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少煊的惊讶之色在律玦的瞳孔中放大。

    律玦尽量保持冷静,敏锐的嗅觉迅速听到了急促脚步的靠近声,他便搂着少煊的腰,翻上了围墙。

    “怎么回事?”

    一个方向跑来的是几位带刀侍卫,其中一位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疾走而来的,正是子笺,问话便出自他之口。

    “少爷刚刚入睡,莫要惊醒了他。”

    “公子,我们在井边听到了莫名的声响,速来探察。”

    其中一位护卫行了礼,冷言道。

    “是我们的疏忽,扰了少爷的清闲。”

    子笺只是淡然地睥了他们一眼,声音清冷。

    “这座院子本就是一口牢密的深井,我们都将在其中溺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几位带刀侍卫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虽然按理来说子笺也不过是众多仆人之中的一个,但他深得少爷的喜爱,老爷夫人对他也似乎重视许多。

    他们不在家期间,也都是由子笺对唤玶多加照顾,便自小在少爷心中分量颇重,府上其他仆人也自然而然礼让几分。

    “你们处理尸体的时候避讳着点少爷,不然少爷受了惊,你我都没命。”

    子笺从袖中捻出几片凋零的花瓣,随手扔在井中,便拂袖而去,不再理会。

    围墙之上,二人等众人散去后才开了口。

    “这口井是他们家的死人墓。”

    律玦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早前便听闻唤玶家做着黑心勾当,人命在他们手中便是如此轻而易举被捏碎的。”

    “他们家上上下下都麻木不仁了,我看那子笺算是有话语权的,竟然也对生命如此失望。”

    少煊摸了摸耳垂,语气里尽是心痛。

    “这仅仅是十多年前,他们家可是世世代代如此经营啊。”

    “受害人想必不计其数。”

    律玦顿了顿,望着少煊忧伤的脸,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才继续道。

    “甚至都是幼小的孩童,他们被贩卖被折磨,无名无姓,没有归处,还没来得及抬头望望天,便被淹没至井底,永无天日,了结此生。”

    他分明感觉得到少煊的浑身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惊惧。

    她经历过生死,见过嗜血的搏杀,以为生命是那样庄严而可贵,却从未想过人心的恶毒是将生命的价值分为三五九等,将生存的权利握在鲜血淋淋的双手之中把玩还乐在其中。

    “这件事我们在梦境之中阻止不了,目前最紧要的是杀了子笺破梦,才能防止这种恶行的蔓延。”

    律玦轻拍着少煊的背,试图安抚着。

    “炽觞去西州寻盛十鸢帮忙,等我们汇合后,事情会有转机的,你不要太担心。”

    “我只是不明白……”

    少煊的声音里有愤怒、不解,以及沉沉的悲伤。

    “我懂,我都懂的,阿煊。”

    律玦搂着情绪有些不太稳定的少煊,十分冷静道。

    “你能想象到的远不及这世间丑恶的万分之一,但我会将他们蹂躏踩碎后只留纯洁给你看,你的世界永远美好,别怕。”

    *

    梦境之外,灵犀之眼深处,祝岚衣迈着悠然的步伐,应着对律玦和少煊的承诺,正细心察看着蛛丝马迹。

    身后杀气逼近,她却毫不在乎,轻松一笑便转过身来。

    “师姑。”

    祝岚衣稍稍欠身,破有礼节地颔首向邱枫晚问好。

    “你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已经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邱枫晚的眼神淡漠地扫过祝岚衣,便不再看她,只是眼底暗藏担忧。

    “师父所绘梦境遭闯入,他怎会不知?”

    祝岚衣像往常一般微笑着,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只是他大抵不会为此亲自跑这一趟,他现在,正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集中注意力吧。”

    邱枫晚听罢,警惕地回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最终也只是轻叹了声气。

    “岚儿,你究竟要固执到何时。”

    祝岚衣却不答,而是发问道。

    “那师姑打算如何呢?按照师父的意思,趁着战神和律玦入梦,将他们置于死地吗?那位入梦人,似乎也是师父的老朋友呢,莫非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你算计到这一步,光明正大地在师兄眼皮底下私自见面,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吧,至于子笺,往事不提也罢……”

    邱枫晚徐徐走近祝岚衣,语气里尽是无可奈何。

    “我只是希望你平安,可你却偏不安分。”

    “封阳镖局走镖停留的客栈里,你故意在易被忽视的角落留下云绘宗独有的紫壤,又偷袭炽觞和湛瑛,迫使他们确信有什么重要线索遗留在客栈,直指云绘宗的恶行。”

    “而我被囚禁之时,你故意在饭盒之中放置了笔墨,还专门挑选了象征身份的绿川纸,就是盼着我尚有一丝希望被解救,以破坏游云归分外重视的婚礼。”

    “还有你无数次为我作掩护,无数次给我机会逃离云绘宗……”

    祝岚衣清澈的双眼此时透着狡黠的光,死死盯住邱枫晚。

    “师姑,明明我们都一样,披着顺从的皮囊,其下是腐烂的灵魂,妄想留有一丝纯良却只剩肮脏。”

    “不一样,出卖灵魂的只我一个就够了。”

    邱枫晚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语气中听得出隐忍的颤抖和痛苦。

    “岚儿,你救不了所有人的,何必把心思和精力都浪费在不知感恩、一昧索取的凡人身上?这世间总会在溃烂中再度陷入毁灭,那时不会再有众神以身殉难的转机,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间自食恶果而无能为力。”

    “那我就从第一个开始救起,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临近极限,不休不止。”

    祝岚衣的声音清澈而有力,不徐不疾。

    “况且并非是我慷慨无私救难那些贪婪的人们,是他们在为自己无知的行为负责,而我做的这些只是要让他们认清自己的所作所为,督促并带领他们把毁灭性的索取,一点一点补偿回来。”

    邱枫晚沉默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游云归不会轻易听信任何虚言,你好自为之。”

    说罢,她便留下蛊毒的缓解之药,消失在灵犀之眼的黑暗之中。

    *

    西州南苑,因为炽觞的话引起了盛十鸢的重视,她便迅速处理了手中之事,为和炽觞的谈话余留了些时间。

    “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

    炽觞在盛十鸢的庭院里,好吃好喝地被招待着,毫不见外。

    “知道你讨厌喝酒误事,我今日可是滴酒未沾等你回来。”

    盛十鸢路过他时,眼皮微微抬了下,视线匆匆从他身边扫过却没有回应,径直向屋内走去。

    只是炽觞没看到的是她嘴角不经意露出的弧度。

    炽觞又独自在院中等了会盛十鸢,不紧不慢地,常年一人如此,今夜却不觉孤寂。

    身后是一阵清香款款入鼻,他便知晓是盛十鸢沐浴而来。

    “先生久等了。”

    盛十鸢嘴上似乎表达着歉意,却一脸理所应当的神情,泰然自若地拂了拂衣袖,端坐在炽觞对面,不徐不疾。

    “承蒙十鸢姑娘关照,你劳累整日,还愿腾出休息时间应付我,是在下之幸。”

    炽觞也学着她说话间假客气的样式推脱几句,便将怀中的簿子一掏,开门见山道。

    “这里,是你父亲的名讳不假吧?”

    盛十鸢顺着炽觞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熟悉的名字已是许久未曾出现在这盛家大院。

    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便隐忍下来,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

    “这并非一本名单,而是一沓账簿。”

    炽觞将封面翻了过来,盛十鸢分明地看着那几个大字,不可置疑地望向他。

    也就是说,她的父亲,一位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在中都宋家的家业之中,不过是一件记录在册、可任由买卖的商品。

    她沉默许久,突然看着炽觞的眼睛,似疑问似肯定地问道:“最后一笔交易的买家,和盛家有关吗?”

    *

    身处梦境之中的少煊和律玦行动受限,虽然他们的目标明确,但少煊还有她的考量。

    “如果我们不明不白地只是将梦中人一昧唤醒,那么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不得而知了。”

    少煊招呼小二上了点小菜和茶水,继续道。

    “既然那位子笺公子为了与唤玶的羁绊而受游云归牵制,与其交易换了这一场美梦,我们却将它直接破坏了去,等他梦醒,你猜他会不会记恨我们?到那时,我们又如何说服他与我们合作?”

    律玦点点头,从店小二那边接过茶水为少煊斟上。

    “不过游云归为子笺绘美梦,在某一个节点,梦境会与现实分叉,在他的梦里,或许我们等不到事情的真相。”

    “转折点吗……”

    “子笺和唤玶暗生情愫……莫非被他的父母撞破?”

    两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相对的瞬间便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些银两足够付账。

    赶到宋家后门的时候,气氛与先前有些不大一样。

    周遭不见巡视之人,无人看管的大院仿佛是在上演一出空城计。

    “阿煊,闻到血腥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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