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过后,皇帝仍无视着那些御史的上奏,只不过下了道恩旨,允了众人探望二皇子的请求。

    “九哥,父皇莫不是圣心转圜,又要重用二哥了?”十皇子在府上,急得团团乱转,出了一脑门子汗。

    “十弟莫急,父皇何时说不重用二哥了?不过是一时气了他,禁足一阵罢了,二哥自小受尽恩宠,又是长子,想弄倒他,可比登天还难。”

    李明如端坐一旁,在那仔细品着茶,不慌不忙的模样,仿佛早知如此。

    “他都罪同叛国了,还用他?父皇怕不是老糊涂了吧。”十皇子也是实在气得慌,都说出犯上僭越之语了。

    “十殿下你快坐下吧,转来转去瞧着眼晕。”谢清安吃着她最爱的奶果子,一口一个,开怀得很。

    “你们这一个两个都这般气定神闲,莫不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十皇子牛饮了杯茶水,坐了下来。

    “哪有什么法子,二殿下起复是早晚的事,他只要不叛了陛下,就是陛下的好儿子。

    就如同你养了只幼犬,可爱听话得很,大了之后,因着你又摸了外面的野狗,这原来的幼犬急了,将你宅子闹得一团乱,你当如何?”

    谢清安这话糙理不糙,一语中的。

    “我我我,我自是好好管束这狗崽子,让他不得作乱了。”

    “那若是他还受了些伤,乖巧地凑到你脚边蹭来蹭去呢?你能忍住不哄他不抱他?”谢清安拍了拍手,又饮了些漱口后,说道。

    十皇子才明白过来,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哥他盘根错节,在朝中多少人指望着他,就是这些人也会保着他倒不了,再加上父皇的宠爱,真是难啊。”李明如喃喃自语道。

    忽的又接着说道,“不过,此次他铸成大错,父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再多几次,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九哥,你又布局了?”十皇子问道。

    “无需布局,你我如今欲做得这些事,都是二哥不愿也不能做的,他母族乃是世家大族,贵族出身的朝臣拥着他,必然他每走一步,就要顾及这些人的利益。

    土地,军队,通商,他必须保住现下的局势,这样他背后的人才会安心依附于他。”

    李明如手指摩挲着茶杯道,目光看向谢清安。

    “殿下,不必顾及谢家,革新势在必行,谢氏根基稳固,伤不了什么。”

    谢清安笑着回道,很是直截了当,她惯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她见事也清晰透彻,早就让父亲提早安排,莫要撞到刀口上。

    “这么说来,我们就不管二哥了?”十皇子现下也是听懂了,问道。

    “自然要管,他性子伪善,阴狠毒辣,若是动了他的利益,定是要耍阴招的,此后我们得处处防范着。

    现下在京中,他杀不了我,也杀不了十弟,可清安,你得多加防范,你无官无爵,令尊也公然与他叫上了板,难保他不会对你动手。”

    说到这,李明如很是忧心,他的软肋唯有清安一人,他甚悔,为何要早早暴露自己的心意,惹得现下无尽麻烦。

    “殿下,不必担忧,谢府里三层外三层,就算他派死士来杀我,也得问问我手中的刀。”谢清安倒是不甚在意,在那拨弄桌上的碟子玩。

    她看似如常人般活着,其实却是个疯子,赌性极大,活着固然好。

    若是死了,她便拉人垫背,黄泉路上走一遭,眼一闭一睁,又是新路了。

    她不甚明白,生死有何可在意的,死就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在意,所以才什么都敢做,不是疯子又是什么呢。

    李明如似是还欲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却又觉着自己没了说的资格,只好默默咽下。

    “殿下,听闻北戎使团已到了京城了?不知和谈的如何啊?”

    谢清安见不得眼前的小郎君忧心忡忡,左思右想的样子,只能调转话锋。

    “倒是还好,呼延厉领了拓跋泽的密旨,还算配合,只是许多细枝末节还需敲定一二。”

    李明如提起呼延厉,倒还是满意的,事情做在了前面,现下不过是收果子的时候了。

    “那您说要归还三座城池之事,禀告陛下了?这不是个容易之事啊。”谢清安问道。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且看看吧。”李明如行至窗前,神情晦暗不明,多事之秋,又有何事不愁呢。

    李明如这些时日是殚精竭虑得很,那老皇帝倒是松快了些,少了御史在耳边的叫唤,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低头认了错,甚好甚好。

    “陛下,今儿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大喜事吗?”张显仁也是一脸笑模样地问道。

    “不用什么大喜事,只要是无事就好,太平日子,怎能不畅快呢?”老皇帝躺在金丝楠木摇椅软垫上,潇洒惬意,说是游戏天子也不为过。

    “咚咚咚。”远处传来沉重的鼓声,那鼓自先帝登基,便伫立在宫门前,凡是有冤有情的,俱可来敲。

    先帝在时,不少御史时不时就敲敲此鼓,百官闻之毛骨悚然,那些个御史定是又揪住了谁的大罪,所涉权臣在朝中势大,无法上达天听,便只能敲鼓将事搞大。

    亏得先帝好说话,次次接了状子,将那些涉案的官员一一查处,御史们也就少不得青史留名了。

    只不过到了今上,就没得那般勤勉了,头个御史敲了鼓,圣上也是审了,审完第二日就将御史一撸到底,丝毫未留情面。

    后来也有那不怕死的,去敲过几回,结果一样,罪臣捉了进去,御史们全回家种地了。

    说起来,这鼓怕是有个十几二十年未响过了,老皇帝倒不是昏庸,容不得言官参谏。

    只不过他是烦透了,这破鼓扰他安枕,每每响起,都正正好好赶上了他睡大觉,任谁也是受不了的。

    “陛下,这是那惊雷鼓?”连一向沉稳持重的老狐狸张显仁也惊了下,倒不怪他,他是真想不出来,谁还有泼天的胆子,敢触这霉头。

    老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在那躺椅上微动了两下,就是不愿起身,心中气急,好好的一个午后,又是被搅了,日子是没法过了。

    “走吧,看看是哪尊大佛出事了。”老皇帝还是起了身,走得极缓,满脸不悦。

    上了金銮殿,那御史已立于此,这人是个生面孔,瞧着也甚是年轻,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年刚刚入仕的,愣头青一个。

    “陛下,臣参奏无门,不得不鸣鼓面见,罪该万死,可臣查到之事甚大,若是不面见陛下,臣不配为人。”

    御史跪在青石地上,双手高举,递上了个折子。

    老皇帝面无表情翻了下,却不想映入眼帘之字,令他难以置信。

    “皇九子李佑润勾结北戎,礼部和谈之事擅做主张,私下允诺归还北戎三座城池,为私利己欲,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乃为叛国。”

    字字见血,直要将九皇子送上断头台。

    “陛下,臣所奏之事,句句属实,礼部沆瀣一气,任九皇子为非作歹,此举有负陛下天恩,望陛下定要彻查。”御史跪地磕头,言辞恳切。

    老皇帝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此事是真是假,他没那么在乎,可就这么个北戎,到底还要翻出多少浪来,怕是要将他所有儿子朝臣卷进去才罢休吧。

    他闭上眼,只想当从未听过看过方才的荒唐话,过了几瞬,见那御史还在台下跪着呢,顿时心烦得要命。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朕定会给天下人个交待。”

    “臣叩谢陛下。”

    张显仁眼见御史离去,他面上全是汗珠子,颤颤巍巍地凑近道,“陛下,召九殿下来吗?”

    “召吧。” 老皇帝说罢,就挪步回了后殿,那有个贵妃榻,专供皇帝疲累时小憩的,他躺下不一会儿,就睡得昏天黑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只留下跟随他多年的狗腿子去办这得罪人的差事了。

    “九殿下,你进去后,得多加小心啊,奴才我…” 还未等张显仁说完,李明如那惯是春风和煦的脸上,又笑了下,

    “公公,不必为难,我虽不知是何事,可我从来无愧于父皇,便是任谁将白的说成黑的,我也必将无事。”

    说罢,便进了大殿,老皇帝刚悠悠转醒,神志尚未清明,就见老九扑通一下,似是跪得青石板都震了两下。

    这才给老皇帝彻底震醒了,轻咳了声,声音还有些沙哑,说道,“老九,看看吧,方才那鼓声就是为你来的。”

    张显仁趁着这空档,悄摸摸还上了杯黄山毛峰,就算是再多惊吓,也得狗腿子地将陛下服侍好。

    李明如见了那奏折,神色都未变一下,挺直腰板回道,“父皇,此奏折所述,儿臣欲归还三座城池,确有此事。”

    他眼神澄澈,如汪泉水,一望就见了底,毫无算计,一片赤诚。

    老皇帝一听,赶忙放下了茶盏,面上还没忍住抽笑了下,随后又板起脸来,说道,“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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