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路欣文正守在她榻前,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佟苓撑床起身,只感身子稍轻,脑袋昏沉。

    “你醒了,你可知发生了什么?”路欣文话语中带着怒气。

    她倚靠墙壁,因身子不爽利,并未理他。

    “好!”路欣文拍案起身,猛地推开房门,“恬不知耻还真适合你,我让你好好听听,你都做了些什么?”

    佟苓睨了他一眼,心想:难道我私自出府被他发现了?骂我恬不知耻这未免太过了些。

    “翟城,把人带进来!”

    话罢,几名黑袍侍卫赶着伶人们进入屋内。

    男伶全都低下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们有的身子打颤,有的磕头伏地,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

    “说说吧!说给你们的夫人听,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勾当?”

    黑袍侍卫翟城见伶人们不为所动,一脚踹倒就近一人,骂骂咧咧道:“说啊!不说爷也把你们关起来用刑。”

    被踹倒那人吓得泪眼横流,他忙从地上爬起,双膝以极快的速度摩挲着地面,向床榻旁靠近。

    “夫人,我没有勾结吟心,我什么都不知道,夫人您相信我,真是那吟心自作主张。潜入您的房中给您下药这事,给我十个胆我都不敢,请您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下药?什么下药?”佟苓困惑,她蹙眉看向路欣文。

    路欣文刻意咬着字音凌厉道:“那是下药吗?分明是下毒,吟心嘴硬不承认,你们也嘴硬是吗?”

    “等等,怎么就下毒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吟心不过就给我梳个头,这怎么还牵扯上那么多人?”佟苓一头雾水,翻身下榻,走到路欣文身旁问。

    侍卫翟城说:“夫人,您有所不知,那吟心心肠歹毒,竟在梳篦中抹了毒药,要不是将军见他眼生,警惕了几分,恐怕您现在都还醒不过来。”

    路欣文死死盯着她,等着看她作何反应。

    佟苓怔了怔,她以为是太过劳累睡着了,她巴不得长睡不醒,醒了又是刺杀又是鸩毒,还得面对冷冰冰的木头脸夫君。

    路欣文脸色铁青,语气中含着怒音:“夫人,你想如何解决此事?”

    她走回榻前,淡然道:“全凭夫君处置。”

    她有些累,不想再为更多的事烦忧伤神。

    “既如此,翟城,他们不说,便全拉下去杀了。”路欣文嗓音低沉,却处处透露着骇人的寒霜。

    “等等,夫君不如这样,将他们赶出府出,府中全换成正常的家丁侍女,既是吟心一人所为,何必牵连他人,夫君你看如何?”

    佟苓听后,忙开口阻止,这几天她看过太多人死,实在不愿再见杀戮。

    “哦?倒是为夫多管闲事了?说凭我处置的是你,对处置不满意的也是你,夫人自有主意,那请夫人自己看着办吧!”路欣文说完,气忿起身,重重甩下衣袖出了门。

    侍卫们撤去,伶人们纷纷趴到她的脚下,委屈诉苦:“夫人您不知道,路将军如此作为,就是要将我们赶出府,吟心他被关在柴房生死未卜。”

    “是啊,多亏您及时醒来,再晚一会我们都成刀下鬼了。”

    “我们全依靠夫人照拂,断不敢下毒杀您,请您相信我们。”

    佟苓一一听完,心下生疑,追问道:“如此说来吟心是无辜的?”

    伶人们相互对视,齐齐点头。

    在府中,他们的靠山是夫人,可最看不惯他们,便是将军府的主人,路将军。

    他们深知夫人与将军不合,唯有抱紧夫人大腿,想方设法挑拨二人关系,他们才能在将军府立足。

    望着他们笃定的神情,佟苓咬牙道:“吟心在哪?领我过去!”

    当初路欣文救下她,她以为他心善,却不承想近距离接触后,这位善人竟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

    “夫人,您随我们走。”伶人连忙站起身,言辞激动道。

    一刻钟后,佟苓气势汹汹踹开柴房的门,身后男伶们雄赳赳跟上她踏入柴房。

    柴房内,吟心一袭白衣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渍,他的脸惨白如纸,半开的眸子惹人心疼。

    吟心见佟苓来了,对她挤出一抹微笑,随后便没了意识。

    男伶们趁势解开束缚吟心手脚的绳索,不等自家夫人点头,便齐齐搀着吟心去往下人房中。

    “岂有此理!路欣文,你竟然视人命如草芥?枉我看错了你,吟心此仇我一定记下!”

    她站在原地,拳头攥紧,恼怒呢喃道。

    *

    “将军,您为何要说那吟心是下毒?他明明是…”翟城话没说完,便听到将军的叱声。

    “住口——”

    路欣文冷眼看他,眸中满是怒色。

    翟城心里憋得慌,他不怕将军责怪他,于是不吐不快开口问:“可是将军,从前苏叶还在时,我也没见过将军发这么大火,非要将这群男伶赶尽杀绝?这吟心是不是哪里惹恼了将军?”

    翟城见将军没有言语,便继续往下说:“夫人也十分奇怪,要是往日,她定会为伶人们拿侯大将军压您,可您每次都小心隐忍了,怎么这次夫人竟会说出赶伶人出府的话?还有您,您脾气向来极好,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说够了吗?我如何行事需要向你报备吗?”路欣文腮帮隆起,额间青筋暴起,大声嗔怪道。

    “属下不敢…”

    翟城虽知晓将军不会责罚于他,该说的他也说完了,所以识趣闭上嘴,不再多言。

    路欣文眸色意味不明,他与翟城站在阁楼之上,俯视观察脚下众人。

    *

    下人房中,吟心意识逐渐恢复。

    此时,佟苓也跟了上来,她跨过下人房的门槛,往吟心榻前去。

    见夫人来了,吟心赶忙直起身子,嗓音微弱道:“夫人,吟心知错,吟心不该…”

    男伶们背对佟苓,朝吟心挤眉弄眼,还掐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说话。

    她蹲在榻前,温声问:“吟心,你怎么样?若是身子不爽,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必了,大夫想来也不会给我这种人看病,就算有,也只会给夫人平添麻烦,我们这些人是不配看病的。”

    她听后心中逆反,凭什么看病还得分个贫贱富贵:“去,找个大夫来,给吟心看病。”

    一伶人言辞激动,道了声“是”,便跑了出去。

    确实如吟心所说,伶人请医这是极不允许的,一是忌讳;二为富人看不起他们,不愿给他们请大夫看病。

    若是病了,便草革一裹,随便扔到荒山。

    “多谢夫人,吟心不配得夫人厚爱。我确实给夫人下了药,但绝不是毒药,吟心心慕夫人,因常浣衣,不得与您相见。苏叶一死,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便在梳篦和香露中放了合-欢散,不料被路将军发现,才关入柴房之中。”

    其他伶人听完吟心的话,早已磕头跪地,生怕方才撒谎诓骗夫人,被吟心连累。

    不知怎的,佟苓见他总觉得亲近,就算是他如此说,佟苓也不生气,或许是他敢直面自己心思不纯,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没关系,我不怨你。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才好给我当差。”

    言语之际,佟苓回头扫视身后众人。

    伶人们面色张皇,眼神闪烁,方才跪在榻前的人,不知何时,早已退到了远处角落里。

    吟心眼角含泪,他看向佟苓的瞳中,满是感激之情。

    她回看吟心,又打量余下伶人,谁所言非虚,一看便知。

    看来这些伶人是不能留了,满口谎话,生怕同伴连累了自己,这样的人迟早是个祸患,佟苓心想。

    路欣文此番想来也是警醒,要她别那么嚣张,这里终归是他路欣文的府邸。

    她斟酌片刻,道:“你们去找将军领些银钱,出府去吧,若是将军问起,便说是我的吩咐。”

    伶人们惊慌失措,还想祈求夫人留下他们:“夫人,这是吟心的错,我们只不过是心疼他,所以才撒了谎,为何您对吟心心生怜惜,却要我们出府?”

    “夫人,我们跟随你,这样的身世出了府还能干什么?求你留下我们!”

    “夫人您说过,最爱我的舞,要看我的舞看一辈子,您难道忘了吗?”

    “她说了,要你们出府,难道听不明白吗?”不知何时,路欣文已站在众人身后。

    “夫人……”其中一名伶人抓住佟苓脚踝,正水眸眨动仰视她。

    她别过头,目光似求助般看向路欣文。

    “翟城,动手!”路欣文了悟。

    一声声求饶回荡在她耳边,她干脆背过身不去面对他们。

    路欣文押着若干伶人去了外边,他没强迫佟苓赶吟心走。

    “你放心,路欣文想来是要敲打我,我将其他人赶出府为的是让他宽心,我不会赶你走的。”她眉眼带笑,依旧用温柔的语气对吟心说话。

    吟心颔首,乖巧看向她的脸,而后面带笑意阖上眼沉沉睡去。

    佟苓等大夫来给吟心看过伤后,才安心往自己屋内去。

    走出下人房时,已入了夜。

    那位请医的伶人,以为自己会得到夫人重视,不料进府还未曾喘口气,便得收拾行李含泪离去。

    佟苓路过书房时,想着今日之事务必要给路欣文道谢,感谢他没强行将吟心赶走,今日虽有误会,可结局总归是好的。

    书房内,灯火未灭,路欣文的影子也被火光照影在窗纸上。

    她敲了敲门,清了清嗓:“那个,我想跟你道谢,感谢你从吟心手上救下我,才避免犯下大错。还感谢你,既责罚了他又给他留了余地。”

    “嗯…我说完了,你也早些歇息。”

    最后一句,她嗓音渐弱,话没说完,便转身开溜。

    “站住——”

    书房中,传来一道急切的喊声。

    她滞住步子,僵硬转身,她还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多得的夫婿相处。

    路欣文打开房门,若隐若现的月光洒在他的眉宇间,他的眸光变得温和,便似初见时一般明亮通透。

    高耸的鼻梁,黑夜中仍白皙的肌肤,薄唇上挑,连她这副新得的妩媚相貌,和他意气风发的气息相比,都只能败下阵来。

    他薄唇轻启,像是贴着她的耳边-灌入话语,一字一句愈发清晰。

    “这些时日,你很是奇怪,从前苏叶还在时,也不见你因为我为他做了什么来感谢我。到底是你变了还是这个吟心有什么不同之处?我想听你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这…我只是想感谢你,没别的意思…那什么…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语速拖沓敷衍他,随后立马转身强装镇定往前走。

    “你性情大变,今日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路欣文见她要走,忙伸手去抓她。

    佟苓本就弱小的身子被他这么一拽,便失重向后倒去。

    情急之下,他顺势接住她,佟苓就这么莫名投入了他的怀中。

    二人心中皆是一诧,都不敢直视对方。

    黑夜中,两人心跳同时打鼓,对方也都能听到,佟苓面色红如关羽,死死咬住唇角。

    路欣文吞了吞口水,他也不知该如何,就这么僵硬地搂着她。

    他的夫人,确实变了,换作往日,他放荡的妻子,定然不会这般矜持。

    他眸中茫然,他愈发觉着,怀里的女子是一个陌生人。

    半晌后,路欣文薄唇翕动,似张欲合卯足勇气憋出几个字:“我…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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