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伯赢带着姒夭,在千花巷附近又转悠几圈,仍旧找不到人。

    一个机灵的小丫头没可能自己跑丢,突然不见踪迹,铁定出事。

    万一对方有个好歹,都是自己的错。

    上一世虽然窘迫,可甘棠至少好好活着。

    雪伯赢看她大冷的天急红了脸,一边安慰:“别急,此乃羽国都城,坏人不敢作乱,兴许你妹妹在哪里绊住脚,很快就回来。”

    瞧对方不搭话,又继续道:“不如这样,只咱们两个势单力薄,天也快亮了,你先找地方睡会儿,在下去报官。”

    对面正好有个驿馆,他带上姒夭去休息,知道对方心里不踏实,临走前又买些吃的填肚子,“我很快回来。”

    姒夭坐不住,“我与公子同去。”

    “女郎是不信我啊。”他忽地笑了笑,温柔里带着三分戏谑,将腰间玉佩放到案几上,“在下若失言,你就拿这块玉击鼓鸣冤,准管用。”

    “我——万万没那个意思。”

    “哦,那莫非女郎心疼?”

    “心疼!”她脸一沉,寻思对方也不像轻狂之人,怎么口无遮拦,“我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难道不是可惜这玉佩当当敲在鼓上,震碎了可惜。”

    人家故意逗趣,她也得给个面子,勉强挤出笑容,“公子放心,如此贵重的玉佩,刀架在脖子上,小女子也舍不得。”

    “严重了,你要留着也成,必要时刻还能卖几个钱。”

    他的语气总有三分玩笑,似乎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大家公子端的是处变不惊,稳如泰山,死板得很,偏偏眼前这位言语带笑,大相径庭。

    就是不知办事牢不牢靠。

    雪伯赢安置好姒夭,直接来到司寇子婴家,守门的奴仆远远瞧见,赶紧领进大堂,子婴还在休息,迷糊中听见雪家大公子来访,顿时清醒,那是将来要当御史大夫之人,谁敢怠慢。

    匆匆套上外衣,满脸带笑,“公子大驾光临,恕在下礼数不周。”

    伯赢起身施礼,“敝人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讲明来意,子婴当晚派人满城搜索,最终还是将目标锁定千花巷。

    有人瞧见一个年轻女子被人拉到里面,模样与甘棠类似,但拿不准是不是楼里本来的优伶。

    可惜千花巷主人常自行乃羽国皇后弟弟的身边人,一向深得对方信任,平白无故闯进去搜搜,也不容易。

    子婴犯难,雪伯赢不好再逼,这件事还要自己解决。

    他回去将实情告诉姒夭,沉思片刻,“千花巷抓人,无非当做摇钱树,绝不会要命,再者今夜县丞已令人去盘问过,敲山震虎,至少不用担心安危。”停了一下,又问:“桃姜姑娘,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妹妹也有照身贴。”

    姒夭点头,眸子含泪,“公子,我妹妹可是正经人家女儿,怎能不明不白就到风月之地,这还有没有王法!”

    六国混战,礼乐崩坏,王法这两个字也是新鲜了。

    陡然想到丰臣的话,天下一统,整肃法治,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

    甘棠毕竟还小,素来把名声看得重要,万一受到凌辱,一样活不成。

    “有照身贴就好,至少知道身份。”雪伯赢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胸有成竹,“只要在羽国,没谁敢动我家的人。”

    姒夭知道雪家势力,虽是商贾,暗地里却结交官员,与各国关系复杂,一环套一环,密不可分。

    尤其是眼前的雪家大公子,日后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公子说得对,有雪家庇护,我妹妹一定没事。”

    睫毛还挂着泪,极力将焦心与恐惧压在眼底,一双桃花眼微微发红,怯怯地惹人心疼。

    他掏出帕子来,轻轻放到她手边。

    “恕在下冒昧,女郎眼下的痣是天生的吗?”

    姒夭一愣,用帕子擦眼角,小心绕过点的那颗痣,嗯了声。

    对方歪头笑,“以往总听人说美人痣,今日算见识了。”

    她抿唇不语,知道他在讨自己欢心。

    也许上辈子总陷在男女之事上,如今看得淡泊,若非要依靠雪家找甘棠,她大概也不会搭理他。

    想到这里又挑眼一望,眼神更软了些,“小女子普通姿色,不及雪家下等丫头。”

    “这可是胡说,我又不是没回过家。”雪伯赢抿口酒,一边伸手掏,“姑娘一个人在驿馆,身上多些钱好办事。”

    她伸手接来,楚楚可怜地道谢。

    雪伯赢后半夜回家,随从早就等在门口,本来一起从齐国归羽,哪知大公子突然不见人影,几个仆人慌忙找半天,最后只得傻乎乎地等。

    “公子——”贴身侍从藤冬一路小跑过来,黑黝黝的皮肤上全是冷汗,“可算回来了。”

    雪伯赢摆手示意安静,快走几步问:“你家阿兄萁冬在吗?”

    萁冬是雪家养的死侍,从小侍奉在父亲身边,无论大小事务都亲自负责,千花巷与雪家私下也有来往,主要是给齐国进献美人。

    自古楚羽多美女,今日见到的桃姜如此貌美,想必妹妹也不差,十有八/九会送到齐国,肯定要和雪家扯上关系。

    问问萁冬便知。

    对方点头,“这会儿应该睡呢。”

    “明日一早让他来见我。”

    雪伯赢走进屋子,几个丫头正点灯,黑暗里腾地亮起几束暖光,不经意落到白纱裙边,泛起柔波潋滟。

    他瞧着一瞬间恍惚,等奴婢过来伺候穿衣才回过神,兀自笑了笑——侍女,我们家的!哪里像呢。

    那张介于少女与妇人之间的绝美容颜,柳腰婀娜,倾国倾城,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却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他换了衣服,倒在榻上,被子还没捂热,就听屋外有人喊,“阿兄,阿兄回来了啊!”

    清脆如莺啼,伴着女子稀碎脚步声,在夜里尤其响亮,雪伯赢笑笑,披衣而起,瞧见紫萝藤花屏外绕过来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鹅黄曲裾轻摆,发间的玉簪比月色还要洁白。

    他的亲妹妹,雪雉。

    “果然在,到家也不吱一声,偷偷摸摸的呐。”雪雉俯在榻边,两只眼睛闪闪惹人爱,“阿兄,齐国好玩吗?你待了那么久。”

    花屏外的侍女点起灯,屋内又亮堂起来,雪伯赢打个哈欠,“好妹妹,几年不见只长个头,大晚上不睡觉,跑到男子榻边,有没有规矩!”

    雪雉哼一声,难为她等他大半夜,人家还不领情,“规矩,从你嘴里说出来也稀奇,咱们雪家最蔑视礼法规矩的人,除了阿兄还能有谁,雉儿想阿兄了,不行嘛。”

    雪伯赢靠在绣枕上,懒懒地:“行啊,只怕都是口里的话。”他半眯起眸子,故作伤心道:“我妹妹心里想的什么,阿兄能不明白,齐国可有什么好玩的呐,恐怕是有人让你心里牵挂。”

    雪雉抹不开,别过脸去。

    “丰臣好着呢!”对方揶揄,困得哈欠连天,“只等着妹妹过几年嫁过去,尽管安心。”

    “谁问他——”小女孩嘴硬,“一天也不见带个信过来,妹妹早把他忘了。”

    真能忘了也是好事一桩,他从不喜欢这个准妹夫,外貌才华倒是天下找不出两样,但心思难测,总觉得隔层冰,让人心里没底。

    雪雉生性单纯,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又一门心思全是对方,他统共就这个妹妹,如何能放心。

    世人都说雪家与丰家联姻,前程似锦,可他半点不在乎,唯有雪雉的终身才重要。

    “你不喜欢他了——”伯赢翻个身,笑嘻嘻地瞧小丫头,“好啊,刚好为兄也不喜欢他,咱们不如退婚。”

    “退婚!”雪雉吃惊,赌气话竟惹得阿兄胡说,嗫喏着:“退婚可是大事,还需要父亲同意,咱们与丰家是世交,恐怕不好吧——”

    “你倒听话,父亲与丰相交好,那是他们的事,与你我何干!这些年咱们替丰家也做了不少事,难道连终身都要搭上?世代相承,子子孙孙,永远做丰家的附属。”

    他眉宇起了凌厉之气,垂下眸子不言语,雪雉明白阿兄心性高,本是羽国第一公子,自从羽依附与齐,世人都传对方成为御史大夫,靠得还是丰家。

    阿兄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不喜欢丰臣情有可原。

    “阿兄,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歪头瞧他,撒起娇,“雉儿与丰臣,那不是小时候就在一起嘛,也算不上谁依附谁啊,阿兄最疼我,我也疼你,天天为阿兄祈福,将来一定寻个自己满意的阿嫂。”

    妹妹乖巧,他没有不心软的道理。

    雪伯赢单手撑住头,又恢复温柔笑眼,“只要他疼你敬你就成,只怕这个人不交心,你别傻乎乎的不醒事,丰家现在如日中天,我看丰臣这个人可未必像他的父亲,一生只娶一个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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