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扶楹问:“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

    林瑜道:“就是……额,我刚才画画的时候看过那个艄公,观察了一下。再上船,我发现他已经不一样了,再来就是这船。”

    这船跟他之前坐过的不一样,他觉得有意思,就观察了一下。

    这样的观察力……商扶楹原本还挺瞧不起这林主簿了,看来是他小瞧人了。人家只是官小,并不代表就没本事。这次要不是他——也许最终还是能发现问题,但总会弄得很狼狈吧。

    “这个情,我先记上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平县码头。

    “济然兄,就此别过了。有机会来应天府吗?”

    南京啊?山高路远,懒得去。但话肯定不能这样说,“有机会吧。”

    商扶楹嘴角有笑意,“一定要来,让楹之尽一下地主之谊。”平县不是他的底盘,扬州才是。

    商扶楹太会做人,又这么体贴,其实他是习惯了如此,不过是圆滑的手段而已。但林瑜不这样想啊,他原先还对商扶楹带有偏见,现在一丁点都没了。

    人家这么好,他总不能没点表示吧?像鲥鱼这么好的东西是送不出来的,他也没有。

    那就送点有情谊的东西吧。

    在路上,林瑜就想,自己该送点什么好。想来想去,迅速地画了一幅简笔素描,他不是说他画得好吗?那他就送他一张肖像画。

    “楹……楹之,这是我给你画的简笔画,你先拿着。等社学办成,我会把你的头像再刻上去。”

    商扶楹:“……”头像?

    他接过来一看,跟之前写实的不太一样,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他,眼睛特别大,戴着飘飘巾,穿着身白绫道袍,手拿着把折扇……

    像他,又不像他。还蛮可爱的。但是他收这个干什么呢?

    “楹之,你若不喜欢……”这是Q版。太写实,他怕这古人接受不了,还是画个可爱点的吧。

    商扶楹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林瑜脑回路挺神奇,看着不像个三十岁的中年男子,而是十八,真的十八。上次送糖,这次送画。

    他本没想要。而如果他不想要,任何人都别想把东西送到他这里来,他有一百种委婉的方式把人给拒了。

    但抬眼一瞧,见林瑜满是期待,倒也不是不行。

    “谢谢,我很喜欢。”他把画收了,还贴心地放在领口处。就当是一个新鲜的玩意儿吧。

    “那就好。”林瑜松了一口气。话说他的话简笔画还是蛮可爱的吧?

    告别后,两人分别。商扶楹还说会派人给他送银子。——关于社学的事,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就冲这份情,林瑜还目送了他老人家一下。有钱真好啊。

    ……

    过去的路上,商扶楹坐马车里休息,回去走的是官道,先到嘉禾府,经嘉禾过嘉善,到松江,再由松江到苏州,常州,最后到达扬州府。水路会快很多,但现在刚死里逃生,还是走陆路吧。

    底下的人道:“主子,已经把那艄公捆起来问了,他只是拿银子办事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是被逼着做这事的。”

    “没供出人是谁?”

    管事摇摇头,“看起来是本地的小吏,但也没个准。”

    当地的小吏秉性有多坏,谁都明白,他们才是掌控地方百姓生杀大权的唯一人。

    “为什么会突然来对付我呢?”商扶楹喃喃自语。今日是真没想到,一时忽视。

    “主子,有没有可能,不是冲着您来的?”

    商扶楹懒懒地抬眉看了底下人一眼,冲着那林瑜?他靠那思考,想了一会儿。本来,不过点头之交,这样的朋友他海了去了。林瑜的身份实在是登不上台面,但他是他众多朋友最特别的一个。

    比如那副“可爱”的画。

    这人啊,如果对面是个很强悍的人,就不会起保护之心;但如果对面是个看起来胆小又可怜的人,保护一下也没什么。

    “桃树精,你折返吧,这段时间就留在平县。”桃树精杨枝是他的护卫之一。本名陶林,桃树精是外号。这些有武功的人互相都称外号。

    商扶楹说话,桃树精哪里敢不从,连忙应了。

    人走后,商扶楹想了想,嗯,这样就安全了,顺便还能看着点林瑜,让他别乱说话。——这个林主簿欠他越多,他越是安心。

    不过,那些人为什么要害林瑜呢?他皱眉地想。

    ……

    桃树精来到林瑜家报到,林瑜换了身道袍出来,看到眼前这男子还吓了一跳,听他说明来意,林瑜也默然地受了。要不然还能怎办,来都来了。

    其实他想的是,来一个人不得多一口人吃饭啊?

    林瑜笑得尴尬,实在不知商扶楹想干什么。

    回来时已到了饭点,林瑜便让福伯去安排桃树精的住处,自己去找江入年。

    恰好,江入年也要找他。

    两人进了房,准备在晚膳前说一会儿话。

    “那个商老板就是上次送你茶叶的那个?这次他又送来了很多。”

    林瑜坐下问:“都有什么啊?”他跟他去盐场了,还没来得及看呢。

    “很贵重,那箱茶叶呢,你拿给我看看,我想也应该很贵重吧。”

    林瑜信誓旦旦,“不可能。那就是普通的茶叶。何况,我跟他初次见面,他没理由送那么好的东西给我呀。”

    江入年皱眉,显然地不太信,但好像也是这么一个理,也就没在意。“这次他送了些绸缎,有西洋布、蜀锦、汉锦,不多,但也很好了。还有些湖州、徽州产的笔墨纸砚,另有鲜果樱桃,食烧笋鹅,桃花鲊等。这些都是扬州的名吃,所费至少三千两下上下。”

    林瑜正在喝茶,听到三千两啊,差点没把一口水喷出来。

    多——多少?他曾欠他三千两,他给他三千两还差不多,他为什么要送他价值三千两的东西?

    他若是个大官倒也罢了。可他只是一个小小主簿啊。

    “我看看去。”他不信。

    江入年拉住他,“我已经找人看过,尤其是那些吃的,还是贡品,每年都要上贡给皇上的。”也即是说,皇上吃什么,他也吃到了。

    “你是不是有他的一些把柄什么的?”

    林瑜:“……没有啊。”他有他的还差不多。“退给他吧,没必要收他这样大的礼。”关键是也还不了啊。

    江入年道:“他敢送,我们为什么不收?”

    林瑜表示,他当然不敢。他怕有一日自己的乌纱帽不保。他怕得很……

    “可——可是……”

    江入年道:“你一定知道他的一些事,他想讨好你。既然如此,你就正大光明地收下来。反正也没人知道。”谁会关注一个小主簿收了什么礼呢?

    林瑜坐那想了一下,这么多好东西;但凡他意志弱一些,他也就受了。

    可他无功不受禄啊。商扶楹已经掏钱建了社学,他若是再收他东西,显得太贪心了。

    “不能收,你收拾一下让人退回去吧。”

    江入年一愣,这是他们第一次有分歧。她只道林瑜是个软柿子,原来也有自己的坚持,道:“好,那退回去。”

    “你不生气啊?”

    江入年冷艳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这是给你的,你退就退好了。”难道她还贪这些?这收礼还要冒些风险,不如退了。

    两人达成一致,可再好不过了。东西就让桃树精退回去,同时还附带了林瑜的一封信。

    两人商量完,江入年道:“还有一事,明日开始,孩子们就要开始上课。你的课,我安排在晚饭后,就半小时吧。一周一次,没问题吧?”

    林瑜:“……”真的要上课啊?他平日里已经累死累活了。好吧,其实也没那么累,主要是他社恐,不太想面对这群孩子啊,心理障碍可没那么容易跨越。

    江入年,“数学课我给你一块上。我给那两个儿子上,你给姑娘们上。”

    “怎么就不能,我给儿子们上,你给姑娘们上。”

    江入年道:“……”她也有心理障碍啊,“那你先选吧!”

    林瑜:“行行行,就这样了。”大儿子可聪明着呢,让江入年对付吧,至于林思清,更烦人。

    “上什么啊,我什么准备也没有啊。”

    “就算些小学奥数题吧,让他们变得聪明一点儿。”至少学会不要认死理吧。

    “那简单。”林瑜松了一口气,高中数学他不是不行,而是教嘛,还差点。

    江入年从桌上拿了一张纸,要了林瑜的铅笔,上面写了一道题,

    “李白街上走,提壶去打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试问酒壶中原有多少酒?”

    林瑜一看,差点晕倒,什么小学奥数题,这么难。

    “能花多少时间解出来?”江入年问。

    林瑜看江入年模样就知道,她根本没花时间,或者看一眼就会了。

    当年惨败的经历浮在眼前,他不能认输,“给我一首歌的时间。”他说。

    ……

    几日后,收到林瑜信的商扶楹挑挑眉。

    东西退回来了,还附带了一封朴素的信,信纸上没有一丝花纹。

    上书的文字也很简单,意思是感谢云云,但受不起。一应物品,只留下那篮子樱桃。同时,林瑜也回了跟樱桃差不多价钱的果蔬等。

    这就有意思了。他商扶楹送过那么多人礼,头回对这般厚礼无动于衷的人,看来林瑜是真不知道那箱茶叶的价值。

    这次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东西不仅回对了,价值还差不多,最关键是,他没有完全退回,不至于驳了他的面子。这身后是有高人在指点吗?

    不过,他不收,他偏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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