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走进殿内,耳畔还回响着那名亲卫的话语:“射伤太子的羽箭确是卢元的没错,从表象上看卢元也的确像是用随身匕首刎颈自裁。但是有一点是凶手不知道的——卢元习惯左手用刀,所以刀痕不对。”

    李治正是发现了这些,又联系近来发生的种种,所以才将目标锁定在诸位皇子身上,就连贤、哲、旦他也都排查了。看着依旧昏睡中的李治,我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几十年了,我竟然还是这么琢磨不透他。我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岁月让容颜改变,他还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雉奴吗?

    这时,李治微微蹙了下眉缓缓睁开双眼,我赶紧将手抽回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到我眼神里依然带着一丝惶恐,他是担心我继续不依不饶跟他大吵吗?一种说不出的愧疚立刻弥散在心头。

    “陛下醒了。”我轻声说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他撑起身子摇了摇头。我轻轻在他身后塞上一只枕头。他看着我什么也没说,伸出一只手将我的手抓住。

    那一刻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于是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掩不住的温情。

    “是我太任性了。”我说道,心里想着该如何弥补方才说出的那些狠话。

    但他却紧紧抓住我的手说道:“你的个性我还不了解吗?这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啦,都过去了,不提了。”他竟然主动将那一页翻过,不让我为难,不使我尴尬。

    我微微一笑,“对了,御医开了汤药嘱咐陛下醒来服用。”说着我就冲外面道:“来人——”

    李治却轻轻止住了我,“天气暖了,洛阳的花都开了。你不是说要和我一同去赏花观景的吗?说话还算数吗?”

    我点了点头,轻声笑道:“算数!”

    洛阳城中登高远望,玉宇琼楼尽收眼底,那气象比太宗当年更为壮丽。“在看什么呢?”李治从我身后走来。我突然想起当年和他在此眺望远方的情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华发早已攀上了鬓角,当年的豪气似乎也不再了。

    “我在看你的大好江山。”还是当年的回答,意境却全然不同了。他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洛阳的繁华毫不亚于长安。”我说道,“听说有许多遁世高人居于此地。所以,我已命人广招天下良医以解陛下的风疾之苦。”

    李治笑了笑上前揽住我的肩膀,“让你费心了。我也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他的语气中加着小心,“近日纷纷有大臣上奏,说储位不可悬空,多数人举荐的都是雍王。”

    我明白李治的顾虑所在,但自从弘儿走了我便对储位失去了兴趣。反正我的其他两个儿子本就不曾被当作储君培养,也都不是有权欲心的人,既然贤儿才能出众堪当此任我也毫无意见。

    想到这里我问李治:“陛下意下如何呢?”

    李治思量了下还是说道:“我也觉得几个皇子中属贤儿可造。”他虽没有把话说死但还是充分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笑了笑,“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媚娘,你当真同意让贤儿——”

    我点了点头,“贤儿也是我的孩子啊!”

    李治长出一口气,一把将我拥在怀里。

    册封太子诏书下发已有三日,宫中上下最是滋味万千的莫过于上官婉儿了。虽然自己设法搭救了李弘却似乎什么也没能改变,反而在心里装下了永远的秘密。

    她无法理解李弘和天后的决定,也正因为他们那看来荒谬的做法把自己重新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如今李贤成为了新的太子,或许再过不了多久便会为他选妃。扪心自问是否后悔了?

    婉儿说不清楚,但她知道若是此时回头去找李贤,那么只会做实自己看中的是太子妃名号这一说法。到时候不仅公主可能再次反对,就连天后也未必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婉儿思虑万千心中烦闷,一抬头就见敏之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敏之来到婉儿近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不拘礼数的笑意,“婉儿姑娘,好久不见了。”

    看到敏之婉儿心中不免浮起一股恨意,如果不是他或许一切还不会变成今日这般,她轻蔑地一笑:“大人如今越发春风得意了。”

    敏之知道婉儿指的是自己最近所获封赏,于是微微一笑故意道:“我还不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倒是婉儿姑娘,可曾去给太子道喜啊?”

    一句话说得婉儿胸口发闷,她白了敏之一眼,“这东宫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踩破了,哪里轮得着我一个小宫女巴结逢迎?”

    “婉儿姑娘何时变得如此妄自菲薄起来?不过,这一切似乎正应了那句话:有道是世事无常。说起来这都是天意,你为何不顺应天意重新为自己的将来谋划呢?”

    敏之总是这样,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心事,婉儿最痛恨的正是这点。她抬眼看着敏之用怪异的腔调说道:“大人似乎特别喜欢为别人的事操心啊?”

    敏之呵呵笑道:“朋友一场,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你对我早就没有了芥蒂呢!”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在大人心中就只有雍王呢。大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花费的所有心思不都是为了雍王吗?”

    敏之听出婉儿这话中另有意思,但他并不知道婉儿对自己做过的事已经知晓,于是也没太在意而是把话岔开道:“如今该称太子才对。”

    “谢大人提醒,奴家险些坏了礼数。但愿如今的太子能够护佑大人一帆风顺,富贵万年。”婉儿说罢欠身施礼转身而去。

    敏之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那话音别有意味,却又不知所以。

    婉儿转过一道弯就看安公主迎面走来。其实刚才安儿就看到婉儿和敏之在一起,虽然二人的神态举止看来无恙,但敏感的安儿还是感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氛围,这二人的关系似乎什么时候起变得亲密了起来。

    “婉儿,”安儿亲切地打招呼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武敏之了。”

    “是啊,刚才遇到他了。”婉儿随口应道。

    “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他。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婉儿奇怪安儿怎么会关心起这个,但还是回道:“雍王当了太子,他不过是表达一下得意之情罢了。”

    安儿挑了下嘴角,“几个哥哥里是数贤哥哥跟他走得近些,不过也用不着如此得意吧,小人得志几个字也不是那么好写的。婉儿,对于这个人往后还是避开点好,免得沾上晦气毁了自己的清誉。”

    婉儿不明白为何安儿会对敏之如此排斥,以往相处不是还好,而且南山狩猎时敏之被编入公主阵营一切看似也无恙啊。

    但婉儿没有多问,而是顺从地说道:“往后我自会当心的。”

    与安儿分开之后,婉儿就在心里不住地掂量着她说的话。婉儿能够感觉到方才安儿跟自己提起敏之时的反应才是她对此人真实的态度,原来她是那么讨厌敏之,但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

    婉儿突然想起敏之曾对自己的戏言:“我会像伺候公主那样好好伺候你的!”婉儿不由心头一惊,随出了一身冷汗,不会的,都是敏之胡说八道,她如此安慰着自己便努力不再去想。

    敏之正要出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避让已经来不及,他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王伏胜看到敏之赶紧施礼,“奴才给大人道喜了。”

    敏之却不想理会,而是说了句:“怎么哪儿都有你?”

    “大人忘了,奴才是伺候马的,当然也就随驾来了。倒是大人,怎么有闲情来东都巡视啊?”

    敏之哼了一下随口道:“本官回家探亲不行吗?”

    “哦——奴才还以为大人是放心不下雍王——哦——如今应该说是太子殿下。”

    敏之双眼一瞪,逼近王伏胜低声道:“别忘了你我的约定。那件事完了,我们就再无瓜葛。不要再妄图用殿下要挟我。还有,倘若你们敢对殿下不利,我一样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和你的主子!”

    “奴才明白。奴才不敢。”王伏胜低着头低声下气道。

    “最好如此!”敏之一甩衣袖快步而去。

    王伏胜看着他的背影狡黠一笑,“想撇清干系吗?走着瞧吧!”

    洛阳城中热闹的街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馆门前,一位身着红袍的官人从马车上走下径直进了医馆。

    医馆里的郎中正背着身在整理药材,听到脚步声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一张熟人面孔。

    红衣官人一拱手说道:“君傲兄别来无恙啊!”

    郎中并未显得惊讶,而是笑笑说道:“裴大人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快快请坐。”说着放下手中的药匣转而去沏茶。

    郎中为官人奉上茶水,客气道:“裴大人,哦,如今应该称呼裴相了,您身居高位公事繁忙,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小店?总不会是身体抱恙吧?”

    裴炎笑着摆摆手,“多年不见,君傲兄还是这么会说笑。这次陛下和天后巡幸东都,我有幸随驾,就来看望看望兄台。”

    郎中抿嘴一笑,“裴相若是来叙旧,谢某十分欢迎,若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事,谢某这几斤几两怕是没什么能帮到您的。”

    “你呀你呀,”裴炎连连摇头,“总是这样,不让别人把话说出口就先堵死了。你就看在我专程来看你的份上至少也让我把话说完吧。”

    郎中不再说话,微微点头。裴炎这才继续道:“想来兄台也该听说了,天后正在广招天下名医为陛下治疗风疾。兄台这一身的本领正是用武之时啊!”

    “我就说嘛,还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二十年前就已表明心志,此生行医只为救济天下苍生,绝不为官。若是现在让我背弃誓言岂不令人耻笑?”

    裴炎摆了摆手,“其一,只是让你进宫为陛下看病,并没有让你做官,何来背弃誓言之说?其二,陛下虽为天子也是天下苍生之一,难道说就因为他是天子,兄台就不尽医者本分了?”

    话刚说了一半,就见一个少年背着药篓走了进来,“爹,我回来了!”看到有客人他微微一愣。郎中赶紧斥责道:“没看到有客人吗?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少年赶紧摘下背篓冲裴炎施礼道:“大人。”

    郎中忙赶他道:“行了,瞧这灰头土脸的,赶紧进屋去!”少年这才匆匆跑开。

    “这是令郎?”裴炎问道。

    郎中有点不好意思,“是我的女儿。”

    “为何男儿打扮?”

    “这医馆就我们父女二人,她平日里外出采药、抓药,男儿打扮总是方便些。”

    “哦——”裴炎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话这谢君傲其貌不扬,可女儿倒是生得眉清目秀,于是问了句:“可有婆家了?”

    郎中叹了口气,“说起来,这还真是我的一块心病。”

    “也不小了,该找婆家了。不过,以兄台的脾气,只怕是高不成低不就吧?”

    郎中被说中心事于是呵呵一笑。裴炎抓住这机会开口道:“不是我说啊,这嫁娶之事讲究的终归是个门当户对,最不济女儿出嫁娘家也得有份拿得出手的嫁妆吧,不然女儿到婆家是要受白眼的。这可不是我势力啊!”

    郎中连连点头,他也明白世道如此。就听裴炎继续说道:“就算不为别的,单为了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你这当爹的也该好好努把力才是。”

    说着他环顾医馆道:“说也是,兄台一身的本领,怎么就——”

    郎中见状一时来了脾气,不服气道:“就怎么了?我是穷,可是我行医济世绝不是为了贪图钱财!”

    “好好好,不谈钱!兄台的气节古来罕有,老弟佩服佩服。那咱们还来说说这天下苍生。如今陛下患疾,天后主政,所谓牝鸡司晨实非天下之所幸。但如果陛下的病好了,一切便可回归正统。兄台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件大大的好事啊!”

    这句话才真是说到了点子上。郎中思量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此话倒是有些道理。不过,风疾是顽症,世间尚无根治的妙方,只怕是我也未必就能治好陛下呀。”

    裴炎赶紧说道:“怎么,连兄台都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吗?”

    谢君傲行医多年,为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身傲骨,听裴炎这么一激还真就来了脾气,于是说道:“好,那我还真就得试一试了。”

    裴炎闻此言笑逐颜开,“如此最好不过了。若是真能医好陛下的病,说不定龙颜大悦还会给令嫒御赐一桩良缘也说不定呢。”

    这天,马车缓缓驶入洛阳宫。王伏胜被安排在门前接车卸马。他看到从车里走下一个儒生模样的男子和一位年轻姑娘被太监引领着奔陛下寝宫方向而去,于是便向车夫打听道:“这是什么人啊?”

    车夫答道:“郎中,天后找来给陛下看病的。”

    “又是给陛下治病的?”王伏胜喃喃道,随又问:“那个姑娘呢?”

    “女儿吧,说是给她爹当帮手的。”

    “女儿?”王伏胜乐道,“那老头其貌不扬的,没想到生个女儿还挺水灵!”

    车夫随口应道:“你也这么觉得?听说这谢郎中就这一个女儿,宝贝着呢!”

    谢郎中?王伏胜敏感的神经突然被触动了。

    就听车夫继续说道:“要说这姑娘跟他站在一起还真不像爷俩,所以说谢郎中是好福气呢。我看那谢姑娘一脸福相,说不定将来能嫁个王公、侯爷什么的呢!”

    王伏胜微微笑了笑,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似乎没有理由被记住的人。

    大殿之上,谢君傲带着女儿叩头行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对父女,于是赶忙让其平身,并说道:“谢医师,久仰大名。本宫此次托裴爱卿出马请先生入宫只为治疗陛下风疾,本宫愿意倾尽所有以解除陛下的病痛,也望先生毫无保留施展医术。”

    谢君傲拱手道:“天后放心,草民定当竭尽所能。”

    我点了点头朝他身后望去,只见紧挨着他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不由问道:“谢医师,这位是?”

    谢君傲连忙答道:“回天后,此乃草民的女儿,也是草民的帮手。草民与女儿相依为命多年从未分离,所以这次入宫也就斗胆带她一同前往了,还请天后恕罪。”

    “既是先生的爱女想必也是医术了得,由她给先生当帮手本宫更为安心。”我说着朝谢姑娘望去,那孩子生得珠圆玉润,神采俊逸,而这谢君傲即便用宽容的眼光审视也实在称得上丑了,他怎么能生出这样标志的女儿呢?但我马上为自己跳跃的思维感到好笑了,人家父女的事情我在乱想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我冲谢姑娘问道。

    “回天后,民女名叫谢瑶环。”那孩子声音干净,和她的容貌一样可人。

    我点了点头,冲一旁的明崇俨招了招手,明崇俨便走上前来。我向谢君傲介绍道:“这位是明崇俨明道长,最擅五行之术。本宫也是遍寻天下能人才找到道长,也是请他为陛下调理身体的。往后,陛下的龙体康健本宫就拜托二位了,还望二位能通力合作,发挥各自所长,本宫在这里先谢过二位了。”

    明崇俨见状赶紧说道:“天后此言在下不敢当。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再者,若论医术在下还要多向谢先生讨教呢。”说着冲谢君傲拱了拱手。

    谢君傲平素最看不上的就是江湖术士之辈,又见明崇俨一身软骨之相更是加了几分轻视,只是碍于礼数才微微还礼。

    这些我虽都看在眼里,却也只觉得是个性使然,并未在意。

    但谢君傲的出现对明崇俨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意外,他找到机会匆忙去见王伏胜,却不知对方此时也正等着自己。

    明崇俨一见王伏胜就紧张道:“王公公,裴炎推荐了一个姓谢的郎中,天后好像对他很是倚重,只怕我很难找到机会下手啊,还望公公禀明主子另作谋划。”

    王伏胜安抚他道:“道长不用担心,我会跟主子讲明实情,你且见机行事,千万保护好自己。”

    “你说天后突然找来那个姓谢的,不会是对我有所怀疑吧?”

    “我想不应该。这明面上你是豫王推荐的,天后应该不会怀疑豫王。倒是这个谢郎中我们不得不防。这样,无论你用什么办法设法查清楚这个谢郎中的底细,包括他的家世,过往经历,甚至他的兄弟姊妹还有妻家,总之所有相关的一切无论大事小节都要查个仔仔细细。”

    明崇俨得意一笑,“这个容易,我这就让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们去查。另外,我也可以找机会套一套这谢老头儿的话。”

    “务必小心,千万不要引起怀疑。”王伏胜警告道,他眼睛一转肚子里已经有了盘算。

    几日后,这天一个小太监跑到王伏胜面前塞给他一封密函,“公公,这是从长安送来的。”

    王伏胜赶紧收起信函,一抬眼正看到明崇俨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走来,他赶紧打发了小太监好与明崇俨会面。

    “打听清楚了?”王伏胜低声问道。

    明崇俨说道:“八九不离十。谢君傲,江南人士,祖上世代行医。此人在江湖上有一定名气,据说他医术不凡但脾气怪异:他想医的病人即使没钱,倒贴药材也要治,但若是他不想医的,哪怕捧着金山银山也是不屑一顾,所以,至今家境贫困。听说他早前娶过一房妻室,但后来好像跟人跑了。对了,他还有一个妹妹,据说当年因为家里凑不齐彩礼婚事告吹,一气之下一走了之,有人说她其实是进宫当差去了,后来回了家也没嫁人,没过几年就死了。”

    “那他那个女儿呢?有没有查到什么?”

    “他只有一个女儿叫谢瑶环,算起来也有二十岁了,快成老姑娘了也还没有婆家呢!这谢君傲是毁了自己的妹妹还要连女儿的青春也毁了啊!”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地方比较奇怪的?”

    “这么说起来,谢君傲他老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跟人跑了,此后谢老头一直孤身一人,直到妹子回家陪了他两年。这么算来,他这个女儿就有些古怪了,搞不好也是抱养的。”

    王伏胜暗暗点了点头,心里更加有谱了。他对明崇俨说道:“最近的情况主子都知道了,他让你多加些小心,见机行事,如果有机会还是不能放弃。其他的,主子会看着办的,如有变数我会及时通知你。”

    明崇俨点头应着,然后赶紧离开。

    明崇俨走后,王伏胜才打开长安送来的密函,正是当年谢医女的入册履历,只见上面写着:“谢君华,江南人士——”

    王伏胜匆匆看了一遍然后将密函收好,“谢瑶环?是个女孩儿啊!”他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服药时间,谢瑶环照例为李治奉上自己亲身试过的汤药,她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李治将药喝下,这才算完成任务。

    “陛下感觉如何?这药还那么苦涩难咽吗?”谢瑶环看着李治喝下汤药方开口问道。

    李治放下汤碗微微笑道:“今天的药口感有些微甘,还有些清凉,很是特别。是谢先生改了方子吗?”

    听李治说口感还不错谢瑶环才放下心来,她答道:“只是多加了甘草、陈皮、薄荷还有晨露,以调和口感。”

    “难怪。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该赏。”李治笑道。

    谢瑶环爽快地答道,“陛下和娘娘给的赏赐已经够多了,这些都是民女分内之事,怎么敢再讨赏呢?只要能让陛下吃药的时候眉头不再蹙成一团,民女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相处时日尚浅,但李治看着眼前这个聪明漂亮的姑娘总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尤其是那双眼睛毫无城府地望着自己的时候,李治便会感到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话虽如此,不过这个赏还是不能免。”李治说着想了想,“这样,朕给你打个口头欠条,等你想到什么特别愿望的时候,朕答应帮你实现。”

    谢瑶环谢恩退下。她走在庭廊里回想着刚才陛下跟自己说话时的样子,都说伴君如伴虎,爹爹一生不愿进宫当御医也多半是出于这个原因,但几日的相处让她觉得陛下一点都不可怕,反而亲切和善,让自己打心底里想要去亲近。谢瑶环心一边想着一边朝医馆走去,她一抬眼就看到前面的墙根下坐着一个太监,看起来表情十分痛苦,于是赶紧跑了过去。

    “你怎么了?”谢瑶环上前关切地问道。

    王伏胜抬起头忍着痛说道:“姑娘,我刚才不小心把脚崴了。”

    谢瑶环忙蹲下身子帮王伏胜检查,然后笑了下说道:“不打紧的。这位公公,前面就是医馆了,我扶你去擦些药酒吧。”

    “有劳姑娘了。”王伏胜说着把胳膊递了过去。

    谢瑶环将王伏胜扶到屋里亲自为他擦药酒,王伏胜趁机问道:“姑娘是新入宫的医女吧?”

    谢瑶环答道:“我是跟爹爹进宫给陛下看病的。”

    “我说呢,姑娘这么善良和宫里的那些医官可不一样。”

    “公公为什么这么说呢?”

    “姑娘有所不知,在宫里当差的眼睛都长在脑门上。别说是御医了,就是普通医官通常也不会拿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当回事。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敢麻烦人家,怕遭人嫌弃啊!”

    “这叫什么话?”谢瑶环愤愤道,“医者父母心,为医者哪里有对病人挑三拣四的道理?”

    王伏胜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姑娘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对了,我姓王,在御马监当差,姑娘要是有事可以去找我。虽然我只是个普通太监,不过在宫里年数久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些事情,保不齐就有姑娘能用得着的地方。”

    谢瑶环为王伏胜治了脚伤又随便闲聊了几句,见对方伤痛并不严重也能走路了便送他离去,此后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这天,明崇俨照例来找谢君傲,一进门看到谢瑶环便叫住她:“谢姑娘,方才我在门口遇到一个太监,说是御马监的王公公托他把这个带给你,说略表心意,谢谢什么的。”说着便递上一个盒子。

    谢瑶环打开一看,竟是些女儿家用的。王公公?她立刻想起那天自己帮忙医治脚伤的太监,心里想自己只不过举手之劳还让人家如此破费便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待明崇俨进了里屋,她便动身去往御马监。

    王伏胜正在给马梳理毛发,抬头看到谢瑶环毫无惊讶之色。谢瑶环上前道:“公公的脚伤如何了?”

    王伏胜笑道:“早没事了。多谢姑娘记挂。”

    “哪里,是公公太客气了。刚才是您托人给我送的礼物?”

    王伏胜笑着点头道:“就是不知道姑娘是否喜欢。”

    “瑶环只不过尽了医者的本分,怎么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呢?我来就是要把礼物还给您。”说着就拿出那只盒子。

    王伏胜见状连忙摇手,“送出去的礼物哪有退还的道理?莫不是姑娘嫌弃?”

    “当然不是!”

    “那就收下。本来也是主子的赏赐,我这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谢瑶环心里清楚,哪里有主子赏赐太监女儿家的东西,肯定是公公自己出的银子。不过见对方态度坚决,也担心自己的推脱会让人误会,伤了公公的自尊,于是只好收下。

    谢瑶环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几只小瓶子,“这些都是医治平时小伤小病的药,用途都贴在瓶身了,请公公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王伏胜收下连声道谢,一番夸奖把谢瑶环说得更加不好意思。她于是把注意力转向王伏胜身后的马匹,故意转移话题道:“真是好马啊!”

    王伏胜回头看了看,问:“姑娘也懂马?”

    “不是很懂。”谢瑶环回道,“只不过小的时候跟着爹爹在漠北住过些日子。”

    “哦——姑娘也是有见识的。这匹琉璃驹是西域进贡的良驹,太子殿下的心爱之物。”

    谢瑶环走上前抚摸着琉璃驹,眼眸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爱之情。王伏胜看在眼里,于是问道:“姑娘会骑马吗?”

    谢瑶环没有多想直接“嗯”了一声。

    王伏胜上前道:“这良驹要跑起来才知道。既然姑娘如此喜爱此马,不如遛两圈?”

    一句话说得谢瑶环心痒难耐,但她依然顾虑道:“可——这不是太子殿下的爱驹,我骑合适吗?”

    “有什么的。别的我说不好,但这马房的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王伏胜信心满满地说道。

    谢瑶环依然不放心道:“那太子殿下不会怪罪吧?”

    王伏胜笑道:“莫说殿下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咱们殿下心善也不会怪罪奴才们的,就当是帮殿下遛马了。”

    听王伏胜这么说谢瑶环才放心地接过缰绳把琉璃驹牵到马场。许久没有骑马,谢瑶环初感生疏,但很快就和琉璃驹默契了起来,从小无拘无束当男孩子养大的她就像这飞奔的马儿一样自由、洒脱,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几圈下来,谢瑶环感到畅快极了,她在王伏胜近前收住缰绳低头道:“王公公,这果真是匹好马!”

    王伏胜呵呵笑着,“真没想到姑娘不仅医术精湛,这骑术也很了得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怒喝道:“大胆奴才,连太子的坐骑也敢骑?”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头戴纱冠,锦衣配剑的男子来到近前,一把揪住王伏胜的领子怒斥道:“不开眼的奴才,太子殿下的马也是什么人都能骑的吗?”说着挥拳就打。

    谢瑶环见状赶紧翻身下马挡在王伏胜面前一把抓住来人挥起的拳头,“有话好好说,怎能动不动就要打人?”

    来人瞥了谢瑶环一眼,放下手轻蔑道:“你是哪里蹦出来的?知道这马是谁的吗?也敢往上骑!”

    谢瑶环看到这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就来气,她刚想顶上两句就被王伏胜抢先止住了。

    王伏胜一边躬身一边陪着笑脸道:“赵大人,这琉璃驹性子欢,奴才看太子殿下有些日子没骑了,就想着找人遛一遛,免得它闷不是。”

    “你这狗奴才倒挺会强词夺理。”这位赵大人翻了翻眼皮不屑道。

    谢瑶环更加来气,于是厉声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以为披了身好皮就能这样羞辱人了?马是我骑的,跟这位公公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不满就都冲我来!”

    “诶——我说这里还有个不知死活的?”赵大人看着谢瑶环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丫头,你是哪宫的奴婢,没学过规矩吗?”

    王伏胜见状赶紧拉了拉谢瑶环小声道:“这位是太子殿下的亲随赵大人,可不敢乱说话啊!”

    谢瑶环可是个野脾气,她看着这个赵大人毫不畏惧,“太子殿下的人?这么说就是狗仗人势了?”

    姓赵的一听谢瑶环敢骂自己不由火冒三丈,他刚要发作就听身后一个平稳的声音说道:“赵道生!让你寻个马,在那边磨磨唧唧什么呢?”

    众人寻声看去,赵道生和王伏胜赶紧施礼道:“太子殿下。”

    一听是太子,谢瑶环也赶忙施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话间李贤已经来到众人面前,他看了一眼王伏胜和谢瑶环,说道:“都起来回话吧。赵道生,是怎么回事?”

    赵道生忙说:“殿下,这丫头刚才竟然骑着您的琉璃驹,还有这奴才不但不阻止还说是帮殿下遛马。属下刚想斥责他们两句,不料这丫头嚣张得很。”

    李贤看了看谢瑶环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本宫刚才也看到了,是你骑着琉璃驹是吗?”

    谢瑶环赶紧说:“回太子殿下,刚才民女是骑了殿下的马。这一切都是民女一人所为,与这位公公无干。方才这位大人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动手打人,这位公公是怕民女吃亏才跟大人解释。没想到这位大人非但不听还出口伤人,民女一时气不过就顶撞了两句。诚然是民女有错在先,也愿意接受责罚,但世人不论贵贱都是父母所养,况且这位公公还上了年岁,而这位大人对这位公公言行上的羞辱不免有仗势欺人之嫌。如此行径虽是背着殿下所为,但也难免有损殿下贤明仁爱的声誉。”

    李贤看着谢瑶环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丫头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不禁让他觉得有趣。待谢瑶环一口气说完,他不由扬了下眉毛说道:“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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