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有私心,疼惜外孙,想给俩人独处的时间,可姒夭完全没这个意思,恨不得马上离开,却见丰臣走近,不紧不慢道:“桃姜姑娘,芸霁乡主在偏殿,我带你去。”

    她无奈,只好跟上,歌舞升平,众人皆在醉生梦死间,两人走在长廊上,静默许久,又寻思也是个好机会,原说伺候老夫人,后来却成为纳侧室,难道不该给个交代。

    “丰上卿——”

    对方应声停住,转过身。

    目光一荡,忽见前方有人举灯,火苗落入眼中,看清来人身穿直裾长衣,侧面俊秀,竟与公子乐一模一样。

    她慌神,一把拉住丰臣,使劲往侧廊边的象背立盏铜灯后躲,身处角落又被铜灯挡着,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两人蹲下,丰臣悄声问:“怎么,遇见熟人?”

    姒夭寻思还不是拜你所赐,气哄哄回:“熟人——可不是嘛,我被人发现,与你有什么好处,少在这里看热闹。”

    丰臣满脸认真,“也对,如今咱们乃同条船上的人,万一你被抓住,与我也不利。”语速腾地加快,慌道:“他们来了。”

    姒夭连忙将额头贴住膝盖,压得脖子都快断,屏气凝神好一会儿,才敢从象鼻子缝里瞧出去,烛火一点点蔓延,人影从眼前飘过,原来那人个子不高,与乐天壤之别,乃郑国几个贵族。

    若平时她绝不会认错,实在心里紧张,草木皆兵。

    姒夭松口气,“还好不是。”

    丰臣一边问,“不是谁?”

    她三魂七魄归位,扭头瞧他,“能是谁,不就是公子乐,说起来上卿是个运筹帷幄之人,偏偏没想到我来了,万一被认出,要如何收场。”

    烛台上的火光闪烁,恰恰打在她狐狸似的眼睛里,柳眉倒竖,满面怒气。

    丰臣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认出来又如何,谁能把你带走。”

    未免太自信,今日不带走,以后还不能,上辈子她被人掠来掠去,最后才不得善终。

    “你自然不怕——”哼了声,自嘲道:“我一个隐姓埋名之人才怕。”

    对方不解,“公主与公子乐不是关系很好吗?”

    这话说得傻,关系再好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认出,她站起身,“上卿真是贵人多忘事,谁跟我说的话,故人不念。”

    丰臣抿唇乐,她总是无意间生出不同模样,梦里期期艾艾,与自己谈条件时的胸有成竹,还有如今像只兔子似地胆小怕事。

    那位还在碎碎念,“所以说你这个人,百密一疏,到底年纪小呐。”

    说罢要走,却动弹不得,耳边一阵扯着疼,扭头发现自己发尾打结,被象背铜灯的牙齿狠狠缠住。

    哭笑不得,一盏破灯还做得这般精细,伸手去拽,竟越缠越紧。

    丰臣俯下身,瞧了眼铜像的齿,掏出飞雁玉觿,用尖部三两下挑开,又放回身上。

    贵族男子惯于戴玉觿,样子多为龙虎,倒是第一次见大雁形状,她觉得十分眼熟,想开口问,又见丰臣从袖口拿出张娟纸,递到面前。

    一份望表,今日盛会贵宾全在上面,姒夭前后找一遍,没有公子乐与怀素,甚至没任何与自己有瓜葛之人,方恍然大悟,怨不得人家不紧不慢,原来早有把握。

    “我这个人虽然年纪轻,可心思深,自然一切都要在掌握之中。”挺耳熟,又见对方目光深邃,“殿下,你与我已经结盟,我又怎会把你处于危险之中。”

    姒夭愣住,瞧对方竹子般身姿消失在火光中,忽地反应过来,居然早知道,那方才还逗自己,摸了摸发酸的脖颈,这人——果然还是坏心眼。

    是夜,她坐马车回家,一路上芸霁叽叽喳喳,问姒夭如何与丰臣遇见,又打探表哥私底下何种模样,莫非还是一副孤标傲世脸。

    “也不知你怎就看上他,唉,依我说这人太无趣,天天只知道讲大道理,我看你是个知情识趣之人,以后跟他可有苦日子过了。”

    姒夭静静地听,看对方揶揄丰臣,心里解恨,笑着问:“上卿也是人嘛,年岁又小,难道与你从不玩笑?”

    “玩笑!他倒会啊,你说逗趣的话,他能笑就不错了。”一边凑近,眼睛滴溜溜转,“别看他总抿唇笑,全是假笑,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大笑过,捉弄人倒一流,反正以后多加小心吧,你是占不到便宜的。”

    姒夭深以为然,直说谢谢提醒,一脸严肃惹得对面乐,“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他心上人,肯定与我不同,他一定十分喜欢你吧,简直难以置信,那个人也会动心,谁让我们桃姜长得这么美,情有可原,若不是你,打死我也不信。”

    姒夭淡淡接话:“我算什么,上卿不是还有一个美貌年轻的未婚妻,比我可强多了。”

    “雪姬啊,一个小姑娘,天天只知道缠着表哥,我倒看不出他对她有心思,你也不用想太多,像我们这等人家,婚姻大事总不能自己做主。”

    说着语气暗淡下来,一向灵动的眼睛也失了光彩。

    再女扮男装也罢,到底还是女儿家,芸霁的年纪不小,过几年也该出嫁,定的是燕国世家公子,据说一表人才,可俩人从未见过面。

    燕国紧邻齐,亦敌亦友,需要拉拢,姒夭上辈子离世时,对方还未出嫁,不觉跟着凄凉起来。

    她也好,芸霁也是,还有传旅里的锦夫人,哪一个做得了主!若想过得好,只有不嫁人,狠下心,重获一世必要自由自在。

    姒夭与甘棠在冬日祭祀出尽风头,人人都知丰家收了两个貌美婢女,乃丰上卿将来的枕边人,先养在老夫人身边。

    齐子鱼仍不死心,寻思对方还能两个都收,不得留一个给自己,想上门讨,被祖母厉声呵住。

    “省省吧,丰家什么地位,与雪家早有姻缘,节骨眼上还纳人,不管姐姐还是妹妹,都不要去招惹。”

    子鱼心里不服,也只能住手。

    传闻满天飞,没多久便到了雪国。

    雪姬在家坐不住,不吃不喝闹脾气,父母来劝,王公贵族有侧室也平常,话虽如此,心里却别扭,尤其雪伯赢。

    他之前许诺带雪姬去齐,刚好有个由头,所谓敲山震虎,先在齐国住下,看丰家能闹出什么风云。

    很快带雪姬出发,住在齐都东边自家的屋子内,以前他一个人在齐游学时,多与太子清作伴,如今带上妹妹,需独自居住。

    雪家兄妹来齐,丰家很快下帖来请,日子订在立春前。

    姒夭光明磊落,又不会真嫁丰臣,还不如上官夫人操心。

    “桃姜,你过来。”

    老夫人把她拉到身边,慈眉善目,“你在我身边的日子虽短,但我十分喜欢,听说了吧,雪家女公子明日登门,必要见你,但不用怕,她虽出身贵胄,性子娇纵,绝非坏孩子,如果说上两句,也不要往心里去。甘棠那丫头沉不住气,还是别露面,省得看你委屈,坐不住。”

    姒夭点头说好,迎着老妇人温柔眼光,心里忽地暖融融,纳侧室为假,此时的情谊却真,她自小失去母亲,从未感受过人间温情,却不想在这里遇到。

    雪姬才十几岁,她怎会与她一般见识,若说尊贵,以前自己也是万人之上,但时过境迁,等尘埃落定,对方做上卿夫人,自己到燕国安居,再不会有交集。

    相比之下更在意雪伯赢,暗忖已过去那么久,未必还记得自己,真要认出也无妨,反正他不晓得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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