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瑰意听到声音,停下脚步,与侍女一同回过头,正好对上姜嫣的目光:“妹妹是有何事?”

    姜嫣抿了抿嘴,轻声道:“妹妹一早听闻姐姐才情卓著,仰慕至极,总想来拜会请教一番。前些日子我刚入宫,一切未定,实在抽不出空,今日既见了,可否请姐姐一聚,你我茶话片刻也好。”

    叶瑰意眸色清冷,表情淡淡的吸了口气:“罢了,你如今是炙手可热的新贵,我不过是个久居深宫的无宠嫔妃,你实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精力,我给不了你什么。”

    姜嫣一急:“姐姐无需给我什么,我只想与姐姐说说话便是。”

    “不必了,权儿还在宫中等我,我着实腾不开手。”说完,带着侍女转身便走。

    姜嫣凝视着她的背影,见她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春信见姜嫣表情黯然,轻声劝慰道:“这位宁嫔娘娘自打入宫便是这个性子,并非是针对娘娘您。她平日里鲜少出门,也不与人结交,整日里就把心思全扑在二皇子身上。”

    高淳如今子嗣不多,除了怡妃所生的大皇子高彬外,便只有宁嫔的二皇子高权。如今兰嫔虽怀着,却不知是男是女。

    姜嫣问道:“她在宫中处境可还好?”

    春信小声回答:“也还算过得去,宁嫔娘娘虽不与人交好,但也不与人结怨,再加上她无宠,其他娘娘们并不主动去刻薄她,只是下人们向来是拜高踩低的,少不得要在她的吃穿日用上克扣。”

    姜嫣轻轻一点头:“我明白,她这样儿的人也不会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只是可怜了孩子,难免也……”话到此处,她不忍再说下去,一边缓步朝前走,一边对春信嘱咐道:“你跟下面管事儿的知会一声,叫他们不许苛待宁嫔。”

    春信轻声应了声:“是。”

    姜嫣偕着春信一路溜溜达达地回了永宁宫。刚踏入永宁宫的门槛,迎面便见四抬大箱子堆放在正殿前。宝珍听见动静从殿内迎出来,站在姜嫣身边与姜嫣轻声开口道:“娘娘,东厂提督薛督公亲自来给您送贺礼。”

    “他人呢?”

    “奴婢请他在殿内稍候。”

    姜嫣忽然莫名有些紧张,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好不容易端稳了姿态正要迈步,却见薛淮已然迎了出来。

    仅仅只是三日,他明显清瘦了不少。

    姜嫣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恭敬而寻常的跪地行了个大礼:“微臣拜见靖昭仪娘娘,贺娘娘新禧,愿娘娘荣宠不衰,千岁无极。”

    昭仪位分不低,又摄一宫主位,且这是姜嫣晋封后的初次觐见,的确当得起他这一拜。

    姜嫣淡淡道:“厂臣免礼,快请起。”说着,朝春信使了个颜色。

    春信心领神会,连忙将薛淮从地上扶了起来。

    姜嫣静静地看着薛淮,直至对上他的目光。他目光倒是镇定寻常,未等姜嫣开口,主动说道:“娘娘入宫三日,微臣原该早些拜见,但想到初入宫时必定琐事繁多,不愿与娘娘繁上加繁,因而拖延至此刻,望娘娘莫要怪罪。”

    姜嫣勾动唇角:“自然不会。”

    薛淮慢条斯理的继续开口道:“这箱子里装着的都是微臣精挑细选过的物件,大件的少,小件的多些,方便娘娘日后随手抓来赏人。还有一应锦帛绸缎,都是些时兴的花样儿,娘娘自用、打赏皆可。另外还有几块石头料子,有青白玉也有田黄,成色都还算尚可,娘娘可寻位能工巧匠将其雕刻成章,想来日后会用得上。至于那几盒玛瑙珍珠什么的,可点缀在首饰上,但是女人家的东西微臣不大懂,只是瞧着不算太差,便一同奉了上来。”

    一事一物全部细细嘱咐,像个不嫌烦的老妈子。姜嫣听着心头浮出一股暖意,她垂眸浅笑,后又稍稍一偏头,吩咐一旁的春信与宝珍:“你们两个去殿里把茶水备上,稍后本宫要用。”

    春信与宝珍行礼离开。

    见两人走远,姜嫣转身将这几个箱子都仔细扫了一眼,接着看向薛淮:“太多了,我用不了。”

    薛淮垂眉敛目的看向姜嫣攒了金丝的裙边,低声说道:“若不是怕太过惹眼,我只想给你更多。”

    姜嫣知道这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都一一过遍他的手,一定是挑了又挑,反复思量许久才确定下来。喉咙里微微发苦,她背过身子,看向高处金色的飞檐:“严瑞是你的人。”

    薛淮轻声答:“是。”

    “别在我身边安排眼线。”

    “我不是想盯着你,我只是需要确保你在宫内一切安好。”

    “可我不喜欢活在人眼皮子底下的感觉。”

    薛淮静默片刻,抬眼望着她的背影:“就算我把人撤了回来,换一个人,我若问他些什么,他也不敢不答。若你实在不肯,我答应你,私下里不主动探听便是了。我虽是内官,但供职在前朝,而非后宫,不便日日前来。因此若是你有事,你可以随时通过他找到我。”

    姜嫣狠狠吞了一口唾沫,努力压下心头将出未出的情绪:“也好罢。”她转过身,目光柔柔的看向他的脸,见他一张脸瘦的轮廓分明,连眼眶都有些微微凹陷,越发显得双眼深邃如幽潭:“憔悴了。”她淡淡道。

    薛淮浅浅一笑:“累的,养几日便好。”

    “保重好身子。”

    “放心,我不会让你在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只是……”他迟疑片刻,思索着开了口:“宫里头都知道你是我送进来的人,日后免不了要给你吃钉子,你能避过去便避过去,若是实在不行,也不要抗衡得太过厉害,回头告诉我便是,我来处理。”

    姜嫣抿嘴一笑:“我明白。”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道:“有一件事我想托你帮忙。”

    薛淮目光始终月辉般笼罩在她身上:“好。”

    “你还没问是什么事。”

    “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尽力去办。”

    姜嫣的舌头开始发僵,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从前在储秀宫时,我与一秀女关系不错,如今她应该是被送去了旧宫,你是否能帮我把她接回来,送到我这里,若是为难的话,那……”

    “不为难。”薛淮很认真的一摇头:“这事儿不难办,你只告诉我她的名字便是。”

    “叫孟云祥,江州人。”

    “与你是同乡。”

    “对。”

    薛淮一点头:“明白了,短则两三月,长则三五月,你只安心静等便是。”

    “多谢。”

    “不要同我说谢。”他定定的望着姜嫣的眼睛:“以后也不要。”

    姜嫣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一颗心在胸腔子里跳动似擂鼓。急急地将头侧向一旁,她望着花丛里的红色山茶静了片刻,忽然一阵微风拂面,她鬼使神差地轻声问道:“元焕,你瞧那花,是不是很好看?”

    薛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好看。”

    “你可知那是什么花?”

    “山茶。”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断头花。因为旁的花开败时,是先落花瓣,唯它整只一起落,落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痕迹。”

    薛淮眉心微动:“这么不吉利,我吩咐人把它挪走。”

    “不要。”姜嫣胸口的起伏越发明显:“我最喜欢看它,看它开时鲜活热烈,开败了也能落得个痛快干脆的结局。”

    薛淮看向姜嫣的目光里含了几分疑惑,正迟疑该如何发问时,又想到此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未说。顺手从袖口掏出刻刀,他摊开掌心,端捧到姜嫣眼前:“你之前托我替你找东西,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姜嫣回过头,果然看见惦念许久的刻刀就躺在薛淮的掌心。她接过刻刀抽开盖子看了一眼,连忙不住的点头:“对对,就是它。”她激动得几乎要落泪,再抬头时,眼里明显噙了泪水:“在哪儿找到的?”

    薛淮没想到她这般高兴,怔愣了一下:“这东西最早被一个小太监偷拿了,转手卖出了宫,我吩咐人去宫外找,最后在一家当铺里寻到线索,但是当铺当时已经将他卖了,好在最终找到了买家,从买家手里又买了回来。”

    姜嫣低下头,十指不住的摩挲着象牙刀柄:“真好,没丢。”她的声音发颤,泪水无法自抑的落了下来,啪嗒啪嗒的落在指间。

    薛淮急急的伸手想要去擦,可刚抬起又意识到如此举止落在旁人眼里怕是显得不恭敬,随即转而掏出自己随身的干净帕子,递了过去:“别哭。”

    姜嫣接过帕子,快速擦干脸上的泪水,就在她进而准备擦拭被泪水打湿的刻刀时,忽然发现原本镶嵌着青金石的位置,俨然成了一颗琥珀。

    仔细端详,并没有改动替换过的痕迹。

    这不是自己那柄刻刀,可外观又完全一致。

    怎么会这样?

    姜嫣的心头涌现出了一个让她不敢去触及的可能性——沈篁没死,当初哥哥亲手制作刻刀的时候一共做了两把,给自己的那柄尾部嵌的是青金,而他的正是琥珀。

    姜嫣目光发直,噗通一下跪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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