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沿海,晚上起了风,瑟瑟的冷。

    林乐多出门前在风度和温度之间,选择了美丽冻人,回酒店的路上没忍住,接连打了六七个喷嚏,鼻腔都开始痛。

    段屿阔外套刚穿回身上,又递过去。

    他并不多么体贴,只是程想容总三令五申要“多照顾”林乐多,今晚出来前又念了次——多照顾妹妹。

    与其说照顾,在段屿阔眼里,这算尽孝。

    林乐多之后三天的度假不想都在感冒中度过,犹豫了下,再次接过:“谢谢。”

    又心虚道:“幸好带了长袖,明天还是多穿点。”

    外套刚从段屿阔身上剥离,带着他的体温和身上清晰的木质香,裹住皮肤那刻,林乐多想到去年寒假跟梁敏文去滑雪,在烧着松木的壁炉旁边吃烤红薯时,那种沉着温暖的感觉。

    刚刚搭在腿上还不觉得,一米八五的外套她穿着大这么多,手在袖子里,要挽两圈才能伸出来。

    林乐多吐槽:“你衣服怎么这么大。”

    段屿阔:“因为那是给我穿的。”

    林乐多噎住,然后脸撇向一旁,笑了下。

    她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不说我还不知道。”

    段屿阔瞥过去一眼。

    她演技生动,那一脸如塞顿开的样子像模像样。

    路过一家公园时,看到个小女孩的小猪佩奇气球飞了,急得快哭。气球就在不远处,林乐多小跑过去,握住细线,将气球物归原主。

    小女孩看到佩奇回来,笑逐颜开,要送她一小包开心果:“谢谢姐姐!”

    林乐多没收,小姑娘一定要她拿下,小圆脸一本正经说:“妈妈说,做人要懂礼貌。姐姐帮我拿回来佩奇,我很开心,”她笑起来天真可爱,“我的开心果很好吃,送给姐姐,姐姐也开心。”

    话落,小女孩妈妈找来了,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问清状况,她着急的脸色安定了下来,礼貌道过谢谢。

    两拨人很快说了再见。

    走出好几米,林乐多听到小女孩在跟妈妈小心翼翼地道歉,说自己答应在便利店门口等她,不该乱跑的,对不起。

    她加快脚步,几乎能预想到小女孩会收到妈妈什么反应——一顿火冒三丈、疾言厉色地训斥,并且警告如果下次再乱跑,被人拐走,她绝对不会去找。

    林乐多不动声色地快步走远,不想听到后续。

    但风送来了妈妈平和柔软的声音。

    她蹲下身,放下严肃,平静告诉幼小的女儿,自己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很担心,很害怕。

    又问女儿,害不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小女孩一下就哭了,哭着说怕。

    妈妈也跟你一样害怕。

    在母亲温声细语的教导下,女儿擦了眼泪,稚嫩但坚定地承诺,自己以后在外面再也不会乱跑了,她不要妈妈担心。

    没有责备,只有将心比心的相互体谅。

    林乐多脚步放下,表情微怔,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她先入为主,下意识把自己的经历预设在别人身上了。

    世界那么大,人与人不同。

    真好,林乐多笑了下,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感到幸福和开心。

    捏了捏手里那一小包开心果,她递到旁边:“吃吗?”

    段屿阔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不用。”

    海风拂面,徐风悠闲。她也闲闲说:“你今天一晚上都不开心,吃开心果说不定能开心点呢。”

    她看向段屿阔,有种自己都很意外的笃定——居然能从这么张天生看谁都不开心的冷巴巴脸下察觉到情绪。

    不远处,中秋节卖月饼的广告在LED屏上演阖家团圆。

    段屿阔移开视线,被人看破,沉着回应:“吃开心果如果能开心,那你比我更需要。”

    林乐多今晚是笑了很多次,但那只是她惯用的一个表情,与情绪无关。

    她空落落的,不太开心。

    这是在酒店时,林乐多打开门,段屿阔的第一直觉。只不过他对别人的情绪既不关心也不好奇,看见也视若无睹。

    林乐多意外地看向身侧,刚好段屿阔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洞然,她瞬间有种伪装被人“看见”的心虚。

    下一秒她用手掌遮挡住了脸,掩耳盗铃。

    宽大的外套袖子在她细瘦的手上挂不住,滑了下来。段屿阔说:“眼睛露出来了。”

    一双倏然慌张、又想要偷看的眼睛。

    林乐多咬唇,手撤下来,也被自己傻到,她在干什么。

    默了默,她说:“换个话题。”

    段屿阔很配合:“从哪开始换。”

    他说:“你问我吃不吃开心果?还是为什么我的外套那么大?”

    “……”

    故,意,的。

    林乐多手伸过去捶他肩膀,每次梁成睿欠揍的时候她就这样来一拳。

    力气不大,段屿阔单手就能接住。

    他悬空握住她手腕,两人视线对上,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时候,一高一低,一下都沉默了。

    片刻,一个看向左,一个看向右,他松开手,她抽回胳膊,两道目光都笔直笔直的看向正前方,静静走路,仿若无事发生。

    林乐多的酒店先到,她把开心果放在外套里,一同还给段屿阔。

    段屿阔回到酒店,把外套放在椅背上,那包开心果是被过来玩的段奕心翻出来的。

    “哥哥,我可以吃吗?”段奕心举着那一小包开心果跑到段屿阔面前。

    段屿阔正在收拾带来的行李。行李箱半边是书,课内的作业和两本课外的闲杂,准备用来消解接下来几天的时间。

    他没抬头地“嗯”了下,听到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带零食来。

    段奕心已经剥开一颗开心果吃,咸咸香香的,就是有点口渴。

    她喝杯水的功夫,回来开心果不见了。段奕心刚想找,忽然听到段屿阔问:“炸鸡、蛋糕和披萨,想吃哪个。”

    段奕心立刻被转移注意力,没有任何犹豫:“榴莲披萨!”

    段屿阔打开手机,点了份榴莲披萨,加量芝士。

    他把订单给段奕心看。

    段奕心开心得手舞足蹈,然后又忧心忡忡,自己怎么这么能吃。

    她眉毛纠结地皱着:“哥哥,我会不会是猪变的啊?”

    段屿阔:“谁说的。”

    段奕心:“我猜的。”

    段屿阔看她一眼:“本来想瞒到你十八岁,没想到被你自己发现了。”

    段奕心一口气没喘上来,演技拙劣地假装昏倒。

    段奕心,幼儿园第三届吃饭冠军,奖状现在还藏在程想容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

    第二天,林乐多早上六点听着闹钟醒来,下楼吃完自助早餐,在酒店狂写了一天作业,喝光三杯冰美式。

    晚上十点,才终于把最后一张试卷写完。

    她伸个懒腰,任桌子乱成一摊,懒得收拾,先开了罐冰可乐,走到阳台,看着远处静谧的海面放空。

    转动手腕,又喝了口冰汽水,一中怎么有这么多作业。

    林乐多趴在围栏上,疲惫又松快,懒懒地哼起了歌。

    不一会儿,陈书芬找过来。

    “今天好玩吗?”林乐多打开门,笑着问。

    陈书芬今天跟女儿和程想容一家爬山去了,山顶有座庙,据说特别灵。

    陈书芬说:“好玩,可惜你和小阔都没去,看不到山顶那景色多漂亮。”

    “他也忙着写作业?”

    “是啊,跟你一样,带了半箱子作业来。”

    林乐多被逗笑,果然同是“高中牲”。

    陈书芬就是过来看看她,坐了会儿就走了,交代她别太晚睡。

    林乐多一天没碰手机,洗完澡,窝进被子里,专心致志跟手机过起二人世界。

    快到十一点半,她看着时间,忽然觉得该干什么事了。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

    ——是段屿阔该睡觉了。

    程想容那晚一句“小阔平时不到十一点半不睡觉”,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离十一点半还有五分钟,林乐多点开跟段屿阔的聊天窗。上一次发消息还是半个月前,非常简短的几句,像两个陌生人。

    她敲击键盘:【你作业写完了?】

    段屿阔捞起手机,看了眼,又放下,继续看书,没打算回复。

    林乐多没收到回复,也没当回事,她就是随便一问,切换界面继续对着小猫小狗的短视频傻笑。

    五分钟后,手机顶部弹出消息框。

    段屿阔惜字如金。

    【嗯】

    林乐多:【11:36了,你还没睡?】

    【你睡了?】

    又是反问。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冷淡说出这句话的语气。

    林乐多心情不错。

    【没有。】

    【我在看养猫视频,好想养一只金渐层。】

    消息发出去,她后知后觉有点怪,这样的话发给郑家誉会更合适。

    短视频里的宠物大多温顺可爱。

    但现实不是。

    【要做好猫性格很差也要负责任养下去的心理准备。】

    书离计划的还有五页没读完,段屿阔很清楚自己在浪费时间。

    他把手机息屏,丢到旁边,准备在十二点前看完。

    却忘记手机开了消息提醒。

    屏幕亮了一下。

    又亮一下。

    再亮一下。

    段屿阔眼睛瞥了一下。

    又瞥一下。

    再瞥一下。

    他捏捏眉心,想可能是看得太久,精神疲惫,所以才频频分神。既然没有状态,干脆收起了书。

    先去喝了杯水,段屿阔才回来拿起手机。

    林乐多只有一条消息,剩下两条都是程想容的。

    怕到他睡眠时间了,打扰到人休息,林乐多识趣地没有把话题再做延伸,只简单回了句。

    【你说得对。】

    段屿阔没有回复。

    林乐多发这么一句可有可无的话,也没想要他回复。

    另外两条是程想容问他睡没睡,二叔点了夜宵,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段屿阔也没有回复,就让程想容以为他睡了。

    二婶不喜欢见到他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国庆第四天是中秋节,林乐多上午躺在懒人椅上看放假前买的新书,等待晚上出去吃团圆饭。

    是梁敏文一个月前就订好的餐厅。

    在一处观赏海景绝佳的位置,中式装潢,很有格调,刚一进去,服务员便将她们引进包厢。

    林乐多喜欢吃鱼,陈书芬夹一筷子东星斑的腹肉到她碗里,说:“这一条鱼就千多块,你妈妈特地让人给你留的。”

    林乐多吃一块鱼肉,鲜嫩爽滑,说:“谢谢妈。”

    梁敏文说不出哪里怪,只平静道:“喜欢就多吃点。”

    服务员推门送菜的功夫,外面厅堂的动静沿着门缝传进来。

    年轻的妈妈给女儿点了最爱吃的皮皮虾,女儿开心地说好耶,然后马上说饭后甜点还要吃芝士蛋糕。

    没有一点客气,甚至还很理所当然。

    答案浮现,梁敏文知道问题出哪了。她舀一勺虾仁蛋羹,送到林乐多碗里,本来想说昨天写一天作业辛苦了,出口却变成:“名师班的老师说六号补课,布置的题目作业写完了吗?”

    “还剩几道题,太难了。”

    都是像上次她去问段屿阔的题那样,明显超纲。

    梁敏文皱了眉,觉得林乐多在畏难,训话道:“就是难才有区分度,才能区分出谁是第一名,谁是第六名。”

    桌上的菜热气腾腾,气氛却已经冷下来。

    陈书芬盯眼梁敏文:“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

    饭后,梁敏文本来订了理疗,打算三代同堂享受团圆之夜。

    林乐多没去,说要回酒店把剩下的题目写完,先打车走了。

    梁敏文想把人叫住,被陈书芬拦下,她看着出租车的方向:“她不是脖子酸吗?”

    陈书芬压着火:“你还知道你女儿前两天脖子酸。”

    “多多从小到大,你操心过她什么?给她扎过头发吗?生病了在她床边坐过一下吗?林家要她去六中的时候你问过一句吗?你只管你自己那点事!她自己能把自己养成今天这样,你都该谢谢她!学习的事,她有分寸,现在小孩都压力大,好不容易不出来放松一下,吃饭的时候你还要激她?”

    梁敏文脱口反问:“你说的那些,你自己以前都做好了吗?!”

    陈书芬心猛一抽:“我……”

    梁敏文默然,按了按太阳穴:“算了,随便你,惯着她吧。”

    好像又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了。出租车后座,林乐多趴在窗沿上,埋了头,沮丧地想。

    回到酒店,她拿着昨天没做出来的题又重新演算半小时,还是失败,上网搜答案也搜不出来。

    林乐多犯了倔,要去找能解出题的人。

    【你现在在哪?在外面吃饭吗?】

    随后又发出去一个表情,看着像有事相求。

    晚饭吃完,二叔一家出去逛夜市了,程想容膝盖不太舒服,段屿阔陪她先回酒店。

    程想容在酒店理疗室泡热水脚,跟家里姐妹打电话,约之后一起去拜佛。

    段屿阔陪她坐了会儿,然后回房间洗漱。看到林乐多消息时,刚从浴室出来,发梢滴着水,回:【酒店】。

    如实回答的本意是拒绝对面任何潜在邀约的可能性。

    半小时后,听到敲门声,段屿阔打开门,显而易见地诧异住。

    林乐多笑着从背后拎出一个精美的甜品纸袋,提起来:“中秋节快乐,请你吃月饼。”

    段屿阔今天确实还没吃月饼。

    但比起月饼,林乐多买的不如说是大号蛋黄酥。还温热着,应该是刚出炉的。

    段屿阔没动,任林乐多递过来的蛋黄酥在一边放凉:“有事?”

    他书桌很干净,只有一本书摆在上面,看到一半,夹着书签,《哥德尔证明》。

    很好。

    林乐多盲目觉得段屿阔一定能解出答案的信心增加了。

    她说:“有点事。”

    本就是冒昧而来,怕段屿阔嫌烦,林乐多赶紧掏出试卷,速战速决:“有几道题想请教,但在手机上难讲清,所以就过来了。”

    段屿阔没问二话,直接开始看题。

    这下轮到林乐多诧异:“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甚至连觉得她大晚上发神经的冷眼都不愿意给一个,这么配合?

    段屿阔在脑海里迅速理出思路,清冷声道:“问了你会走么。”

    不速之客被主人一反问就虚了心,林乐多马上闭嘴,认真听讲。

    题目其实用高中知识点也能做,但会相当复杂,一页纸写不下。根据题目限定的条件,明显是想教学生浅用一些大学的知识点走捷径。

    所以比起讲题,段屿阔更侧重介绍和引导出超纲的知识点。

    知识密度太高,林乐多强迫自己专注,跟上他的思路。三道题讲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她自己又认认真真复盘了二十分钟。

    段屿阔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林乐多刚放下笔,复盘完,脸上还有种似懂非懂的回味。

    他看眼时间,她很聪明,这个弄懂的速度已经非常快。

    烦心事解决,林乐多开心地笑了下。然后好心情又急转直下,脸埋进掌心,再次懊悔起来。

    后悔自己晚饭时没有控制住情绪,冷了场。

    陈书芬一直很期待这顿晚饭的。

    林乐多总是很容易在处理亲密关系的问题上跟自己较劲。一边觉得往事不可追,无论如何,至少一次,她应该照顾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没有错。

    可一边又觉得丧气,她已经那么大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件事。

    明明那么多委屈的时刻都忍过来了。

    林乐多有些低落。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就没有人会不开心。

    灯光投下,余光瞥见桌面上多出一道身影,林乐多熟练地收起情绪,她不喜欢在人前展露脆弱,准备开个玩笑让状态平稳过渡。

    段屿阔走近,把一包开心果放在了她手边。

    ——“你今天一晚上都不开心,吃开心果说不定能开心点呢。”

    回忆忽然闪现,林乐多一下忘记要说什么,不自然地朝段屿阔投去疑问的目光。

    她喉咙不明显地吞咽了下,又被他“看见”了?

    段屿阔没看她,往旁边踱了步,拿起桌角被冷待的咸蛋黄月饼,手指修长冷白,很是养眼:“你落在外套里的开心果,被段奕心吃了颗。”

    物归原主。

    林乐多表情里的不自然被融化,浅扯下唇:“那就是送给你的。”

    她忽然想到一个自己也能用的借口,托着下巴,一板一眼像个学究:“古人说,自古逢秋多寂寥,生活常识又告诉我们,吃什么补什么,所以秋天要多吃点开心果。”

    段屿阔瞥她一眼:“和咸蛋黄。”

    林乐多怔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偏头一笑,此刻是真的展颜。她转过头看向他,暖色光下,清澈的眼底透露出她坚定的咸蛋黄主义者身份,有种蛮不讲理:“可是咸蛋黄就是很好吃啊。”

    手里的是苏式月饼,饼皮酥松,饼面上盖着个红色圆戳,印着“蛋黄”二字。

    劣等碳水,糖油混合物。

    林乐多适时说:“你试一下,这一家真的很好吃,网上很多人推荐的。”

    段屿阔把月饼放下,不知道林乐多是在哪误会了,直接冷淡言明:“我不喜欢吃甜点。”

    林乐多:“这个不甜。”

    他看过去,把话说得更明:“也不喜欢吃咸蛋黄。”

    “……”

    林乐多失语一瞬,终于知道之前是自己误会了。

    但那又怎样。郁闷一晚上,她突然很想讨人厌地耍赖:“你吃都没吃过,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你吃一口,我马上就走。”

    他不是想送客吗,只要一口,她马上走。

    “随便你。”段屿阔瞥她一眼,坐到床上看书,分明利落的脸部弧线透出种令人无法拿捏的漠然。

    好吧。林乐多马上败下阵来,在某些方面,她绝对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要死磕到底的人。

    坐在桌边,对着窗外,她静静地把咸蛋黄月饼吃完。

    边吃边慨然,人生真是说不准。至少今天早上,她是绝对想不到晚上自己居然会跟段屿阔呆在一起赏月。

    房间太安静,林乐多觉得该说点什么。本来想问段屿阔,他父母是不是在国外做生意,中秋都不回来?转瞬又排除掉这个话题。

    她不喜欢别人问她父母,所以她也不去问别人父母。

    书页翻动,段屿阔眼风从纸页上抬起片刻,又垂下,林乐多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空气静默但不尴尬局促。

    很快,月饼吃完了,中秋夜也快过去了。

    林乐多看眼时间,觉得该回去了,又不想挪动,像只鸵鸟。

    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更何况除了回去,她也无处可去。

    想明白后,林乐多利落地把东西收好,垃圾装袋,准备回去。

    她跟段屿阔道过别,却没想他合上书,也起身出门。

    电梯里,林乐多问:“你也要出去吗?”

    段屿阔一身宽松的T恤配运动裤,发尖微润,明显是洗过澡不准备再出门的行头,笔挺又松弛。

    “去送客。”他说。

    林乐多挑眉一诧,有种受宠若惊。

    然后听到段屿阔用一种最终裁断的语气说:“打车回去吧。”

    “为什么?”

    林乐多下意识反问。虽然她本就是要打车回去,但自己的想法变成了被人理所当然的安排,便下意识反骨作祟。

    段屿阔说:“因为我不想陪你走路回去。”

    林乐多立刻:“你为什么要陪我走路回去?”

    他不想,她还不要。

    “因为不放心。”段屿阔侧过眼,看着林乐多,眼里只是周全和稳妥。

    但已经足够叫林乐多顿口无语,收起了爪牙,偃旗息鼓。

    女性、独身、夜晚,这几个关键词足够让人联想到许多恶劣社会事件。

    更别说加上漂亮和年轻。

    走出酒店,马路边,一辆出租车闪灯靠停。

    段屿阔跟司机说去前面的丽思卡尔顿酒店,付了钱,又转身用车内也能听到的声音跟林乐多说:“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林乐多嘴角扬起礼貌的弧度,“谢谢。”

    段屿阔定定看着她的脸。

    吹着风,林乐多把头发别到耳后,微微蹙眉:“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段屿阔不爱多管闲事,却还是把一晚上都没说的话,在此刻说出口:“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笑。”

    这话单听着像挑衅。

    但刚才那几分钟的情绪流露,肯定是又被他“看见”了。

    在他面前已经是接二连三。

    林乐多暗叹口气,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一个很多愁善感的形象了?”

    段屿阔觉得她对自己认知有误,淡淡:“我没见过比你更莫名其妙就会被逗笑的人。”

    林乐多立刻瞪他一眼,然后抿唇,撇开脸,不受控地一点点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但又印证了段屿阔刚说完的话。

    便觉得更好笑。

    那无缘无故的笑声里感染力强烈,霸道地牵着段屿阔嘴角也动了下。

    场面堪称友好和谐,只有一个人忍无可忍。

    司机师傅从副驾驶车窗里探出脑袋:“这么好笑,你们俩要不上车来说说?”

    林乐多回神,赶忙上车,跟师傅抱歉。

    引擎启动,她朝车窗外挥了挥手,拐过街角,看见段屿阔返回的背影。

    来时心里沉甸甸的,归途上,蝴蝶轻点过心湖,一片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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