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殊顺着许孟音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群人已经打做一团。许孟音的父亲也身处其中,只是,姜云殊心下微动,寿命已绝,即使侥幸过了今朝,来日恐怕会有更令他生不如死的事发生。

    许孟音此时也顾不上姜云殊她们了,她直接冲到了人群里,想把自己的父亲从混战中拉出来。见状,姜云殊和沈昭也不好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他们也跟着许孟音跑了过去。

    “你们这是非法占地!违法建房!你们这些房子要么拆除、要么没收,不让你们交罚款已经够仁慈了!”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地中海男人气急败坏地叉着腰,脸色通红地指着面前这一帮不讲理的大老粗。

    “你抢俺们的房子,你还有理了?”还是那个大婶拧着眉骂道,“你昧着良心赶我俺们这些苦命人走,你会遭报应的!”

    “我遭报应,我遭什么报应?我们是合法的,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呸。”大婶一口唾沫吐到了金丝眼镜地中海瓦亮瓦亮的脑门上。

    地中海男抹了一把脸,暴跳如雷,“你们干什么!能不能好好谈谈!”

    “是我们不想谈吗,是你们不想谈!”

    “你们条件提的太苛刻了!本来就是你们乱盖房子,知不知道什么叫产权!”地中海男伸手指着撒泼的大婶。

    “怎么就苛刻了?还产权!你们把俺们从房子里撵走,随便给点钱就想把俺们打发了?俺们走了能去哪里住?去你家住啊?”

    “就是!”

    “说的是,他们这些黑心开放商都没良心。”

    “我跟你们挑明了,今天是我来谈,还能给你们点钱,换成别人,你们不但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要交罚款!不要不识好歹!”

    “你说谁不识好歹呢?俺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你们非要来撵俺们走!”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推搡着戴着黄色帽子的工人,以及这个地中海男子。

    “我不管了,谁爱管谁管!”地中海男子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你往哪而走?你不说清楚别想走。”一个满脸皱纹的男子伸出满是皱纹的枯瘦的手要去抓地中海男。

    “别碰我!”地中海男一把推开了伸手拉扯他的男人,那男人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还动手打人嘞!”男子扶着自己的后腰,半躺在地上,一脸痛苦地□□着。

    “你这是讹人,我就扒拉了你一下,你站起来。”地中海男伸手去拉半躺在地上的男人。但是半躺在地上的男人怎么可能买账,他拍开地中海男的手,顺势又躺了下去。

    “瞧瞧,还有没有天理了?撵俺们走就算了,还打人!俺们这群苦命人哦~”

    “胡说八道你!”地中海男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他应付不来当下的局面,转身就要走,但是被人拦住了去路,“走又不让走,谈又不想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地中海男彻底怒了,他推搡着挡路的人,挡路的人也开始推搡他。

    双方的火气都越来越大,真正的爆发点是一个年轻的半大小伙子抄起一块砖头砸人,见了血。

    “救命啊!杀人了!”泼辣大婶杀猪似的惨叫迸发出来。

    被砸的那个人是许孟音的父亲。

    “爸!爸!”许孟音跪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捂着自己父亲被砸出来一个大口子的脑袋,在一片混乱的人群里,像一株随风飘摇的野草。

    “喊救护车。”姜云殊冲着沈昭喊了一句,沈昭方才被喷出来的血吓得有点呆,笨手笨脚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先处理一下伤口!”姜云殊跑向许孟音的,但是周围的人还在混战,根本就挤不过去。眼见一个石头朝着姜云殊的脑门飞来,她刚想躲开,就被人环抱住了,浑身动弹不得。

    是沈昭,那块石头精准地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沈昭抱她抱的很牢,姜云殊其实想说——我是完全可以躲过去的。但看到他被砸出血的额头的时候,她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没事就好。”沈昭捂着脑袋低头说,血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谢谢。”姜云殊从沈昭的怀里挣脱出来,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沈昭咧着嘴,露着俩大牙:“不客气。”

    周围的人看着一个白净的学生受伤了,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这是姜云殊才有机会喊人照顾一下许孟音的父亲。

    “快别打了,都别打了。”那个泼辣大婶看见鲜血直流的许孟音的父亲也是一惊,“老许要不行了!”这一嗓子把在场的人从热血上涌的人群从争吵打闹中喊了出来,他们齐齐看向躺在血泊里昏迷不醒的老许,以及这个被无缘无故砸到头的高中生。

    “这算个什么事啊?”地中海男无奈地拍着大腿。他来这里走一遭,不但没有落着好,反而惹出了这么多事。

    但是他没有选择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说:“都让一让,先给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地中海男舔了舔嘴,挠了挠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

    “你还指手画脚,都是你害的!”泼辣大婶运用了她为数不多的文化,吹鼻子瞪眼地喊。

    “你!行,我不管了。”地中海男气急,他把手里的玻璃杯摔在了地上。

    “你少说两句得了。”有人拉着泼辣大婶的衣袖。泼辣大婶撇了撇嘴:“行了,我闭嘴行了吧。”她叉着手,自顾自地说道,“我去喊一下小音她娘。”

    许孟音的母亲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经不起大风大浪的小女人,见自家男人躺在地上,满头是血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泼辣大婶连忙一同坐在地上,抱着许孟音的母亲一齐与她痛诉这世道的不公。

    医院离这里并不远,不到二十分钟,救护车就到了。

    许孟音的父亲被扶到担架上抬进了救护车。

    “那个小伙子,来,你也上来吧。”一个护士姐姐见沈昭额头一个劲地流血,招手让他也上救护车早点去医院看看。

    “走吧。”姜云殊拉着沈昭的袖子,和他一起坐到了救护车上。

    救护车正平稳的驾驶着,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许母小声的嗫泣和许孟音的安慰。

    “叮铃铃~”突兀的铃声响了起来,车厢里的人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姜云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道了声歉,然后接通电话,压低了声音回道:“啊,我没在学校,忘了和你们说了……嗯,对……我现在在救护车上……没事,我没事,你别着急也别担心是我同学……嗯,十分钟就到医院了,嗯,行吧,你来吧。”

    姜云殊挂了电话,抬头正对上了沈昭询问的目光,她说:“我家人。你也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别让他们担心。”

    “我给我爸发短信了。”沈昭道,“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见,而且一点小伤。”沈昭本来是想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但是许孟音和她的母亲正红着眼互相安慰,他的笑化成了一声尴尬的咳嗽。

    一旁的地中海男烦躁地揉着手里的烟,不停地在手机上编辑短信。

    刚到医院,许孟音的父亲就被推进了急诊室,沈昭自己去找医生处理了一下伤口。

    姜云殊攥着手机坐在许孟音母女的身旁,而那个地中海男则是站在门外不安地走来走去,同时还一直接打电话。

    沈昭的伤口不深,不一会儿就处理好了。他们四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坐在一旁等候。但是,不一会儿,李衍就拄着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云殊啊!”李衍老脸拉的老长,完完全全把不开心摆在了脸上。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一说你进医院了,吓了我一跳,可叫我好一阵担心啊。”李衍握着姜云殊的手,老泪纵横。

    “我没事。”姜云殊安慰着李衍,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沈昭和亮着灯的手术室。

    “这位是?”李衍见姜云殊与沈昭坐的近,问道。

    “我同学。”姜云殊介绍道。

    “哦哦,好。”李衍刚点了点头就被姜云殊拉到一旁去说了几句,他了解了当前的情况,面色凝重的捋了捋胡子。

    帮人可以帮,但帮也讲究个“度”,因此他叫过来管家,低声嘱咐了几句。

    众人瞪了一会儿,许孟音的父亲被抬进了完全不属于普通人能消费得起得病房后,姜云殊他们便与许孟音作别离开了。

    临走前,管家把一叠不薄的钞票放在了围在许孟音的父亲床前哭的二人的手边。

    “这我不能收!”许孟音的母亲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女,她推搡着那叠他们一家人干三年都赚不来的钱。

    “收着吧,后面治病的开销不是个小数目。”地中海男也忍不住发话,他与上面商量出来得结果对许孟音母女俩来说,并不算好,但是李家是当地有名得企业家,多一笔钱,这母女俩的生活也就多一层保障。

    地中海男把手伸进裤兜里,又攥着自己不知道刚刚摸了多少遍的银行卡,最后他认命地提起步子朝着医院外面的自助取款机走去了。

    许母仍在推辞,但目光已经有些犹豫了。管家没有再给她推辞的机会,匆匆掩上房门离开了。

    许孟音攥着衣角,落寞地坐在父亲的病床前,神色晦暗。

    而窗外,大雪骤然落下,一场寒潮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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