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卿进了自己的院子,这房间位于顾息野房间的西侧,冬生抱着一些干净的被褥过来铺上,还有些心有余悸:“夫人厉害,竟然能从二夫人手下逃出来,还住进王爷的院子,这下府中再没有人敢轻视我们了”。

    沈时卿推开窗换气,心思有些沉重,虽说自己是住进来了,但梁乐房肯定更讨厌自己,只怕后面有的是罪受了,想到这里她不自觉轻叹一声

    “夫人怎么还叹气了,这是好事啊,奴婢倒希望香薷院慢点修好了”

    “这几日你要是见了她院中的人一定绕开点走,也别轻易在府中走动”,她提醒道。她得抓紧这几日时间把心思放在顾息野身上,一定要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冬生笑笑:“夫人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两人慢悠悠的打扫起屋子,然后又回到香薷院去取了一些物件,快到傍晚时分才歇下。

    第二日午时,冬生去后厨端了饭菜回来,兴冲冲说道:“夫人,听说今日二夫人来了云通院好几次,想见王爷都被拦在门外。刚刚我去后厨碰巧见了妍儿她们,个个红着眼睛偷偷哭呢,连朱妈妈都被打了一耳光”

    沈时卿有些不明白:“王爷今日不该去宫中吗?”

    “王爷今日告病假现在正在院中,一上午都没见人,二夫人三次来送汤水都被拒回去了”

    “为什么不见她,人都来了好几次还拦在门外?”

    冬生愤愤不平:“听说是王爷怕病传染给二夫人,这才狠心不愿见的,夫人也要离远一些,万一招惹上了可不好”

    “原来是这样”,沈时卿不禁心里感叹梁乐房真是命好,脾气又大又嚣张,还能得到顾息野宠爱。她十分坚信,要是哪天她杀了人,顾息野也一定会包庇她

    思绪飘到这里,沈时卿打了一个冷颤,赶紧摸摸自己温热的脖子,心中立下誓言,自己以后一定要远离这两人!

    但也只是过了一口茶的功夫,她忽然灵光一现,脸色变得很难看。只怕梁乐房今日并不是来看顾息野那么简单,她平时就算再嚣张,也不会胆大到当着顾息野的面坑害自己

    而今自己住进来,她心中忿恨,应该是想来敲打自己本分点,却没想到被当众拦在门外,这下府中的人会怎么想她,颜面尽失?地位不保?恩宠散尽?

    她拿不准顾息野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能确定的是这下自己真的成了梁乐房的心头刺,估计明天她踏出这个院子就有一把刀朝自己劈头盖脸砍下来

    冬生见她停住筷子,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紧张起来:“夫人你没事吧,是这饭菜不好吗?”

    沈时卿当下没了胃口,心里骂了顾息野千百遍,然后让冬生把饭菜撤了自己画起画来,才能勉强排解一下烦躁的情绪。

    晚间一个身穿紫衣的俊朗少年大摇大摆走进了王府

    这人名唤林归远,和顾息野幼时便相识,私交甚好,目前在朝中修葺部混了一个生科职,不算官甚至连进金銮殿旁听的资格都没有,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他走的一个形势而已。

    只因其父在宫中修葺部任大司官,金銮殿中站头三排的职位,凡土木修建、水利以及各项器物修筑都要经由他爹盖印同意,权力可不算小,所以养的他难免有点骄纵。

    他推开书房的门,毫不客气地坐书案前大喊:“听说你今日告病了,真可惜错过一场好戏”

    顾息野的声音从左侧的书架后传出来,依旧很平静:“本王不喜欢看戏”

    林归远嘁了一声,上半身往后一躺,双脚搭在书桌上冲着外面的人喊:“本公子的果子呢,还不快拿过来,这说戏怎么能干说呢!”

    他刚喊完就有小厮急急忙忙进来呈上一盘水果,上面喊沾着一些水,看起来青翠欲滴,十分诱人

    “这才有劲儿嘛”,他挑起一个桃往嘴里啃,津津有味地说道:“昨日晚间皇上又收到了马士龙的折子,说是因去年冬十二月霞岛海水上翻,冲倒房屋数千间,今年又连下两月大雪,人畜冻死万计,加之海面冻结四十余里,货物无法进入岛内,现在二十多万百姓面临饥寒之苦,请宫里再拨银三十万两。

    皇上听了大怒,这马士龙短短半月就张口要了将近一百多万两银子,半月前一百万的兵马粮饷还没核对完,现在又来要钱,他一个东西不足二十里的岛竟然比40里大的五延县要的钱还多”。

    顾息野听完半晌才从后面走出来,他丝毫不惊讶:“海水上翻,大雪数尺,天灾谁也预料不到”

    林归远口中说的霞岛乃是烨朝东边的一处小岛,其地处要冲,距北岸邻国八十里路,距南岸浽州五百里,去敌国建州仅要十五海里,是攻守用兵的绝佳之地。

    也正是因为其地理位置优越,宫中特许其地开设海运,一来保证岛中居民自给自足,二来每年为宫中缴纳大笔税金,并采购运送人参、鹿茸、貂皮等珍品进宫

    马士龙是岛中主帅,三十岁才从军,因表现出色被提拔为都司,再后来又因击退建奴有功破格提拔成了主帅,被大家称为烨朝的海上门神!

    这个月关于他的奏疏多了起来,几乎全是参他的,说他近年来对建奴来犯不仅没有击退,还任由其在城中抢劫掠夺,转头就找宫里拨款,每年只知耗费钱粮,更有欺瞒朝廷、杀良冒功、贪腐走私等不法行径。

    林归远见他出来,赶紧放下脚用衣袖擦干净书桌,问:“那既然是天灾,为什么皇上还发这么大火,之前西边闹干旱,也没见皇上说什么啊”

    顾息野眼神幽暗朝书案走去:“霞岛孤悬海外多年,真真假假谁能知道”

    “你是说这马士龙欺瞒朝廷,故意多要了银子?!”,林归远赶紧起来让座,大声道

    “我没说过”

    “你就是这意思”,林归远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当官嘛,谁不会为自己捞点银子,自家老爷子不也......

    他没再想下去,而是转到了顾息野对面又拿起几颗樱桃在手里:“看来马士龙的如意算盘要落空咯”,他抛起一颗到空中又接下,吐出里面的籽继续说:“皇上要派人去霞岛抚慰百姓,今日阎老为了自己的推举和别人吵起来了”

    “怎么,你爹上朝把你拴腰带上了?”,顾息野语气轻扬损他一句,这会儿他心情还算不错

    “我爹恨不得立马让我接替他,什么事都要和我说一嘴,连哪位大人脸上长了痦子都要讲讲,你说这种大事怎么会不告诉我呢?”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顾息野低头淡淡笑道,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但有一件事我还是不明白”,林归远趴在桌子上,似乎很懊恼:“今日阎老站出来推七皇子,言辞激烈说他才是独一无二的人选,皇上听了却暗讽他年老自视不明,很是不满。可阎老是两朝老臣,以前最得皇上倚重,怎么临近告老反倒惹人嫌了?”

    顾息野紧绷的嘴唇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有些瘆人:“七弟颖悟绝伦,这霞岛该他去,至于阎老,或许真是自视不明了吧”

    “唉”,林归远叹口气,有些失望:“我还真希望是你去,七皇子虽然聪明,但人不够义气。这次我爹打算让我也去,我负责监工修葺,帑藏部负责拨银,要是跟着你我肯定饭都多吃两碗”

    顾息野扫了他一眼,心里摇摇头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林归远从小跟着他屁股后面转,两人也曾经是无话不谈,只是后来他去了边关,再回来对谁都提防着,人人也都不敢接近,唯独林归远没心没肺,脑子单纯还不怕他。

    “无论派谁前去都是公差,路途遥远,风餐露宿,自然是没有你在京中这般逍遥快活”,顾息野草草安慰他几句

    林归远有些颓废:“这么多人指责他马士龙劣迹斑斑,皇上为什么不直接派人卸了他官职,再另派人就职,非要搞得这么麻烦”

    “马士龙虽性情奸诈,语多狂妄,但没有悖逆实证,况且霞岛地处要塞,他又拥兵海外多年,早就自成体系。如今建奴多次骚扰,宫中还得用他牵制,阻挡来犯,自然是轻易动不得”

    顾息野一边翻看手里的兵书,一边淡淡向他解释其中的缘由:“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催促,唯一的亮光已经消下去,院子里也点燃了灯笼。

    林归远站起身仰天长叹:“唉好吧,那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找你”,他走之前还不忘顺走桌上剩下的水果。

    房门再次关闭,书房内还未点灯,顾息野玄青色的直襟长袍隐匿在黑色中,尊贵优雅;高大挺拔的身姿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若再仔细看看,便能发现那平日里幽深至极的眼里多了些疲倦

    今日林归远说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阎老在殿中举荐顾烨梁是他所为,也是他故意称病不去上朝,目的就是为了避开这场争论。

    如今朝中皆知太子不堪大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而当中属七皇子声名最旺,颇受众臣亲睐;自己人缘不好举荐的人屈指可数,但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做帝王的都怕臣子权力太大影响皇权,哪怕是皇子也不行。七皇子在朝中的声望最高,如今连位高权重,早已不参与党争纷斗的阎老也都为他说话,只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这样那些大臣越是争破头去保举他,皇上为了削弱其权,相互制衡,越不愿用他。等到廷议结束时,再找准时机寻一个平时沉静寡言的人去举荐别人,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更鼓响,顾息野身形动了动,抖落披在肩上的夜色,起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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