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过后,林乐多说自己的日常用品都在外婆家,跟着陈书芬回了桃李新村住。

    段屿阔还在继续家教工作,因为金奖履历,提前得到了一家互联网巨头公司的寒假实习机会。

    他晚上回来,林乐多问:“那家教的兼职打算什么时候结束?”

    “寒假前。”

    附近一家新的甜品店开业,段屿阔本来已经走过,又折进去,买了咸蛋黄泡芙和一块抹茶千层。

    林乐多咬了口咸蛋黄泡芙,觉得段屿阔话还没说完,继续听着。

    段屿阔说:“不过家长说可以把时间改到寒假的周末和晚上,时薪不变,我同意了。”

    林乐多蹙眉:“寒假做两份兼职会不会太累了?”

    段屿阔倒了杯清茶放到她手边,穿着黑色毛衣,身架板阔,语气松泛:“还好。”

    高三暑假她意外于段屿阔会兼职,那时他说因为有想要的东西。

    当时没问,今天她很想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段屿阔单手拿着杯子,喝了口水,坐在她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选择的余地。”

    程想容会生病。

    新城和宜波之间的距离无法抹平。

    现实没那么讲道理,但钱能给人创造选择的余地。

    比如生病住贵的疗养院,可以请耐心的看护陪着。

    比如想出发去宜波,随时就能买到最近一趟的机票。

    钱是生活的润滑剂。这是段屿阔成年后认识到的第一个道理。

    林乐多觉得段屿阔正经又漫不经心的样子有点帅,没忍住走过去亲了他下。

    段屿阔没让她走,顺势把人拉下,坐在他大腿上接吻。拉扯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两人就该如此亲昵。林乐多有点不好意思,幸好周围没人,红着脸回应。

    不算激烈,唇舌浅浅痴缠在一起。可能是两个多月没见面,有点生疏,心跳得像第一次亲密。

    两人鼻梁都高,顶着,各自侧过头,抱着脖子,嘴角张合,林乐多听到心跳声、吞咽声、口水声,全身都软麻,舒服又难受。

    后知后觉被什么硌着,林乐多羞窘地起身装傻,说要去喝水。又说过来太久,陈书芬要奇怪,她要回去了。

    段屿阔拉住她:“千层还没吃完。”

    手腕被人握着,温热的,林乐多高中是语文年级第一,自然能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想要她再留一会儿。

    马上又要分开,她也舍不得。

    于是打开电视,放起动物世界。

    林乐多眼睛黏着大屏幕,心思却不在上面,拿着杯子浅啜,给旁边递台阶:“……你要不要去趟厕所?”

    怕她不自在,两人之间留着半人距离。

    段屿阔想和她坐坐,不想去厕所浪费时间。他声线里有种令人信服的理性和客观:“多多,和人饿了就要吃饭一样,这只是正常生理反应。”

    林乐多点头。

    她镇静得段屿阔想逗她,于是平声:“我喜欢你,它也喜欢你。”

    林乐多后悔自己没捂住他嘴巴!

    她红着脸看过去,他也看向她,她马上撇过眼。段屿阔很会演,脸上没什么轻佻戏弄,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

    它也喜欢你……

    语气像他家养了个小宠物一样,那么从容淡定、面不改色,林乐多第一次觉得自己脸皮厚不过段屿阔。

    看了半小时电视,她走时他都还起着反应。

    -

    返程那天,段屿阔本来要送,临门一脚被导师喊回学校,叫了辆车送林乐多到高铁站。

    离高铁到站还有二十多分钟,林乐多坐在等候区,在手机里翻看这些天录下的vlog素材,传输到电脑,准备待会儿在车上剪辑。

    戴着耳机,抿口咖啡,林乐多感觉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不太确定,直到又叫了声,她才抬眼。

    男人身量高大,穿着休闲,拖着行李箱,居高临下的一张脸。

    林乐多辨认片刻:“是你。”

    贺韧。

    已经快被她忘记在回忆里的人。

    贺韧知道她厌恶自己,跟林乐多隔着个位置坐下。

    他说:“我复读了一年,现在在华大体育系。”

    林乐多没回话,他看了圈,自顾自说:“听说你在宜大,今天回学校?你一个人?段屿阔呢,你们俩不是在一个学校吗。”

    林乐多当他在胡言乱语:“我和他不在一个学校。”

    贺韧挑眉:“不在一个学校?毕业那年暑假我回学校取东西,听到年级组长给段屿阔打电话,问他准备报哪个学校,他说宜波大学。又改了?你们两分手了?”

    “……”

    林乐多无心跟他聊天:“你的车开始检票了。”

    贺韧看眼显示屏,确实正在检票,便起了身准备离开。但他确认自己听到段屿阔曾亲口说过要报宜大一事,至于后面改了志愿,他就不知道了。

    走之前,说了句“再见”。林乐多没回,贺韧也不在意。

    十年前,新城市一小,大概四年级,隔壁班有个小女孩每天头发都乱糟糟的,估计是家里没有大人给她扎头发。

    有天一群人围在一起笑话她是野人。她冷冷看着,没有哭,丢下书包扑了上去,跟人扭打在一起。

    贺韧记得,当时自己在旁边看傻了,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好厉害!

    后来,小女孩的头发再没乱过,也一直厉害到大。

    贺韧这辈子没正眼看得上过几个人,但真心挺佩服林乐多。

    不过这些所有,林乐多都不知道。关于那场架,她只记得自己打赢了,不过是惨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个星期都没提得起腿上楼。

    至于贺韧这个人,初中被人盯着胸那件事,讨厌的情绪早在时间里被冲淡,更多是无感。

    她耿耿于怀的,其实是当时因为扒裤子被班主任请家长。林志远撒手不管,梁敏文不得不百忙之中来处理烂摊子,没问缘由,先指责林乐多给大人添麻烦,又问林乐多为什么要在学校惹事?

    最后才问事情缘由。

    林乐多记得当时自己很委屈,宁愿憋着也不想说,被梁敏文扣了半个月生活费。

    耿耿于怀的,是那份委屈。

    但现在想来,也已经释怀。有些事抓着不放伤害的只有自己,而林乐多不愿意伤害自己。

    不过,贺韧刚刚说他确认段屿阔志愿曾填报过宜大?而且还很正式地告诉过年级组长?

    林乐多有点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想到年级组长的名号又莫名消散不少。贺韧没有骗她的必要,更何况再搬出个年级组长来。

    但是段屿阔从没提过这些,她一直以为他想去的就是新大。

    中间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林乐多在脑海里检索那段夏天的记忆,试图发现蛛丝马迹,但直到起身检票也没想起什么,疑问揣在了心里。

    到宜波,林乐多在手机上给外婆和段屿阔报平安,发现宜大老乡群里异常热闹。

    元旦那晚,老乡会会长赵峥组织没回新城的人一起吃饭,在一家本地菜馆,吃完又一起去跨年。

    一个回了家的同学在群里打趣:【赵老板今年准备了什么小礼物?想念去年山月记的小点心了】

    去吃了饭的同学在群里回:【赵老板正在我旁边吃泡面,说去年是有金主赞助】

    这句话在群里出现了两秒,林乐多刚看完,聊天界面里就提示对方已经撤回。

    没看到的人在后面追问,刚刚发了什么?

    撤回的同学胡扯了句,明显在撒谎。

    难道不能说吗?林乐多觉得怪异,记下了这件事。

    冬天是流感季节。

    林乐多开始听说今年流感特别严重,还不以为意,直到舍友们纷纷中招,半死不活。然后她自己也被传染,躺在床上浑身没力气,骨头像被卸下的零件,支配都难。

    她没告诉家里,但跟段屿阔天天联系,难免被他发现。

    发烧第二天,林乐多躺在床上,眼睛酸涩,一看手机屏幕就想流眼泪。

    “晚饭吃了什么?”通话中,段屿阔在手机那头问。

    林乐多昨天没胃口,一整天都没进食,此刻已经是第二天晚上,虽然不舒服,但确实有些饿了。

    “还没吃。”她有气无力,脑海里联想到食物的画面,“想吃馄饨,加白胡椒,加醋。”

    “还想不想吃别的?”

    林乐多吃不下太多,在枕头上晃了晃脑袋:“不要。”

    如果是演电视剧,段屿阔就会提着一碗馄饨,惊喜出现在她楼下。但现实不是电视剧。他最近分身乏术,她也只是一点小病,不希望他真的过来一趟。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分钟,或者半小时,林乐多手机响了,捞起来看,是赵峥的电话,说来送个东西。

    他在楼下,准备上楼,宿管阿姨需要打电话确认,然后登记。

    林乐多不想给人添麻烦,也觉得自己该走动走动,于是便打起精神说自己马上下来拿。

    抄了顶帽子戴上,很快下楼,林乐多诧异地从赵峥手里接过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汤底泛浅棕色,碗上印着logo,是她常吃的那家店。为什么送这个过来?而且上次赵峥买的也是这家。

    “你也喜欢吃这家吗?”

    学校外有更近的馄饨店,这家有点距离,爱吃的才会去。

    哪想赵峥说:“我不爱吃馄饨。”

    林乐多更不解。

    “不是你爱吃这家,段屿阔才特地叫我去买的?”赵峥反问。

    原来是段屿阔叫他去买的。不过,段屿阔“特地”叫赵峥去那家馄饨店?林乐多确定,跟段屿阔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带他去吃过那家馄饨,也从没提起过,他怎么会“特地”叫赵峥去那买?

    林乐多突然鬼使神差想到一件事,嗓子哑着,开玩笑问:“对了,有天群里在说,去年元旦节跨年,你给大家买了山月记的点心,是有金主赞助。金主是谁,我认识吗?”

    被她盯着,赵峥一瞬语塞。他答应过要保密,但现在这情况,好像说不说……也不影响了?

    赵峥手指骨节擦了擦鼻尖,转眼看向别处:“段屿阔付的钱,我给你一个人送太奇怪了,他就给大家都买了份。”

    喉咙滑动,像生锈的铁链,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缘故,林乐多突然觉得鼻子很酸。

    她想起更多:“你以前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说你有个朋友暗恋我,想知道……”

    “也是他。”赵峥放弃隐瞒,“我都纳闷,怎么你什么事他都知道,消息比我还灵通。”

    “你们俩哪天结婚了应该给我封个大红包,没有我这鹊桥,能好得了?”赵峥开玩笑道。

    但说真心话,红包无所谓,他不差钱。

    愿意被差遣,一是他认可段屿阔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确实佩服他;二是段屿阔从来不求人,有朝一日居然求到他手上来,多么新鲜。

    再说,君子成人之美,段、林两人他都欣赏,何乐不为?

    送走赵峥,提着馄饨上楼,林乐多打起精神吃完,拍了张照发给段屿阔,表示馄饨已经收到,她有好好吃饭。

    躺回床上,林乐多却再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赵峥的话。

    断开联系那八个月,她不是没有在心里怨过段屿阔,怎么能一个字都不找她聊?但那时她也在忍着,只能以己度人。更何况她才是坏人一个,怎么还敢要那么多?

    原来……不是那样吗?他知道她想吃的蛋糕,知道她喜欢的馄饨店,知道数千公里之外哪个男生跟她走得近。其实他一直都在关注她吗?

    可他什么都不说,她怎么会知道?怕她有负担吗?

    晚上十一点,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工作,段屿阔再次打电话过来。林乐多还蜷在床上,但精神已经恢复不少。

    她睡不着,要段屿阔念睡前故事,什么都行。

    段屿阔知道林乐多最近对现代诗感兴趣,便点开读书软件,念了几篇阿赫玛托娃。没有技巧,但足见耐心,好像只要她想听,他能不停不歇地念上一宿。

    不过林乐多不舍得他加班加点,十分钟就喊了停。

    她似乎有话要讲,段屿阔关掉读书软件后没有说话。

    安静片刻,林乐多在电话那头忽然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段屿阔:“嗯。”

    “你不能骗我。”

    “不会。”

    林乐多问:“去年元旦,你来宜波见过我,是不是?”

    隔了很久,段屿阔在电话里说:“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听起来像个变.态。”

    咬着下唇,林乐多没忍住笑了下,鼻音很重:“我喜欢变态。”

    听见她笑,精神应该好了不少,段屿阔放了心。他装模作样道:“很为难,我只能尽量满足。”

    林乐多笑得肩颤,精神彻底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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