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嫣然虽嘴上说着,预备届时跟齐珩煜进宫便和离,实则心里却打起了鼓,对于太后这次的“大病初愈”留了个心眼。

    太后虽是她名义上的姑母,然而二人这亲属关系七拐八拐的,实则也没多大的血亲。

    即便当真是有,可人家好歹也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你跟人家讲情分,下场恐怕莫过于你把姑母放心里,姑母把你踹沟里。

    和离一事要想让她姑母帮忙出面,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毕竟要真心疼自个儿侄女,这五年里多的是时间出手。怎么也不至于会等到现在。

    曲嫣然思及此,漂亮的一双凤眼微眯,再听得书肆那边也没个动静,料想是齐珩煜还是出面将话本子的事给压了下来。

    只是也不知道,那老板与郑云朗现今都逃亡何处了。

    她这几日虽一直让追风去查了,可却迟迟都没有回音。追风那实心眼的孩子,还总是歉疚是自个儿办事不力,以致迟迟都没有进展。

    实则若那老板当真是西秦派来的细作,此刻恐怕早就一道逃亡去了西秦,他们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跑去西秦去抓人。

    只不过想想,似乎她也不一定非要去找回那书肆的老板?

    曲嫣然眼珠子微转,当即便叫来了追风,她这几日仔细想过了,与齐珩煜和离的事势在必行,可离了这永安侯府,她也总要生活的。

    这话本子的路子不能因为这事儿断了,即便是断了,她也必须再寻得别的营生!

    窗外雨雪纷飞。

    曲嫣然吩咐追风离开后,自个儿趴在窗边静静瞧着这飘雪。

    琢磨着这桩是非实在是过分恼人了,忽地听见吱呀一声,巧云推门进了屋。曲嫣然忙诶了一声,扭回头望向刚进屋的巧云:“诶,打听到了吗?”

    “打听着了。”巧云方扫了雪进屋,闻言忙缩了缩脖子,哈着热气同曲嫣然回道:“小姐,嘉和夫人昨个儿歇了一晚后,今儿一早,便搬去了祠堂住。”

    “唔,嘉和夫人说的是,想多同老侯爷待一会,静静心。”

    曲嫣然闻言挑了挑细眉,心下了然,怪不得呢,今晨吃早饭四处都没见着她。

    巧云说完却狐疑地瞧了自家小姐一眼,犹疑地咬了咬唇,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这是预备去找夫人吗?是为着跟侯爷……的事儿?”

    巧云欲言又止。她实则是想问“和离”的事。但瞧着自家小姐这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巧云心下惴惴,到嘴的话又问不出口了。

    曲嫣然早就摸清巧云的心性,她觉着,巧云身上实在是有一种质朴的善良,如同老一辈催她早点嫁人那样,虽然有时恼人,但的确是没什么坏心思。

    曲嫣然这么想着,眼波流转,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扬起红唇淡淡笑了笑,叹道:“是,但也不是。无论怎的,夫人昨个儿都帮了我这样大一个忙,我于情于理,都应当亲自去拜谢一番不是?”

    她这么说,巧云便也懂了。

    曲嫣然心底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若非嘉和夫人昨日为她撑腰,恐怕即便是她当真说清了,仍然是要被柳玉颜泼上一桶脏水的。

    毕竟么,齐珩煜那人心不在她这儿,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更何况,她还有一些事未明。

    她着实是想去弄个清楚。

    曲嫣然眼底清明一片,说罢,拥着一袭红衣迈步走进这漫天的风雪之中,“走罢,巧云。”

    巧云闻言忙打着伞,麻溜的跟了上去,“诶,来了。”

    巧云有时虽摸不清自家小姐究竟在想什么。可她觉得,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只需要服从就好了。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会跟自家小姐共进退的。

    ……

    祠堂里安静又肃穆。

    袅袅的香烟生着,叫整个祠堂都笼罩在一阵安详而肃穆的氛围中。

    曲嫣然刚推开这祠堂的门,便听得里头噔噔噔的木鱼声。她迈步进去,眼皮子一掀,便见着里头庄严肃穆的佛像。嘉和夫人则跪在佛像旁的蒲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木鱼。

    风雪从窗户吹进来,吹得案桌上誊抄好的佛经飞扬。

    曲嫣然蓦地想起,其实这间祠堂,是老侯爷去世后,嘉和夫人命人返修过的。

    起初她命人将佛像搬进来时,还引来了不少人嘲讽,说哪有人在祠堂里弄佛像的?闹得这祠堂不祠堂,佛堂不佛堂的,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然而嘉和夫人是谁?听着这话没叫人去叫那人的嘴打烂都是轻的了!

    嘉和夫人那时直接告到了圣上跟前儿,末了还淡淡补充了句:祭祀先人,讲究的无非还是一个心诚。心意到了,便也不必太在乎形式。你们这般在意形式,难道是这心还不够诚?

    把那群嚼舌根的人,着实是气得不行。

    ……

    “嘉和夫人。”

    曲嫣然迈步跨进门槛,拥着这染着风雪的红裘,凝眸望向这祠堂里诵经的嘉和夫人。

    嘉和夫人敲击木鱼的手一顿,老派的一双眼缓缓掀起,转回头,冷不丁地瞧了曲嫣然一眼后,又仿佛早料到她会来一般的,转回头去,阖上眼继续去敲这木鱼。

    “我以为,你会叫我婆母。”

    毕竟昭阳从前,就是这么叫她的。

    曲嫣然闻言,倒是自如地一笑,扬了扬自个儿那宽大的袖袍,甚至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称呼不过是个形式,设立出来,是便于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可不是来给人设限的。”

    “更要紧的是……”

    曲嫣然细眉微挑,顺手便接过了周嬷嬷递上来的热茶。她隔着热茶这袅袅的热气,望向嘉和夫人嫣然一笑道:“更要紧的是,您还是您。不应当是做了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后,便失去了自个儿的姓名。”

    嘉和夫人听她这话说的,手中木鱼停歇,仿佛是被她气笑了那般,淡然地吐出一声笑意,继而缓声叹声:“要说失去姓名,许多年前便失去了。”

    “倒也不是这一时半会的事儿。”

    嘉和夫人这话说得轻,仿佛本就不想被人听见一般的。她长吁短叹一番,哒一声放下这木鱼,手一抬,由着伺候她的嬷嬷将她扶起,然后眼皮子一掀,目光落在曲嫣然身上。

    “听说,你跟煜儿提了和离?”

    曲嫣然那厢正掀起这茶盖子,轻轻吹散眼前的热气,闻言手上一顿,瞧了眼面前的嘉和夫人,微微一笑后试探地说道:“夫人觉得呢?我不应当与齐珩煜和离吗?”

    嘉和夫人淡淡的吐出一声笑,摇头叹道:“哪有什么应当不应当的?感情这桩事,说破天也是两个人的事儿。若要那么多人来评论是非……我只能说,一群人的爱情,未免太吵闹了。”

    曲嫣然细眉微扬,眼底也划过一丝惊异,红唇轻启待要说话,却听嘉和夫人又续道:“你那话本子,我昨夜还去看了看。写得倒是着实不错。”

    曲嫣然摸不着嘉和夫人意思,只顺着她的话说道:“夫人谬赞了。”

    却听嘉和夫人缓缓说道:“我看到你这话本子后头写,女主最后觅得良人,与这蠢侯爷和离后,与良人双宿双栖了?”嘉和夫人轻叹一声:“我并不喜欢这个结局。”

    曲嫣然微微诧异,狐疑的话还未问出口,便听得夫人又喟叹:“古往今来,总是有这样的故事。这个男人对我不好,我便要离了他,再去找另一个。我倒也并不是说应不应当和离……而是我觉着。”

    嘉和夫人抬眸,意味深长地瞧了曲嫣然一眼,仿佛是有什么话还未说出口,“也许,女子真正的觉醒,应该是从对男人祛魅开始。”

    祠堂里一时莫名死寂下来。

    只有淡淡的香烛在空中游走。

    曲嫣然原本觉得,这出狗血大戏,应当在那女主逃离牢笼作为结尾,可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不,也许不该这样的。

    她的故事并不应当以与一个男人的结束,再与另一个男人的开始,便落下帷幕。也许属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曲嫣然掀起眼皮,在袅袅的香烟中,也与这婆母静静对视着。

    很恍惚的,她通过嘉和夫人,仿佛看到了几百年后,那位拿着钱让她离开自己儿子的沈母。她们的脸穿越千年,彼时无限地重合在一块,叫曲嫣然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她这会究竟是在那个破出租屋里,还是在这偌大的侯府中,做齐珩煜一个可怜的正妻。

    如果说她一开始的怀疑只有一分,那么此时此刻,她便是确信了眼前着这一位嘉和夫人,大概是与她有着相同命运的女人。

    她忽然微微一笑,望着嘉和夫人那张与沈母别无二致的脸,轻声问道:“嘉和夫人,你也是穿越过来的吗?”

    闻言,嘉和夫人面色明显一怔,看待曲嫣然的视线,也多了几分惊异的神色,她仿佛并不意外曲嫣然也是穿过来的,这一点,或许是从她写过的那些惊世骇俗的文章,就能窥见一斑了。

    她只是错愕,她竟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

    只不过想想,从那边来的女子,本就该是这般热烈且大胆的。

    这么思忖着,嘉和夫人再看着曲嫣然的视线,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一瞬之间,她迅速整理好表情,极具压迫的视线冷冷扫过周嬷嬷等人。

    周嬷嬷到底也是跟着她大半辈子的,此时会意过来,使唤着屋里的奴仆齐齐掩过门,屏退了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天地间一片祥和。

    曲嫣然坐在这屋子里,闲适地吹散茶杯上氤氲的热气,呷了一口后这才悠然笑道:“从前听过一首诗,我很喜欢: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嘉和夫人噙着笑看她:“你是在说你自己?"

    嘉和夫人慢悠悠地打趣她:“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曲嫣然,你这出故事,写的只是故事,还是你自个儿?”

    曲嫣然笑容一僵,明白对方这是在说她写的那话本子了。

    但转瞬,她细眉一挑,整理好面容,又含笑望向嘉和夫人,坦然道:“非也。我说的是……夫人您。”

    曲嫣然说着,低下眼从袖子里摸出新近看的话本子,只见扉页上的书名简直醒目又狂野——

    《特工王妃有点野》

    《王爷有疾:神医王妃别太狂》

    ……

    “唔,夫人,这些是出自您之手吗?”

    嘉和夫人:“……”

    突然间有些羞耻是怎么回事?

    她一贯知道文人相轻,却不晓得,竟是这么个相轻法!

    “先前我初次向洪恩书肆供稿时,那书肆老板曾拍着他小厮大腿称赞,说许久都不曾见到这样精彩的小说了。那时我还以为,这只是书肆老板夸赞我这话本子写得好,可与前人佳作媲美。如今才知……”

    曲嫣然望着嘉和夫人微微一笑:“原来是同类型的书册,老板已然见过了。而那位作者,如若我没猜错的话,便是夫人了,是吗?”

    嘉和夫人闻言微微挑眉,不答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夫人,不若我们一同合作,自个儿做个书肆,将这话本子做大做强,如何?”

    既然书肆倒了老板跑了,与其她再执着于怎么去找这老板,倒不如她自己成立一间书肆,自个儿给自个儿供稿,岂不美哉?

    毕竟,她今后用得着钱的地方,还很多。

    她可不想为了府上那仨瓜俩枣的,困在这侯府中做一辈子的深闺怨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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