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垂髫小童端来泉水煮的玉浆,笑嘻嘻退下,一男一女,俱是俊眼飞眉,姒夭瞧着喜欢,不禁赞叹,“挚舍人,你这里人物出挑,连神仙住的地方也比得了。”

    挚舍人摸摸胡须,满眼春风。

    “夫人谬赞,我不过是个大闲人,无事可做,附庸风雅而已。”

    姒夭抿口玉浆,甘甜凌冽,直在舌尖打滑,鼻尖又起来股异香,寻思眼前的一切实在别致,处处与沾染仙气似地,好奇地问:“挚舍人制香吗?我觉得草药不是这般气味,倒很像花香。”

    对面怔了怔,随即露出赞叹之色,屋内气味丛生,尤其药味颇重,连熏炉里都加了草药,竟能闻出花来。

    “夫人,好灵的鼻子啊!”

    姒夭抿唇乐,“挚舍人有所不知,我这人从小愚笨得很,但母亲说了,唯独长出副小狗鼻子,什么气味都识得,依我说,屋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草药与鲜花,又不单如此,想是专门调配,并非自然所生。”

    挚舍人花白眉毛抖了抖,眸光一闪,仿佛瞧见宝贝,转头对丰臣道:“我空闲时还真制香料,因药味太浓,从没人提过,可惜夫人如此好的资质,要是能早些与我行医,辨识天下药草,岂不美事一桩。”

    “她若愿意,如今也可以跟挚医官一起行医啊。”丰臣抿口茶,眼里笑意越深,“我又不会把她囚禁着。”

    “使不得,使不得。”对方直摇头,语气却带着惋惜,“为医者,日子清苦,学业枯燥,更别提爬高上低去山里寻药,不似表面上那样风光悠闲,夫人精贵,万一出事,我可担待不起。”

    姒夭却来了兴趣,所谓艺多不压人,如今最缺独立过活的本事,上辈子被人调/教的那些媚术毫无用处,她要脚踏实地活。

    一边急急接话,“挚医官别担心,莫不说攀树翻山,就算在山里住上十天半月,我也无所谓,再说还可以帮着打理花啊,林子里有不少花,春天到了,夜风一吹,香气扑鼻,我最喜欢。”

    对面当她玩笑,垂眸不语,丰臣不紧不慢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夫人身手了得,肯定不会添麻烦,总是比我强。”

    挚舍人露出吃惊神色,难不成人家还真想让枕边娇娥与自己学药。

    却见姒夭笑了笑,言语揶揄,“那自然了,风上卿是天天做学问之人,没时间习武炼身。”

    她在调侃他弱不禁风,丰臣颔首,“夫人说的对,以后我也该多出去走走。”

    一边的挚医官更糊涂,丰臣虽是书生,可从小被丰晏阳教导着习武骑射,绝非绣花枕头,但看对方无挑明的意思,只笑了笑。

    姒夭不知,一心要学本事,起身施礼,“挚医官,那咱们就说定,等我手好了,正式拜师。”

    连身上的疼都顾不得,明明手腕还在渗血,丰臣给对面一个应允的眼色,拉她坐下。

    挚舍人看得明白,笑道:“好说,好说,难为夫人如此有心,收得爱徒,我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说罢捻须而笑,意味深长。

    夜已深,两人不便久坐,坐马车离开。

    姒夭的头昏脑涨,寻思适才的玉浆里可能有安神之物,这会儿困得不行,但身上有伤,睡不踏实,一会儿手热,一会儿脚疼,想揉又没劲,身子歪七扭八,别提多别扭。

    马车行驶在城外的山路,颠簸不停,她摇摇晃晃,终是一不小心,落在丰臣怀里。

    立即清醒几分,强撑着起来,满脸发红。

    对面却不介意,伸手将裘衣在腿上铺好,温柔道:“殿下躺会儿吧,回去还有大半个时辰,你恐怕坚持不住,躺在衣服上,也不算男女授受不亲,条件所限,将就点,身体要紧。”

    姒夭已经开始迷糊,嘴里儒儒几声,不知说的什么,忽地身子一斜,乖乖听话。

    她倒在柔软裘衣内,陷入青麟髓的香气中,四肢轻松,困意沉沉。

    车外月色清冷,云卷云舒,或风或雨,一瞬间都与她没多大的关系了,似曾相识,仿若回到小时候,母亲仍在,总会笑容可掬地瞧过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又去哪里疯玩,浑身湿漉漉——”

    “小心一点,女孩子家,总要小心行事。”

    可她没了,自己再仔细谨慎又有何用,有时她也恨她,怎么就不能为了孩儿长命百岁呐,明明身康体健。

    母亲若在,上辈子何至于受尽羞辱。

    嘤嘤地哭,又委屈又可怜,手臂环住裘衣,不肯松懈,不知除了自己,还有一人因这哭声入梦。

    丰臣垂眸,与梦境一模一样,第一次真真切切,瞧她哭得凄惨,整个身体颤颤巍巍,几次都要跌出怀里,只有收紧双手,将人扶住。

    她竟顺势游走,两只蛇似的白臂绕上脖颈,粉面桃花,落到他唇边,温热呼吸散下,花瓣落了水,激起一阵涟漪。

    她身上的桃香,缠在自己青麟髓的味道里,恍惚失神。

    恰巧车轱辘碾上石子,咯噔乱飞,他便被震得垂首,一个不稳,红唇差点吻上鼻尖,心里怔了怔。

    帷幔翻飞,露出一角,暧昧至极,落到外面骑马的段瑞安眼里,吓得他虎躯一震。

    这还得了,丰臣年纪尚轻,奴婢都没收过,哪能经得住如此勾引,满脑子电闪雷鸣,忽地想起以前挚舍人替那个色鬼子鱼瞧病,说了句,“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

    他一届武夫,搞不明白,还是听旁边津津乐道密闻的下大夫山喜,摇头晃脑解释:“此乃周易之卦,上为少男,下为长女,为长女迷惑,诱拐少男之象①。”

    想来子鱼只是纵/欲贪欢,还不如此情此景应了那副卦,本来以为对方年少持重,收留楚国公主为辖制公子涵,这会儿看来——难讲啊。

    他家清风明月的大公子,不会被拐走了吧!

    丰臣素来饱读诗书,难道不晓得其中厉害。

    何况众人传闻,坐到姒夭公主榻边的男人——都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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