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多听到梦里的段屿阔很好脾气地跟自己道歉，说自己来晚了。
他一道歉，她又觉得自己很可恶，就像那些只敢窝里横的怂包一样，她知道怎么说会让他心软，于是每次就想在他面前使性子。
林乐多忽然产生了自我厌恶，闭上眼，强迫自己换个梦做。
但换到的是黑沉沉一片，又泛起说不上来的遗憾。
再转醒，已经快到中午。
医生来查房，看完伤口恢复情况，交代这两天要多下地走动，既为排气，也为防止肠道粘连。
林乐多一天没喝水，喉里极干不说，目前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
护士换完药后，她拿起手机给护工阿姨打电话，没打通，嗓音干哑地问：“你好，我想问一下早上有看到我请的护工阿姨吗？”
护士说：“早上你哥哥来了，刚好护工阿姨有事，得回去一趟，跟你哥哥交接完就走了。”
“我哥哥？”林乐多蹙眉，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护士说：“看起来比你大一点，一个很高很帅的男生，他说是你哥哥。你睡着的时候还在这，刚刚好像去医院食堂了。”
林乐多下意识打开手机，梁成睿没给她发消息，她也没给梁成睿发，他应该不知道什么。
她正纳闷，护士说：“喏，他来了。”
林乐多抬头，立时怔楞住。
护士离开病房，将一方隔间留给两人。
段屿阔神情自然：“饿了吗？”
林乐多回神，目光闪落，结巴了下：“……你怎么来了。”
段屿阔猜她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实话实说：“赵峥告诉我了。”
果然。
段屿阔把从医院食堂买来的米汤放到病移动餐桌上，又倒了杯温水端过来：“喝点水？”
她声音干涩，嘴唇看上去也很干。
说实话，林乐多已经渴到吞咽口水都干涩得费劲，她没办法拒绝，很快把一杯水都喝完。
段屿阔又给她倒了杯，林乐多这次只喝下了一半。
肚子里闷闷的痛，安静了许久，林乐多声音很轻地问：“你从新城过来的？”
是。
赵峥在微信上说她住院了，她妈妈在陪护。段屿阔当即知道她在说谎，给请的阿姨打电话交代照顾好程想容，没有惊动任何人，买了最快一趟航班飞过来。
从机场赶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他在病房外看了会儿，她睡着，怕有紧急情况，他下楼在大厅凑合了一夜，跟值夜护士交代有事打他电话。
但多说无益，她知道恐怕更不敢见他。
段屿阔一句带过：“在宜波刚好有事。”
林乐多追问：“什么事？”
段屿阔说：“私事。”
“……”
林乐多一瞬哑然，自己没有过问他私事的立场。
段屿阔把早上刚买的保温饭盒打开：“没那么烫了，先喝点垫垫？”
米汤晶莹浓白，林乐多没胃口，但知道自己多少该吃点，没插置留针的那只手拿起勺子：“谢谢，我请了护工阿姨，你有事的话随时可以去忙。”
重点不在忙，她在变相赶客。
段屿阔在陪护椅上坐下：“事情忙完了，我会陪你到出院。”
林乐多忽然有些烦躁，想说“我不想看到你你明白吗”，想让他知难而退。可是，她又不愿意说违心话来伤害他。
她总感觉他的出现，会让她预想的轨道偏航。
段屿阔不喜欢失控，林乐多同样也不喜欢失控。
段屿阔看着林乐多，病号服宽大，愈显她清瘦，脸上毫无血色，抿紧的唇线比起发泄情绪，更像是在忍受痛苦。
段屿阔语气平静，也坚决，这一次没有退步：“还有陈奶奶的关系在，我们是兄妹，我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住院。你应该知道，多多。”
他们再没关系，也还有陈书芬这层关系。而对身边的人，他都有很强的责任感在。
可是他叫她多多，语气听着比梁成睿还像兄长。
林乐多觉得酸涩，又嫌自己扭捏。
把一碗米汤安静喝完，她麻烦段屿阔把碗收了，最终算是心照不宣地默许。
医生嘱咐要多出去走走，外面天气好，段屿阔问她想不想去楼下花园逛逛。
林乐多点头，但想先上个厕所，段屿阔叫来护工，一个很结实可靠的大姐把林乐多搀扶到走廊尽头的无障碍隔间。
普外科病房楼层高，两人下楼，电梯里还没人，林乐多自觉站到最角落。每层经停，人多起来，段屿阔挡在林乐多前面，为身后的角落隔出一方天地。
到一楼，段屿阔问她要不要扶着？林乐多下意识拒绝了，说自己能行。
五月的艳阳天，跟酷暑不同，晒得很舒服。
两人走了几圈，到中心凉亭里坐下，好一会儿，段屿阔问：“回去了？”
林乐多想了想，摇头，还想再坐坐。
干坐着尴尬，林乐多耐不住，主动扯个话题：“要初升高考试了，子萱现在的成绩能考上一中吗？”
段屿阔回：“运气好能上。”
从遥不可及，到能拼运气，中间不止一步距离，陶子萱已经用尽全力。希望老天会动容，给努力的人一个好结果。
说着，又想到宋其扬。
林乐多笑了下，好奇地问：“宋其扬现在多高，有一米八了吗？以前就觉得，他长大应该会很帅。”
段屿阔说：“不知道。”
他靠着椅背，看向她：“那么喜欢宋其扬？”
有印象里，她起码夸过不下三次。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林乐多觉得这个问题不适合回答。她低头盯着交握的手，换个话题：“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
林乐多很客气：“在医院里太无聊了，我想看看书，把书名发给你行吗？”
“嗯。”
在花园又逛两圈，回到病房，林乐多电量耗尽，躺上床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两本未拆塑封的新书已经摆在床头柜上。
林乐多环视四周，段屿阔不在病房里，旁边床的奶奶出声提醒：“小姑娘，你哥哥刚刚出去接电话了。”
她说“谢谢”，发了会儿呆，勉力撑坐起来。拿了本书拆掉塑封，白纸黑字看进眼睛，却没过脑子，总是聚拢不了思绪。
门外走过两个护士，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一个妈妈搀着女儿在走廊，女儿抱怨生病还要写作业。
还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雷厉风行，像赶着时间来探病。
直到一道平稳均匀的脚步声靠近病房，林乐多赶紧把眼睛黏到书上，假装认真在看。
段屿阔没有出声打扰。细碎的夕阳带着温度笼在林乐多身上，头发柔软披着，长睫投下一层认真的阴影，有种静好的安宁。
拍照会有声音，他不错目地欣赏，用眼睛记录。
林乐多先装不下去，抬了眼，没想到会四目相对。怔了下，她说：“谢谢。”
她举了举手里的书。
段屿阔说“不用”。一天舟车劳顿，跑前跑后，他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倦色，坐在陪护椅上，松散地敞着腿。
林乐多看着都觉得累，忽然想到他一天都在病房里，又问：“你今天有吃饭吗？”
她的关心比咖啡解乏，段屿阔如实说：“在书店旁边吃了碗面条。”
“够吃吗？”
“我是猪？”
林乐多诚实地点了下头：“有时候是。”
“……”
段屿阔低了头，失笑，认了。
很久没有听到他笑，林乐多一时失神，想起家誉以前总说段屿阔看着冷淡寡情，很难接近。又说，但他对你不一样。
到晚上，林乐多不肯要段屿阔再守，叫来看护阿姨，赶他去酒店休息。
林乐多在他陪护出院这件事上退了一步，段屿阔在不留院夜陪这件事上也会退一步。见好就收，过满则溢。
不过林乐多想让他七点走，段屿阔拖到九点才离开病房。
走之前，拿保温壶接了满满一壶温水，放在她床头柜上。怕看护阿姨睡着了，她自己不方便下床倒。
快到十点，旁边病床的奶奶准备要睡觉，林乐多让奶奶关了灯，说自己也要睡了，没关系。实则睁眼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久久没有睡意。
思绪神游，林乐多想到自己去桃李新村的第一天晚上，也睡不着，一句“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无意触碰到了段屿阔心最软的地方。
时间好快，竟然已经是快三年前。
林乐多摸黑打开手机，把亮度调暗，段屿阔的头像久违的排在聊天列表第三个，她下午给他发了书的名字。
点进聊天界面，除去下午两句书名，其余的聊天记录都截止在去年夏天。
本想偷偷看看他的朋友圈，林乐多一不小心手滑，连续点了两下他头像。
聊天界面马上显示一条——
【我拍了拍“段屿阔”】
林乐多瞬间把手机覆到床上，像烫手山芋一样，做贼心虚。
好一会儿，她想起可以撤回，才把手机重新翻过来，摁亮。
她希望段屿阔已经睡了，但事与愿违——
段屿阔：【还没睡？】
林乐多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这两句话的语气，应该是平稳淡然的，她心情莫名也跟着平静下来。
林乐多：【睡不着】
段屿阔回复很快：【是不是灯关了？】
他怎么猜得这么准？但只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这几天睡得太久了，现在非常有精神。
林乐多：
【嗯】
【不过我也睡不着】
【有点想看书】
她发完又后悔，会不会表露得太多？
段屿阔：【下午那本《天生有罪》，读到哪了？】
林乐多记性很好：【86页】
段屿阔：【有耳机吗】
林乐多随身带来医院的包里放着证件和一些常用的小物件，蓝牙耳机就在里面。
林乐多不解：【带了，怎么了？】
段屿阔让她先戴上耳机，林乐多不明所以，但还是摸出来戴上。
耳朵里骤然响起阵电话铃，心猛一跳，林乐多飞快按下接听。
她以为对面要说什么，但段屿阔什么也没说。
段屿阔在读书软件上打开电子版《天生有罪》，翻到第八十六页，念了个开头，问她是不是读到这里。
林乐多心不安理不得，很快打字回复：【我随便说说的，没必要当真】
段屿阔在耳机里的声音懒慢闲散：“酒店无聊，念念书打发时间。”
然后他开始念，林乐多反变成做好人好事的那个，帮他在消磨时间。
她静静听着，听人念“睡前故事”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吗？跟小时候自己念给自己听很不同。
段屿阔念得很有耐心，但确实不怎么样，林乐多忍俊不禁，偷偷抿了下唇，听着听着，又觉得安心宁静。
通话在十二点前结束，林乐多打了个哈欠，佯装出困意。
段屿阔问要不要他送个夜灯过来，酒店就在医院对面。
林乐多不想他再跑一趟，说自己可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林乐多说：【谢谢】
段屿阔回：【不用】
她最后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过去。
对话结束，林乐多的理智告诉自己可以退出聊天页面了，手指却始终没有动作，盯着屏幕看了好久。
他一道歉，她又觉得自己很可恶，就像那些只敢窝里横的怂包一样，她知道怎么说会让他心软，于是每次就想在他面前使性子。
林乐多忽然产生了自我厌恶，闭上眼，强迫自己换个梦做。
但换到的是黑沉沉一片，又泛起说不上来的遗憾。
再转醒，已经快到中午。
医生来查房，看完伤口恢复情况，交代这两天要多下地走动，既为排气，也为防止肠道粘连。
林乐多一天没喝水，喉里极干不说，目前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
护士换完药后，她拿起手机给护工阿姨打电话，没打通，嗓音干哑地问：“你好，我想问一下早上有看到我请的护工阿姨吗？”
护士说：“早上你哥哥来了，刚好护工阿姨有事，得回去一趟，跟你哥哥交接完就走了。”
“我哥哥？”林乐多蹙眉，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护士说：“看起来比你大一点，一个很高很帅的男生，他说是你哥哥。你睡着的时候还在这，刚刚好像去医院食堂了。”
林乐多下意识打开手机，梁成睿没给她发消息，她也没给梁成睿发，他应该不知道什么。
她正纳闷，护士说：“喏，他来了。”
林乐多抬头，立时怔楞住。
护士离开病房，将一方隔间留给两人。
段屿阔神情自然：“饿了吗？”
林乐多回神，目光闪落，结巴了下：“……你怎么来了。”
段屿阔猜她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实话实说：“赵峥告诉我了。”
果然。
段屿阔把从医院食堂买来的米汤放到病移动餐桌上，又倒了杯温水端过来：“喝点水？”
她声音干涩，嘴唇看上去也很干。
说实话，林乐多已经渴到吞咽口水都干涩得费劲，她没办法拒绝，很快把一杯水都喝完。
段屿阔又给她倒了杯，林乐多这次只喝下了一半。
肚子里闷闷的痛，安静了许久，林乐多声音很轻地问：“你从新城过来的？”
是。
赵峥在微信上说她住院了，她妈妈在陪护。段屿阔当即知道她在说谎，给请的阿姨打电话交代照顾好程想容，没有惊动任何人，买了最快一趟航班飞过来。
从机场赶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他在病房外看了会儿，她睡着，怕有紧急情况，他下楼在大厅凑合了一夜，跟值夜护士交代有事打他电话。
但多说无益，她知道恐怕更不敢见他。
段屿阔一句带过：“在宜波刚好有事。”
林乐多追问：“什么事？”
段屿阔说：“私事。”
“……”
林乐多一瞬哑然，自己没有过问他私事的立场。
段屿阔把早上刚买的保温饭盒打开：“没那么烫了，先喝点垫垫？”
米汤晶莹浓白，林乐多没胃口，但知道自己多少该吃点，没插置留针的那只手拿起勺子：“谢谢，我请了护工阿姨，你有事的话随时可以去忙。”
重点不在忙，她在变相赶客。
段屿阔在陪护椅上坐下：“事情忙完了，我会陪你到出院。”
林乐多忽然有些烦躁，想说“我不想看到你你明白吗”，想让他知难而退。可是，她又不愿意说违心话来伤害他。
她总感觉他的出现，会让她预想的轨道偏航。
段屿阔不喜欢失控，林乐多同样也不喜欢失控。
段屿阔看着林乐多，病号服宽大，愈显她清瘦，脸上毫无血色，抿紧的唇线比起发泄情绪，更像是在忍受痛苦。
段屿阔语气平静，也坚决，这一次没有退步：“还有陈奶奶的关系在，我们是兄妹，我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住院。你应该知道，多多。”
他们再没关系，也还有陈书芬这层关系。而对身边的人，他都有很强的责任感在。
可是他叫她多多，语气听着比梁成睿还像兄长。
林乐多觉得酸涩，又嫌自己扭捏。
把一碗米汤安静喝完，她麻烦段屿阔把碗收了，最终算是心照不宣地默许。
医生嘱咐要多出去走走，外面天气好，段屿阔问她想不想去楼下花园逛逛。
林乐多点头，但想先上个厕所，段屿阔叫来护工，一个很结实可靠的大姐把林乐多搀扶到走廊尽头的无障碍隔间。
普外科病房楼层高，两人下楼，电梯里还没人，林乐多自觉站到最角落。每层经停，人多起来，段屿阔挡在林乐多前面，为身后的角落隔出一方天地。
到一楼，段屿阔问她要不要扶着？林乐多下意识拒绝了，说自己能行。
五月的艳阳天，跟酷暑不同，晒得很舒服。
两人走了几圈，到中心凉亭里坐下，好一会儿，段屿阔问：“回去了？”
林乐多想了想，摇头，还想再坐坐。
干坐着尴尬，林乐多耐不住，主动扯个话题：“要初升高考试了，子萱现在的成绩能考上一中吗？”
段屿阔回：“运气好能上。”
从遥不可及，到能拼运气，中间不止一步距离，陶子萱已经用尽全力。希望老天会动容，给努力的人一个好结果。
说着，又想到宋其扬。
林乐多笑了下，好奇地问：“宋其扬现在多高，有一米八了吗？以前就觉得，他长大应该会很帅。”
段屿阔说：“不知道。”
他靠着椅背，看向她：“那么喜欢宋其扬？”
有印象里，她起码夸过不下三次。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林乐多觉得这个问题不适合回答。她低头盯着交握的手，换个话题：“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
林乐多很客气：“在医院里太无聊了，我想看看书，把书名发给你行吗？”
“嗯。”
在花园又逛两圈，回到病房，林乐多电量耗尽，躺上床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两本未拆塑封的新书已经摆在床头柜上。
林乐多环视四周，段屿阔不在病房里，旁边床的奶奶出声提醒：“小姑娘，你哥哥刚刚出去接电话了。”
她说“谢谢”，发了会儿呆，勉力撑坐起来。拿了本书拆掉塑封，白纸黑字看进眼睛，却没过脑子，总是聚拢不了思绪。
门外走过两个护士，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一个妈妈搀着女儿在走廊，女儿抱怨生病还要写作业。
还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雷厉风行，像赶着时间来探病。
直到一道平稳均匀的脚步声靠近病房，林乐多赶紧把眼睛黏到书上，假装认真在看。
段屿阔没有出声打扰。细碎的夕阳带着温度笼在林乐多身上，头发柔软披着，长睫投下一层认真的阴影，有种静好的安宁。
拍照会有声音，他不错目地欣赏，用眼睛记录。
林乐多先装不下去，抬了眼，没想到会四目相对。怔了下，她说：“谢谢。”
她举了举手里的书。
段屿阔说“不用”。一天舟车劳顿，跑前跑后，他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倦色，坐在陪护椅上，松散地敞着腿。
林乐多看着都觉得累，忽然想到他一天都在病房里，又问：“你今天有吃饭吗？”
她的关心比咖啡解乏，段屿阔如实说：“在书店旁边吃了碗面条。”
“够吃吗？”
“我是猪？”
林乐多诚实地点了下头：“有时候是。”
“……”
段屿阔低了头，失笑，认了。
很久没有听到他笑，林乐多一时失神，想起家誉以前总说段屿阔看着冷淡寡情，很难接近。又说，但他对你不一样。
到晚上，林乐多不肯要段屿阔再守，叫来看护阿姨，赶他去酒店休息。
林乐多在他陪护出院这件事上退了一步，段屿阔在不留院夜陪这件事上也会退一步。见好就收，过满则溢。
不过林乐多想让他七点走，段屿阔拖到九点才离开病房。
走之前，拿保温壶接了满满一壶温水，放在她床头柜上。怕看护阿姨睡着了，她自己不方便下床倒。
快到十点，旁边病床的奶奶准备要睡觉，林乐多让奶奶关了灯，说自己也要睡了，没关系。实则睁眼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久久没有睡意。
思绪神游，林乐多想到自己去桃李新村的第一天晚上，也睡不着，一句“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无意触碰到了段屿阔心最软的地方。
时间好快，竟然已经是快三年前。
林乐多摸黑打开手机，把亮度调暗，段屿阔的头像久违的排在聊天列表第三个，她下午给他发了书的名字。
点进聊天界面，除去下午两句书名，其余的聊天记录都截止在去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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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多瞬间把手机覆到床上，像烫手山芋一样，做贼心虚。
好一会儿，她想起可以撤回，才把手机重新翻过来，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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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屿阔：【还没睡？】
林乐多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这两句话的语气，应该是平稳淡然的，她心情莫名也跟着平静下来。
林乐多：【睡不着】
段屿阔回复很快：【是不是灯关了？】
他怎么猜得这么准？但只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这几天睡得太久了，现在非常有精神。
林乐多：
【嗯】
【不过我也睡不着】
【有点想看书】
她发完又后悔，会不会表露得太多？
段屿阔：【下午那本《天生有罪》，读到哪了？】
林乐多记性很好：【86页】
段屿阔：【有耳机吗】
林乐多随身带来医院的包里放着证件和一些常用的小物件，蓝牙耳机就在里面。
林乐多不解：【带了，怎么了？】
段屿阔让她先戴上耳机，林乐多不明所以，但还是摸出来戴上。
耳朵里骤然响起阵电话铃，心猛一跳，林乐多飞快按下接听。
她以为对面要说什么，但段屿阔什么也没说。
段屿阔在读书软件上打开电子版《天生有罪》，翻到第八十六页，念了个开头，问她是不是读到这里。
林乐多心不安理不得，很快打字回复：【我随便说说的，没必要当真】
段屿阔在耳机里的声音懒慢闲散：“酒店无聊，念念书打发时间。”
然后他开始念，林乐多反变成做好人好事的那个，帮他在消磨时间。
她静静听着，听人念“睡前故事”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吗？跟小时候自己念给自己听很不同。
段屿阔念得很有耐心，但确实不怎么样，林乐多忍俊不禁，偷偷抿了下唇，听着听着，又觉得安心宁静。
通话在十二点前结束，林乐多打了个哈欠，佯装出困意。
段屿阔问要不要他送个夜灯过来，酒店就在医院对面。
林乐多不想他再跑一趟，说自己可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林乐多说：【谢谢】
段屿阔回：【不用】
她最后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过去。
对话结束，林乐多的理智告诉自己可以退出聊天页面了，手指却始终没有动作，盯着屏幕看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