑惑、愤懑一吐为快,二则是希望听一听陛下的心里话,希望陛下能对弘儿的死给我一个交代!”

    他苦涩一笑,继续支撑着说道:“就是说,即便我说弘儿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会信了?”

    “我要的只是句实话。若是陛下心中也有疑问,我刚才就说了,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一定如实相告。我既然敢如此就不在乎陛下会如何处置于我!”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李治一边摇头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我没有疑问要问,你的问题我更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根本不知道!”

    “没有疑问?”

    “对,我没有疑问。”

    “关于弘儿的身世你也没有疑问?”

    “我说了没有!”他突然怒吼一声,然后捂着头晕倒在地。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原来他一直在忍着剧烈的头痛和我争吵。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际,大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看来他一直没有走开而是站在门外听着。

    “传御医!”我立刻大声道。

    这时大全跪在地上揽住李治,他抬起头用充满愤怨的眼神瞪着我,“娘娘,陛下没有骗您。还记得当年的滴血验亲吗?”

    大全一句话让我想起了萧淑妃和王皇后联合设局逼弘儿验血一事。就听大全继续说道:“娘娘可知那两滴血终会相溶的!”

    闻听大全此言我万全愣住了,当初以为是因为弘儿和李治间的血缘关系才侥幸过关,却原来……

    “娘娘,陛下如此待您,您为什么还要逼陛下呢?”大全的话像一记耳光抽在我的脸上,让我除了惊愕还充满了羞愧。

    御医走后,我看着病榻上的李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如果大全所说是真,那么李治那么做是出于对我绝对的信任还是他早就猜到了实情?等他醒来我是该问清楚吗?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还怎么问得出口呢?我突然觉得胸闷难耐,起身走出门去。

    不经意的一瞥让我看到大全正和一名李治的亲卫交谈着什么,那亲卫神色凝重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于是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二人见我都是一惊。我看了一眼大全,然后转向那名亲卫问道:“你有事要启奏吗?陛下现在正在休息,有什么不妨跟本宫说吧!”

    那亲卫偷偷瞄了一眼大全,我却用眼神直接逼迫道:“说!”

    那亲卫这才说道:“回娘娘,在下是有事要启奏陛下,是关于郇王的。”

    听此话我微微一蹙眉,于是将此人带至偏殿仔细询问。原来,自弘儿遇刺以后,李治便暗地派人对所有藩王、皇亲进行秘密调查,这次来报就是有人发现郇王近年来持续大量敛财。

    “陛下说哪怕表面看起来不重要的细节也不能放过,即使抽丝剥茧也要查出真相。”那亲卫补充道。

    我大吃一惊,原来李治不仅在调查而且要比我仔细得多,甚至连被我忽略掉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难道真的是我错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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